第25章

  第25章

  白稚怔住了。

  哎,什麼情況?

  季月怎麼會找到這裡?

  他不是中毒了嗎?

  他怎麼又變回人形了?

  更重要的是……他為什麼要抱住她?

  白稚心亂如麻,一時間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傷口上的毒在作祟,還是她的心在亂跳。

  她遲疑地抬起手,艱難地停在半空,不知道是該推開季月,還是該抱住他。

  「季、季月?

  你怎麼在這裡?」

  白稚最後還是決定先裝傻,她故作驚喜地輕呼出聲。

  雖然有點假……但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可以放棄生存的希望啊。

  「我是循著血腥味過來的。」

  季月依舊抱著她沒有鬆開,白稚能夠感覺到他正像一隻小狗似的在她頸間輕嗅。

  是在確認她的氣息嗎?

  不愧是狗鼻子……不對,不愧是最強的羅剎。

  白稚乾巴巴地笑了一聲:「真巧啊哈哈,沒想到在這裡都能遇到你,倒省得我去找你了……」

  「找我?」

  季月微微驚訝,似是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有戲!

  白稚見季月傻傻的,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再加把勁:「對呀,我們之前不是走散了嗎?

  後來我就一直在找你,找得我人都消瘦了不少……」

  她聲情並茂地說到一半便停下了,因為她看到季月正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白稚:「……」

  還是不要再吹了吧,這麼噁心的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她這一閉嘴,季月也不說話,兩人都安靜下來,白稚也不敢動,只能就這麼維持著被季月攬住的姿勢,和他在月光下大眼瞪小眼。

  他是不是在想該怎麼吃她呢?

  是生吃還是烤了吃?

  她覺得還是烤一下比較好,還要撒上孜然和辣椒粉……

  被季月那樣漂亮的眼睛盯著,白稚的大腦徹底放空,甚至開始思考起自己的烹飪方式。

  看來殷念容的毒已經侵入到腦子裡了。

  季月安靜地看了白稚一會兒,似乎是終於確認了這個笨蛋的確是他的阿稚,他又重新抱住白稚,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

  白稚想起當初在山洞裡,他剛醒來的時候也是這樣靠近她的。

  像貓貓一樣,好可愛。

  ……不對,可愛個屁啊,這可是要吃她的怪物,不是什么小奶貓!

  「阿稚,你受傷了。」

  耳邊突然響起季月清澈的聲音。

  像白稚當初被羅剎襲擊時一樣,你聽著他低柔的聲音,就會毫不懷疑地相信他是在認真地關心你。

  可白稚現在卻不敢和之前一樣天真了。

  她很清楚,季月只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儲備糧而已。

  如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到處亂跑的儲備糧,自然是要趁熱吃下肚子才最安心。

  白稚小心翼翼地推開季月,眼神躲閃不敢看他,「小傷,小傷而已……」

  季月發現她在抗拒自己,微微蹙起眉頭。

  「你都流血了。」

  白稚:「啊,那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蹭破的!你看這裡樹枝這麼多,一不小心就會踩雷……」

  季月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隱瞞自己受傷的原因。

  雖然那個時候他意識模糊,頭痛欲裂,但他仍然記得白稚的聲音。

  她說她去替他找解藥,還讓他不要殺人,然後她就受傷了。

  是那個騙他吃人肉的畜生嗎?

  竟敢傷害他的阿稚。

  阿稚是只屬於他的獵物,除了他,誰也別想對她出手。

  想到這裡,季月的眼神逐漸沉鬱。

  白稚一看他眼神不妙,連忙解釋:「是真的!我好久沒吃東西了,走路都發飄,這裡又這麼黑……」

  季月望向白稚的腰際:「可是摔倒絕不會摔出這樣的傷。」

  白稚:「……」

  她真的盡力了。

  眼見季月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她決定今天打死也不鬆口,堅決不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倒霉阿稚,大不了她就裝死,不信季月這麼挑食的人連一具屍體都不會放過。

  「好吧,我承認。」

  白稚忍著身上的痛,斂眉低聲道,「的確不是我自己摔傷的。」

  季月微挑眉梢,等她坦白從寬。

  「是我運氣不好,遇到了一隻羅剎……」白稚表情沉重,以一副煞有其事的語氣說道,「我沒想到他會藏在樹叢裡面偷襲我。

  我和他展開了激烈搏鬥,還好我夠強,雖然受了點傷,但還是打跑了他……」

  她這可不是撒謊啊,是真實事件!只不過時間有點對不上而已……

  季月顯然不信:「你能打得過其他羅剎?」

  靠,這叫什麼話?

  她可是有單殺羅剎的輝煌戰績的!

  白稚不服氣,抬起胸脯就要和季月理論,這一抬頓時傷到了背上的傷,她立即慘兮兮地叫了起來:「啊啊啊疼疼疼……」

  季月立即問:「哪裡疼?」

  白稚疼得眼淚都下來了,亮晶晶的淚花在眼眶裡打轉,看起來可憐極了。

  「後背疼……」她下意識想要將背轉過來,但一想到對方可是季月,動作又僵住了。

  季月見她眼裡含淚,明明是羅剎的模樣,卻也十分可愛。

  那副凶戾森嚴的金色豎瞳,此時微微下撇,看起來倒像是被雨淋濕的貓科動物。

  他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

  白稚:不同情我就算了,居然還幸災樂禍?

  變態!人渣!狗比!

  她在心裡將季月罵了無數遍,正要忍痛推開這個狗比,然而下一刻,季月便扶著她的雙臂,將她的後背轉了過來。

  輕薄的衣料貼在白稚的背上,有鮮紅的血跡洇了出來,只能隱約看出傷口的輪廓,看不清具體傷得有多深。

  季月不假思索,直接將白稚背後的衣服撕開,引得小羅剎一陣驚慌大叫。

  「你你你你怎麼撕我衣服,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

  「是這裡嗎?」

  季月冷冽乾淨的聲音如泉水一樣,淬了微微涼意。

  雖然白稚不知道他是指的哪裡,但她能夠感覺到背上的傷口正暴露在空氣中,晚風吹拂,還有些許刺骨的冷。

  「……嗯。」

  她背對著季月小聲應道。

  季月盯著白稚的後背沒有出聲。

  羅剎的肌膚極薄,皮下每一根纖細的血絡都清晰可見。

  在這些縱橫交錯的暗藍血絡之上,橫亘著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皮肉綻開,滲出的鮮血將周圍的肌膚和衣料都染成了深紅色,宛如雪地里綻放的紅蓮。

  這是被殷念容的鐵鏈打傷的,殷念容那一下極狠,所以才會留下這麼猙獰的傷口。

  季月眸色幽深,伸出修長的食指,在血痕旁邊輕輕碰了一下。

  白稚頓時輕顫一下。

  季月問道:「很疼?」

  白稚點了點頭,咬緊下唇。

  雖然看不到季月的臉,但她卻能夠感覺到季月專注的視線。

  可憐的白稚此時表面鎮靜,其實心裡已經慌得不行了。

  完了完了我完了,他幹嘛看得這麼認真,是不是在琢磨從哪裡下嘴比較好,還是在想背上哪塊肉比較好吃?

  季月當然沒有想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微微低下頭,溫熱的氣息輕拂白稚的傷口:「我幫你止血。」

  白稚一臉問號。

  他拿什麼止?

  下一秒,季月就在她的傷口周圍輕輕舔了一下。

  白稚不由從口中溢出一聲細弱的嗚咽。

  這這這傢伙究竟在幹嘛啊?

  !哪有人是像他這樣止血的!

  白稚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尤其是被季月舔過的地方,又疼又麻,那叫一個酸爽。

  這傢伙怎麼說著說著就上嘴了,他果然還是想現在就吃掉她的吧……

  白稚哭喪著臉,戰戰兢兢地問:「季月……你、你現在肚子不餓吧?」

  季月認真想了想:「餓。」

  他之前一直在和白稚等殷念容的「大餐」,結果最後一口沒吃,相當於一天都沒有進食,還被那塊人肉噁心得胃裡直翻騰。

  但他對吃東西沒有什麼執念,就算餓了也不會有太大的進食慾望。

  白稚:「?

  !」

  要不要這麼誠實?

  「那、那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幫我止血呀……」白稚又顫巍巍問道。

  隨便吃什麼都行,只要別吃她就好。

  季月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白稚的意思。

  她這是怕自己會吃了她吧?

  季月掀了掀眼皮,餘光輕飄飄掃過白稚的側臉。

  這個小傢伙還在瑟瑟發抖。

  她抱著自己的膝蓋,柔軟的黑色長髮遮住了半張臉,從季月的角度,只能看到微微顫抖的睫毛和含著水光的金眸,有種毛茸茸的柔弱感。

  季月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白稚悲憤地瞪了他一眼。

  她現在可是個傷患,這傢伙不同情她就算了,還嘲笑她,真是可惡!

  季月兀自捧腹笑了一會兒,直到白稚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他才止住笑意,慢悠悠道,「不急,等處理好你的傷,我再好好飽餐一頓。」

  他意有所指地看著白稚,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令白稚看了驚魂不定。

  他還要飽餐一頓……這分明就是指的吃她吧?

  !

  白稚: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早知道會被這傢伙抓個正著,她說什麼也不會去追殷念容的。

  而且看季月這副樣子,分明已經沒事了,結果她白打一場,還給自己弄了一身傷,還有比她更慘的儲備糧嗎?

  白稚萬念俱灰,越想越傷心,乾脆嘴角一撇,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季月好奇道:「怎麼了?」

  白稚臉色慘澹,胡亂答了一句:「傷口疼。」

  季月又看了她背後的傷痕一眼,然後抬起自己的一隻手腕,舉到白稚嘴邊。

  白稚不解:「……幹嘛?」

  季月的眼眸里有盈盈笑意,仿佛有無數星辰在閃耀,看起來亮晶晶的。

  「喝下我的血,你就不疼了。」

  ……

  季月說喝他的血。

  似乎是被這句話勾起血液流過喉嚨的美妙滋味,白稚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我、我不喝血……」

  季月表情不變:「客氣什麼呢,又不是沒喝過。」

  白稚:「?」

  難道季月知道她吸過唐映的血?

  可他是怎麼知道的?

  季月見白稚驚疑不定,又補充一句:「就是之前在山洞裡。

  你昏了過去,我餵了你一點血。」

  「然後你就不見了。」

  後半句居然還有些委屈的意味。

  白稚:「?

  ?」

  她、她居然還喝過季月的血?

  還是在那麼早的時候?

  !

  白稚努力回想那夜的情形,然而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昏迷過後的事情了。

  她唯一記得很清楚的,就是再次醒來後,不僅她的傷勢全部恢復,甚至還獲得了人形。

  原來那些都是季月的功勞嗎……

  白稚看向季月的眼神頓時複雜起來。

  季月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快吸呀,你不是疼嗎?」

  白稚不敢吸。

  她怕自己一吸了血就變回人形,那季月就徹徹底底地知道她一直在騙他了。

  雖然下場都是作為儲備糧被吃掉,但現在她或許還可以憑藉表現良好,為自己多爭取一點活著的機會,比如讓季月大佬每次都少吃一點,別一次性吃完……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我、我好像還能再忍忍,要不就算了吧?」

  白稚尷尬地笑笑,「哪有剛重逢就吸血的……」

  她在「重逢」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希望季月能夠聽出她的話外之音。

  季月認真地看了她片刻。

  白稚:「……」

  季月的這種眼神真的很像看老鼠的貓,聚精會神,一動不動,直看得白稚頭皮發麻,心臟亂跳。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垂下眼瞼。

  他抬起一隻手,在手腕上劃出一道口子,細細的血珠瞬間滲了出來。

  「你不喝,我就擠到你嘴裡。」

  他陰惻惻地說,晦暗不明的神色讓白稚想起他在客棧里威脅她睡到床內側時的情形。

  行吧,大哥讓她喝,她哪敢說不。

  反正都是死,填飽肚子再死也不錯。

  白稚猶豫不決地伸出手,將季月的手腕拉到自己唇邊。

  血的香氣霎時飄進她的鼻腔里,她感到體內有什麼在蠢蠢欲動,嘴裡也開始分泌唾液。

  想吃,想要狠狠一口咬下去。

  白稚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季月,發現他正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很希望自己喝下他的血嗎?

  白稚帶著這樣的疑惑,緩緩低下頭,試探性地吮了一下季月的手腕。

  鮮紅的血珠粘上舌尖,只是這極少的一點,卻讓白稚的食慾瞬間暴漲。

  ……好誘人的美味,比唐映的鮮血要美味一百倍。

  是因為這是羅剎的血嗎,還是因為這是季月的血?

  白稚再也克制不住洶湧的食慾,她的眸光漸深,獠牙深深扎進皓白的手腕,盡情吸咬起來。

  季月靜靜地注視著白稚,仿佛被咬的人不是他:「好喝嗎?」

  白稚沒有回答,但她埋頭吸血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真的餓壞了。

  白稚抱著季月的手腕啃了很久,直到她不再感到飢餓,這才想起來季月快要被自己吸貧血了。

  她連忙抬起臉,正好對上季月似笑非笑的目光。

  怎麼說呢,他這個眼神真的……很奇妙。

  白稚還記得唐映被她吸血時的樣子。

  他眉頭緊皺,表情屈辱,間或發出一兩聲痛苦的悶哼。

  但季月不同,他在整個被吸血的過程中,不但沒有流露出半分痛苦,反而是一種類似於享受的狀態。

  他一隻手托著腮,另一隻手送到白稚面前,唇邊噙著淺淺笑意。

  漆黑的眼眸柔和幽邃,含著明滅的星星點點。

  仿佛他很喜歡被白稚吸血。

  白稚心下一驚:臥槽,季月不會是抖m吧?

  還是他覺得先治好儲備糧的傷再吃起來口感才會更好?

  無論哪個原因對她來說都很不妙,她立馬鬆開季月的胳膊,像個小學生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地上。

  「飽了嗎?」

  季月問。

  白稚連連點頭。

  季月的目光落到她的唇上:「還有一點。」

  白稚:「?」

  不等她反應過來,季月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他輕輕扣住白稚的下巴,拇指在她的唇上緩緩擦了一下,然後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

  白稚看到他的指腹上有一小塊血跡,這才明白季月剛才的舉動是在幫她擦掉唇上的鮮血。

  是她污者見污嗎?

  怎麼突然覺得季月這傢伙這麼色氣……

  白稚搖了搖腦袋,試圖消除腦子裡的齷齪思想。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季月舔了一下指腹上的鮮血。

  白稚:「!」

  不是她思想齷齪,是真的很色氣!

  舔完拇指後,季月微微蹙眉,一臉嫌棄:「果然很難吃。」

  白稚:「……」

  大哥那是你自己的血啊!你連對自己的血都這麼不客氣的嗎?

  而且那血明明很美味,你居然說難吃,怕不是味覺失靈了吧?

  白稚有些遺憾地看著季月的拇指,總覺得剛才那口應該留給她自己才對。

  「……但是效果很好。」

  季月抬起眼眸,對白稚笑得燦爛,「阿稚,你已經『恢復』了。」

  這麼快?

  白稚立刻低下頭查看自己腰腹處的傷口,一看到從破裂的衣服里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細膩的腰肢,她突然瞳孔地震。

  臥槽!她已經變回人形了!

  怪不得總覺得季月的笑容不懷好意,原來是她暴露了……不對,她絕對不可以暴露啊啊啊啊!

  「阿稚。」

  季月摸摸白稚的腦袋,笑得一臉狡黠,「小白痴果然就是你。」

  什么小白痴,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

  等等……他說「果然」是什麼意思?

  白稚頓時僵住了。

  難道季月早就懷疑她和「阿稚」是同一個人了?

  白稚立即回憶燈會後和季月相處的種種,越回憶心裡越涼。

  怪不得他對一個人類的態度會這麼奇怪,還盡數相信了她的鬼話……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嗎?

  晴天霹靂,心如死灰。

  白稚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同時經歷了大腦和心臟的超負荷運作,現在只覺渾身冷汗涔涔,手腳冰涼。

  想到自己至今為止都像個笨蛋一樣在季月面前自作聰明,白稚恨不得一頭鑽進地縫裡再也不要出來。

  「什么小白痴,我沒聽懂你的意思。

  哪有人會叫自己白痴啊,那他不是腦子有問題嘛……」白稚咬死不鬆口,訕訕笑道。

  季月:「你會。」

  白稚:「……」

  短暫的沉默後,白稚突然又不死心地嘀咕一句:「我不是小白痴。」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繼續沉默。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算了我是。」

  她認輸了。

  化人的全過程都被季月看到了,白稚知道再怎麼狡辯都沒用了。

  她絕望地躺倒下去,雙眸漫無目的地望著沉沉夜空。

  「現在你知道我騙了你,我也知道你把我當成儲備糧了。

  你打算對我做什麼?

  吃了我?

  還是殺了我?」

  雖然說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但白稚的心底還是存有一點小小的希冀。

  希冀季月會放過她,希冀季月會有一點人性。

  ……後者好像有點難。

  季月聞言,微微眯起眼睛:「我其實不吃羅剎。」

  白稚耳朵豎起來:嗯?

  季月:「所以我不會吃你。

  之前打算吃你,也只是因為當時傷勢太重,想隨便抓一隻羅剎回血罷了。」

  白稚抹眼淚:原來我連儲備糧都不算,只是一個「隨手抓來」的回血道具而已。

  「但是你運氣很好,沒有被我吃掉。」

  季月無辜地眨眨眼睛,「我那個時候昏迷了。」

  原來如此。

  原來是她大難不死逃過一劫。

  不,說不定原本的那隻羅剎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掉了,只不過她進入了這具身體,這才又重新活了過來。

  結果她不但不惜命,反倒把自己往虎口邊送。

  這下好了,粘虎牙上拿不下來了,虎大哥想怎麼拿她磨牙都行。

  白稚不抱希望地問:「真的不吃我?」

  季月點點頭:「不吃你。」

  白稚原本灰暗的眼神瞬間又重燃光亮。

  「但是我會殺了你。」

  光亮瞬間又熄滅了。

  「為什麼呀?

  為什麼要殺我呀,我明明救了你……」白稚被季月這個神經病折騰得受不了了,乾脆捂住臉,小聲哽咽起來。

  季月第一次見她這麼委屈,直接將她的手拿開,露出一張我見猶憐的臉。

  少女的眼角泛紅,眼眶裡盈滿晶瑩的淚花,細長的睫毛也被打濕了,宛如雨中輕顫的蝶翼,在夜色里泛著朦朧的光。

  季月的心裡微微一動。

  他凝視著白稚,忽然伏下身體,雙肘撐在白稚肩膀兩側,將她禁錮在自己的雙臂間。

  「……季月?」

  白稚迷茫地眨眨眼睛,掛在睫毛上的淚珠顫巍巍落了下來。

  「因為你騙了我。」

  季月輕聲控訴道:「你說過不會丟下我,可你還是從我身邊偷偷離開了。」

  白稚弱弱地為自己辯駁:「我那是被逼的,當時形勢所迫,我沒得選……」

  「但你也沒有回來找我。」

  季月定定地打斷她。

  白稚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季月說得對,她一開始只顧著逃跑,後來又一心念著香蝕草,從頭至尾都沒有真正想要去找季月。

  因為她潛意識裡認為季月很強,強到他一個人也沒有關係。

  原來他也是會害怕孤單的麼?

  白稚的心突然柔軟了一下,像花瓣無聲地蜷曲舒展,她默默抬起一隻手輕撫季月的半邊臉頰。

  「……對不起。」

  少女囁嚅著說出這句話,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睛格外清澈,黑眸濕漉漉的,仿佛初生的小鹿。

  她和季月的距離極近,二人四目相對,呼吸與呼吸糾纏縈繞,白稚甚至能夠聞到季月身上冰雪一樣的凜冽氣息,混合著濃烈而又甜美的血腥味,令她為之目眩神暈。

  季月依舊無聲而又專注地看著她,白稚一抬眼就能看到倒映在那雙剔透眼眸里的自己。

  他這個眼神……是不是不想殺她了?

  白稚心念一動,大膽推測過後,她決定小心論證。

  「季月……」小姑娘咬了咬下唇,可憐兮兮地問道,「現在可不可以不殺我了?」

  季月微眯雙眼:「不可以。」

  神經病!

  眼瞅著裝可憐沒用,白稚氣得一把推開季月,自己一骨碌坐了起來。

  被推到一邊的季月眼神茫然,顯然不能理解白稚為什麼突然翻臉。

  啊……是因為她仍然在害怕他嗎?

  意識到這一點後,季月安靜地躺在一邊,忽然無聲地笑了。

  沒錯,她的確是應該害怕他。

  因為他是真的想殺了白稚。

  他從誕生在這個世上起,就一直是獨自存在的。

  沒有人會靠近他,也沒有人會在意他。

  他承載了世間之惡,或者說,他本就是惡意的化身。

  他毀滅著目光所及的一切,並由衷地感到欣喜與快樂。

  直到他遇到了阿稚。

  可就連阿稚也要從他的身邊逃走。

  她和其他所有人都一樣。

  既然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那她也就沒有活著的價值了。

  白稚聽不到季月的聲音了。

  她原本已經在這短短的幾秒內想好了新的對策,比如把季月引到官道上,讓街上那些巡邏的府衙拖延他,自己再趁機逃跑;或者把季月騙回客棧,這個時候姜霰雪他們應該已經回去了,她可以在姜霰雪面前拆穿季月的身份,讓男女主用情意綿綿劍聯手對付他……

  總之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會放棄活下去的機會。

  但是季月突然沒有動靜了,反而讓她有點慌張。

  怎麼不吱聲了,不會又昏過去了吧?

  白稚內心忐忑地扭頭偷瞄一眼,卻看到這個陰狠殘忍的小怪物正在呆呆望著頭頂的星空。

  他的臉浸在月光里,神情恬靜柔和,甚至還有一些恍惚的釋然。

  像是想通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這本該是美好的一幕,可不知道為什麼,白稚卻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絲孤獨。

  一種安靜的,陰鬱的,卻又很痛苦的孤獨。

  心底喧囂沸騰的恐懼和不甘忽然停息了下來。

  就像是被一隻手輕輕撫平似的,白稚停下想要起身的動作,就這麼保持著側身的姿勢,雙目一瞬不眨,情不自禁地凝望季月。

  季月感知到了白稚的視線,他撐起上半身,歪歪斜斜地坐著,發出一聲倦怠的輕笑。

  「你不逃嗎?

  我馬上就要殺你了。」

  白稚點點頭:「逃。

  但是我剛才吃撐了,所以先休息一下。」

  季月:「……」

  她好像一點都沒有危機意識呢。

  白稚覺得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既然季月想要夥伴,想要有人陪著他,那她繼續做他的夥伴不就好了嗎?

  反正目前除了她,也沒有別人敢和真正的季月待在一起。

  但是她敢呀。

  只要季月不殺她,她就沒什麼好怕的。

  她可是能單殺羅剎的女人。

  打定主意,白稚便深吸一口氣,重新對上季月的目光。

  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迷茫恐懼,甚至還有些溫柔。

  季月奇怪地歪了歪腦袋,不明白她又在想什麼鬼點子。

  「季月,之前離開你是我不對。

  如果我說,我可以繼續做你的夥伴,你會接受我……嗎?」

  她偏著臉,小心翼翼地看著季月的神色。

  季月嗤笑:「然後再從我的身邊逃走?」

  白稚連忙搖頭:「這次不會了,我發誓!除非你說約定終止,否則我一定不會丟下你!」

  季月聞言慢慢坐直身體,認真地盯著白稚。

  白稚被他盯得小臉都紅了,心臟怦怦直跳。

  大哥,行還是不行您倒是給個準話呀,我為了給您做小弟連這條命都豁出去啦!

  季月又眯起眼睛,認認真真地審視她:「你不怕我?」

  白稚:嗯?

  這個問題是不是問過了?

  話說季月這是怎麼了,最近怎麼總是問這種霸總式的問題,土得她渾身發麻。

  但季月的眼神實在認真,她又不好意思敷衍。

  「不怕啊。」

  白稚老老實實地回答。

  雖然季月殺了很多人……但她好像從來沒有怕過他。

  因為她見過季月孩子氣的一面,也見過他睡覺怕冷的樣子。

  季月的眼神有些鄙夷:「可你之前在客棧里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白稚不服氣:「那是因為你當時要吃了我好不好!你被一個比強你很多的人威脅說要吃你,你不會害怕嗎?」

  季月:「比我強很多的人根本不存在。」

  白稚:「……」

  好好好你是大佬,你是少爺,你說的都對。

  白稚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一隻手撐在草地上準備起來。

  反正她已經說得很誠懇了,如果季月還是決定要殺她,她就狠狠絆季月這小崽子一腳,然後趁機趕緊逃回城裡。

  小雛鳥,光實力強有什麼用,老娘的後招多著呢!

  白稚暗暗在心裡給自己虛張聲勢,沒有注意到季月默默伸過來一隻手。

  他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白稚嚇得一抖。

  「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季月握住白稚的手,慢慢與她十指相扣,「一旦你想逃走,我就會……」

  「殺了我,我知道啦。」

  白稚沒好氣地撇了撇嘴。

  和神經病反派做小夥伴也不值了,不但要花錢養他,還會隨時面臨地獄級別的生命危險。

  季月:……未免也太不怕他了。

  白稚垂眸看了一眼十指緊扣的兩隻手,耳尖驀地一紅。

  她舉起另一隻手,伸出小拇指在季月的眼前晃了晃。

  「那我們要不要再勾一下?

  這是人類之間遵守約定的方式。」

  她生怕季月誤會,這次特意解釋了下。

  季月不屑地冷哼一聲:「我為什麼要按照人類的方式來?」

  白稚:壞脾氣又上來了。

  「那你想怎樣?」

  她耐著性子問。

  季月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用力一拉,將白稚拉到自己身前。

  他們的距離又貼近了。

  白稚眼前就是季月的喉結,她不得不仰起臉,才能對上季月的目光。

  然後她就看到季月慢慢低下頭,額頭輕輕貼上她的。

  白稚:「?」

  耳邊是季月低柔的聲音:「這是羅剎之間遵守約定的方式。」

  白稚:你小子騙誰呢?

  !

  短暫的額頭相碰後,季月便拉著白稚站了起來。

  本來還以為會有什麼更親昵的動作出現,結果只是簡單貼了下額頭,這讓白稚忍不住暗暗慶幸。

  看來季月這傢伙還是很單純很天真的,可能是因為沒有在人類的社會裡生活過吧,雖然外表看起來和人類沒什麼兩樣,但他的認知和舉止還是更偏向羅剎。

  這樣也好,心眼不多。

  白稚滿意地想,任由季月牽著她走出樹林。

  「那個很噁心的人類女人呢?」

  季月厭惡地問道。

  白稚:「跑了。」

  季月蹙眉:「居然跑了?

  就是他打傷你的吧?」

  白稚點點頭:「唔,不過我也打傷他了……等等?」

  ——人類女人?

  白稚注意到這個詞,慢慢用古怪且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季月。

  季月不明所以地眨眼睛:「怎麼了?」

  白稚慢吞吞道:「殷念容不是女人……他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撇開他的惡毒不談,他其實是個非常成功的女裝大佬。

  季月:「男人?」

  白稚:「對呀。」

  季月的臉色瞬間陰沉。

  「那我更要殺了他了。」

  白稚:「?」

  兩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不緊不慢地走回了客棧。

  白稚的衣服壞了,上面還有血跡,走在街道中十分危險,季月想把自己的衣服給她套上,但白稚生怕穿上季月的衣服回到客棧會更說不清,說什麼也不同意這麼做。

  於是季月打暈了一個白衣男子,將他的外衣脫下來給白稚披上了。

  白稚:「……」

  還好還好,只是打暈,沒有打死。

  一路上白稚問了季月很多問題,例如他不是中了殷念容的毒不能動嗎,為什麼那麼快就沒事了?

  還有他為什麼能恢復人形,難道他抓了人回血了?

  季月的回答很簡潔:「我又不是沒用的普通羅剎。」

  白稚:「……」

  在這影射誰呢?

  不過季月的確和其他所有羅剎都不同。

  這一點雖然原書中也有提過,但卻沒有詳細說明。

  雖然就算原書詳細寫了,白稚也一定會跳著看完就是了……

  他為什麼會如此與眾不同?

  為什麼會比其他羅剎強大那麼多?

  白稚想了一會兒就不想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她現在應該關注的問題。

  她還有蘇木瑤那三個人要應對。

  回到客棧時,已是深夜。

  蘇木瑤三人正站在白稚的客房裡,盯著那一地狼藉仔細研究。

  白稚沖季月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自己清了清嗓子。

  「咳咳,姜大哥,蘇哥哥。

  你們在幹嘛?」

  蘇木瑤等人聽到聲音轉過身來,驚訝道:「小白,你們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白稚揚起人畜無害的笑容:「季月想吃之前那家的糕點,我們就出去轉了轉,結果找到了店鋪卻沒帶錢,只好空手回來了。」

  說完她還攤開手,一臉遺憾的表情。

  蘇木瑤和姜霰雪交換了下眼神:「小白,下午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屋裡怎麼變成這樣了?」

  她指向地上的狼藉,柳葉細眉輕輕蹙起。

  白稚扭頭看了一眼季月,輕嘆一口氣:「這都怪我,和念容姐姐……」

  她正要編瞎話,姜霰雪突然冷冷出聲:「好濃重的血腥味。」

  白稚嘴邊的話頓時噎住了。

  季月隨之上前一步,白稚見勢不妙,連忙在背後拉住他的手。

  季月又停住了。

  蘇木瑤聞了聞,也深深皺起眉頭:「小白,你的身上怎麼會有這麼重的血腥味?」

  果然還是太明顯了。

  白稚微妙地頓了頓,白皙的臉頰漸漸染上一點桃紅。

  「蘇哥哥,這件事我只和你講……」她低下頭,扭扭捏捏地說。

  「什麼事?」

  蘇木瑤目露疑惑,但還是走到白稚面前,側耳靠到白稚唇邊。

  白稚害羞地小聲囁嚅道:「其實我……我來月事了……就在剛才和季月出去買糕點的時候……這次的量特別大,怎麼辦呀……」

  蘇木瑤先是一驚,再是頓悟,最後神色慚愧,甚至還有些凝重。

  白稚:朋友,你到底經歷了怎樣複雜的心路歷程啊?

  擱兒這玩川劇變臉呢?

  蘇木瑤的想法很曲折。

  她首先聽到白稚說自己來月經,是有點驚訝的。

  很少有姑娘會將此事說出口,它們都覺得這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

  白稚還說這次的量特別大,怪不得她身上的血腥味這麼重。

  蘇木瑤又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可是「男子」啊,白稚居然會將此事說與她聽,說明是極其信任她的,而她剛才居然還懷疑白稚……

  「我知道了。

  既然是這樣,那你就快點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說也不遲。」

  蘇木瑤退後一步,貼心地替白稚遮住了唐映和姜霰雪二人探究的視線。

  白稚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先叫人把這裡清理一下,清理完再讓他們送桶熱水過來給你洗個澡。」

  蘇木瑤拍拍白稚的手背,眼神充滿同情與理解,「好好放鬆一下吧。」

  白稚感動地點頭:「謝謝你,蘇哥哥。」

  就這樣,傻白甜三人組又被她暫時忽悠過去了。

  只不過這一次明顯沒有之前那麼好騙,最起碼姜霰雪看她的目光開始有點不太對了。

  算了,明天再說吧,她現在的確是該好好泡個澡放鬆一下。

  房間被店小二打掃乾淨後,一大桶熱騰騰的洗澡水被兩個伙夫抬了進去。

  房門鎖好後,白稚將手伸進桶里試了試水溫,發現水溫居然剛剛好,現在就可以進去洗了。

  她開心地彎起嘴角,正要脫下血跡斑斑的外衣,突然想起來屋裡好像還有一個人。

  ——的確是還有一個人。

  不對,是羅剎。

  白稚慢慢轉過身,果然看到季月正坐在她身後的椅子上。

  他一隻手肘懶懶地撐在扶手上,正饒有興致地盯著白稚。

  白稚:「……」

  朋友,你不知道迴避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