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馳隨手掐了菸頭扔垃圾桶里,「你給莊寅傑送了禮物?」他說這話時, 聲音極淡, 俊朗的面容沒什麼表情。
禮物?林悠悠怔愣,數秒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兩箱零食麼?」
「嗯。」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一切平常, 「哦, 是我送的,怎麼了?」零食不好吃嗎囧。
「那兩箱零食……」
低沉嗓音從頭頂傳來,有些懶散, 「聽說, 其中一箱是給我的?」
兩頰的溫度在飆升,林悠悠心跳如雷, 卻還是強自鎮定,「……是給你的。」
肖馳靠著車門把玩打火機, 微眯眼,半刻, 突然彎腰與她視線齊平。咫尺距離, 他盯著她, 那張小臉像剝了殼的雞蛋,嬌俏漂亮, 兩團雪白的頰上暈染淡粉色, 清新又靈動。
他挑了下眉, 黑眸看不到底:「為什麼?」
距離太近,陌生清冽的味道入侵鼻息。
林悠悠抬起頭,慌亂視線冷不丁撞上他的,那雙眼,深沉而漆黑,目光精銳,帶著絲寡淡興味兒。
她心口一跳,本能地往後半步,握住自行車扶手的五指,甚至在輕微發抖。
「出聲兒。」還是漫不經心的語氣。
「……」
天知道,此時此刻,林悠悠那顆腦袋瓜里只剩下一團亂麻,什麼理智啊,什麼淡定啊,已經全都和她沒關係了。
送零食這個決定,林悠悠其實下得有些草率,至少在這之前,她根本沒考慮過,要為突然送心上人零食的行為,編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能是為什麼呢?當然是因為她喜歡你啊……
但這話也僅限於想想,那份兒飛蛾撲火直接告白的勇氣,林悠悠是不可能有的。
「因、因為,」她磕磕巴巴,冥思苦想,好半天才擠出後面一句話,「因為你是我的偶像,我很崇拜你……」
對對對,迷妹送愛豆小零食,這總順理成章了吧!林悠悠對自己隨機應變的能力佩服到五體投地,還好他是個名人。
偶像?
肖馳忽然笑了下,但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
空氣安靜數秒。
須臾,他直起身,面無表情地和她拉開了距離。林悠悠稍微放鬆,緊接著便聽見那道低沉嗓音再次響起,冷冷淡淡,「我不喜歡零食。東西我會讓莊寅傑還你,以後別送了。」
聽完這話,林悠悠下意識追問:「那你喜歡什麼呀?」
他說:「沒喜歡的。」
「……」這個回答,再遲鈍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了。林悠悠低著頭,輕咬唇瓣,有點兒難過又有點兒沮喪,片刻才低低說了個「哦」字。
肖馳多看她一眼。這小姑娘站在他跟前兒,蔫頭耷腦委屈巴巴,跟小學生挨訓似的。
他挑眉,一剎念頭,覺得有趣。
但很快恢復如常。
林悠悠的心情卻相當鬱悶。朝她潑冷水這種事,袁曉常做,可她傻乎乎的根本不在乎,但對象換成她心心念念的肖馳,她就沒法不在乎了。
第一次送禮就被退,實在是太打擊她的積極性了嗷tt……
時近晚上九點半,頭頂的天已經黑透,成華校本部這一帶本就僻靜,此時左右看看,大街空蕩冷清,幾乎沒有行人。
林悠悠正消沉著,餘光掃過手錶後卻一驚,都這麼晚了。於是她試探著道:「肖先生,請問還有別的事麼?」
「沒事兒了。」
「哦……」她點點頭,嘴角微勾沖他笑了笑,溫軟禮貌:「那我先回家了,再見。」說完轉過身,準備跨上自行車。
背後冷不丁一個聲音,淡淡的,「上車,我送你。」
林悠悠愣住,下意識就擺手拒絕,臉都紅透了:「這怎麼好意思呢……不用不用,我自己騎車回去就好,不麻煩你了。」
肖馳放在車門上的手動作一頓,掀起眼皮看她,重複:「我說上車,我送你。」字句一成不變,但語氣霸道,不容悖逆。
「……」
幾分鐘後,林悠悠乖乖讓到一邊,肖馳打開後備箱,單手拎起那個白色自行車放進去,跟沒重量似的。她眨了眨眼,注意到他袖口挽起,一截古銅色的小臂暴露在冷空氣中,臂肌勻稱,修勁又漂亮。
他又拉開副駕駛室的車門,然後,側目看了眼林悠悠。
她這回很自覺,不等他開口便立刻坐進去。
引擎發動,黑色越野車筆直馳出,很快便沒入濃黑夜色。
校門左側的巷道內,一個菸頭丟在地上,被一隻穿球鞋的腳狠狠碾碎。
「媽的,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盡壞好事兒。」染紅毛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然後看向一旁,「雞哥,現在怎麼辦?妞跑了。」
雞哥眯縫一雙綠豆眼,問,「知不知道那男的是誰?」
底下人回答:「不知道,隔得遠也看不清楚。不過咱們都查過了,應瑤沒說錯,那小娘兒們沒什麼背景。」
「沒背景就好,省得麻煩。」雞哥冷笑,「煮熟的鴨子飛不了。機會多的是,總有她落單的時候。」
林悠悠坐肖馳的車回家,半路無言。從她上車到現在,兩人的交流僅限於肖馳問了句「住哪兒」,而她說了自己家的地址。
最初她很緊張,眼觀鼻,鼻觀心,抱著小書包正襟危坐,一眼都不敢往左邊兒瞄。直到,有火光照亮黑暗,又一瞬即滅。
林悠悠抬眸,下意識調轉視線。
視野中,男人坐姿隨意,右手放在方向盤上,左手搭在窗外,一根煙夾在修長的食指和中指之間。須臾,他垂眸抽了口,白色煙霧背後的俊臉半明半暗,有幾分模糊。
車裡很安靜,肖馳平視著前方沒注意其它,於是林悠悠膽子漸大,終於有勇氣盯著他看。
知道肖馳這個名字時,林悠悠只有十二歲。
那時她父母正跟蹤一場國際格鬥賽事,拳擊組的採訪,剛好由林母負責。肖馳少年成名,一戰驚人,成為數年來打入該項賽事半決賽的第一個亞洲人,早已是各大媒體鎖定的焦點人物。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肖馳,在電視裡,cctv的某一台。
鏡頭裡的大男孩,高大俊朗,出乎所有人意料,肖馳在面對各路媒體時,並沒有任何新人該有的拘謹和興奮。相反,他寡言少語,從容而冷靜,全然是和年齡不相符的沉穩。
林母採訪他時說道:「肖馳你好,首先恭喜你能入圍半決賽,這已經是中國乃至亞洲在這項比賽中的最佳成績。下一場和你對戰的是美國名將洛奇路易斯,他已連續三年蟬聯世界冠軍,請問你有信心能打敗他麼?」
肖馳說:「我會盡力。」
於是那一年的冠軍,成了賽事歷史上第一個中國人。
那些年,關於肖馳,已不是簡單的「傳說」兩個字就能形容。他是一個神話,一個中國拳壇的信仰,一個熱血和夢想的象徵。
林悠悠的眼波在他側顏上流轉,勾起笑,微燙的頰埋到書包背後。
她的意中人,不僅是遠古神話,還有一張盛世美顏。
嗯,自己的眼光真是好。
冬季的夜晚,寒烈的清風,安靜的車廂。林悠悠就這樣傻笑著發花痴,可是很快,她的笑容就完美地僵在了臉上。
「盯我看半天了,」肖馳往窗外撣了下菸灰,視線淡淡看向她,「姑娘,有事兒要說?」
「……」林悠悠窘得想死,乾咳了聲,這才慌慌張張別過頭,一副做賊心虛的口吻:「沒、沒看你。」
半大姑娘,撒謊都不會。
肖馳目光掃過去,她微垂頭,咬著唇,兩隻細胳膊緊緊抱住書包,有種簡單的倔強。窗外偶爾折入路燈光線,那張被照亮的小臉,已紅成番茄色。
他目光轉回到前視窗外,半刻,忽然彎了下唇。
後來,林悠悠沉浸在羞窘的深海里,遊魂似的下車,遊魂似的跟肖馳揮揮手,遊魂似的說再見,然後遊魂似的回了家。
直到林毅伸出只大手在她眼前晃悠,「姐?你想什麼呢?我給你留了飯菜,都快涼了……算了我去熱一下。」然後便咕噥著往廚房走。
「不用了,我不餓。」說完,她背著書包一溜煙兒沖回了臥室。
「砰」,房門重重關上。
林毅被震了下,端著菜碗撓了撓腦門兒,「神經兮兮的,學瘋魔了吧她。」
臥室里,林悠悠把自己裹成一個小粽子,抱著枕頭打滾。
居然被肖馳發現她偷看他……好丟臉啊啊啊/(tot)/!
就在這時,手機「鐺鐺」響了一聲。
林悠悠從棉被後頭探出腦袋,手在床上摸索一陣,抓起手機,摁亮。微信名為「袁曉是你二大爺」的對話框彈了出來: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悠悠兔:你說t t。
袁曉是你二大爺:我打聽到蕭白莫家住哪兒了:)。
悠悠兔:然後呢t t。
袁曉是你二大爺:我準備翻牆去睡了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祝你早日睡到你家肖馳,嘿嘿嘿。
悠悠兔:……。
回復完,林悠悠皺著眉,嘟著嘴,準備關掉手機複習一會兒動力學。然而,「鐺鐺」,微信提示音又響起了。
她皺眉,撈過來一看,一個純黑色的頭像發來消息。
內容:姑娘家別隨便送男人東西,引起誤會。
「……」咦?誤會?
林悠悠大眼微閃——那不是,太好了嗎……
「那個,」
她下意識脫口而出,「莊同學,我覺得你可能有什麼地方搞錯——」
可話還沒說完,令林悠悠萬萬沒想到的事就發生了,對面的莊寅傑,他把電話給遞了過來,「喏。」
林悠悠一呆,沒明白這動作的意思。
「拿著啊。」莊寅傑不耐地揚了揚手機,說:「我舅舅讓我把電話給你。」
她差點咬到舌頭:「……給我嗎?」
「嗯。」
「給我做什麼?」
「聽電話。」莊寅傑一記白眼翻到天花板上,「難不成讓你拿去砸核桃麼?」
香蕉個巴拉,她現在只想砸你。
林悠悠默,足足安靜數秒才咽了口唾沫,顫顫巍巍,鄭重其事地把手機接過來,放到耳邊:「喂,您好?」
儘管已刻意控制,但她的聲音,仍幾不可察的顫慄。
然後,
「有事兒?」一貫低沉的嗓音從聽筒里傳出,語氣冷淡,不帶一絲情緒。
林悠悠呼吸微緊,短短几秒,腦中竟自動描摹那人說話時的神態。記憶里,肖馳那張冷漠的臉,大多時候不會有其它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