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完電話, 林悠悠的心髒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低著頭，默默走出衛生間, 默默打開衣櫃，翻啊翻, 翻出一個碎花小書包，抱好, 往裡頭塞換洗衣物。

  室友們看著她東摸摸西摸摸, 感到不解。

  阮念念問：「老大, 天都要黑了，你收拾東西做什麼呀？」

  丁文文猜測：「是周末要出去玩兒嗎？」

  「唔……」林悠悠兩頰不自覺地漫上紅暈，點點頭, 支吾著應了聲，說, 「是的, 等下就要出去。周末我不在學校, 如果有什麼事, 你們記得給我打電話哦。」

  502的其它三隻也是情商智商雙高的學霸，見她這模樣，再聯想到幾分鐘前的那通曖昧電話, 瞬間恍然大悟。於是, 都換上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沖她嘿嘿嘿, 「沒問題沒問題，老大，你放心玩兒去吧！」

  「……」一個個為什麼笑容這麼蕩漾咦0.0。

  林悠悠被她們看得心里發毛，又想起什麼, 道：「如果宿管阿姨問起來……」

  ABB們異口同聲：「我們就說你去樓下的小賣部買東西了。」

  「如果宿管委搞突擊檢查……」

  「我們就說你去樓下的小賣部買東西了。」

  「如果班主任……」

  「我們就說你去樓下的小賣部買東西了。」

  ……真是個救苦救難的萬能小賣部:)。

  林悠悠折服於ABB之家的應變能力，半刻，抱著已經收拾好的書包坐到椅子上，看看時間，還早，便拿起本子和筆，開始做上堂課老師布置的高等數學習題。

  不知不覺就到了八點二十分。

  手機「哐當」一聲，傳入新的微信消息。林悠悠指頭戳進去，見是肖馳發的：收拾好了沒？

  她回覆：嗯嗯。

  CHI：那就下來。

  林悠悠大眼一亮。

  他到了？

  說來……

  肖馳前段時間去了TN俱樂部的歐洲分部調研，這周四才從柏林回來，她已經半個月沒見到他了呢……所以，想到馬上就能見面，真的是，超開心啊啊o(≧v≦)o！

  林悠悠幾乎立刻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嘿咻嘿咻，三兩下就背上小書包往外沖。

  然而手剛碰到門把，背後一個聲音突然把她叫住。

  胡來來：「老大！」

  某隻興高采烈的粽子急剎車，轉過頭，「怎麼了？」

  胡來來伸手指了指她桌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正色說：「和男神共度周末，怎麼能不化妝？美人，你要有小心機啊小心機。」

  啊對，她的化妝包，她的小心機，差點忘了……

  林悠悠幡然醒悟，趕緊跑回去，把化妝包啊面膜什麼的一股腦全給塞進了書包里。然後扣上包，朝胡來來真誠道：「多謝大佬提點。」

  胡來來捂嘴笑，「不謝不謝。快去吧，不要讓你家男神等太久哦。」

  然後林悠悠就一溜煙兒跑出去了。

  ABB們滿臉期待，邊沖她的背影揮揮手，邊說：「老大加油！努力！好好享受男神的寵幸！」

  門外，正在樓梯上飛奔的某粽聽了這話，腳一崴，差點兒直接滾到一樓。

  實在大囧。

  享受男神的寵幸也就算了，加油努力是什麼鬼？

  為什麼覺得這句話別有內涵，為什麼感覺羞羞的，而且——為什麼自從和她家大男神醬醬釀釀之後，她的思想就朝著小火車的方向一路「污污污」了……

  502寢室的陽台上，其餘三個ABB看著林悠悠跑出宿舍的小身影，不約而同地托腮，遠目。

  阮念念：「老大居然是『遠古神話の女人』啊，羨慕。」

  丁文文：「史上第一追星贏家啊，羨慕。」

  胡來來：「能睡到自己的男神啊，羨慕。」說著稍頓，換上副期期艾艾的表情，憧憬道：「我什麼時候才能睡到我的葉孟沉呢。」

  *

  其實肖馳到C大的時間是八點整。

  新生報導已經結束，校園裡的臨時停車位也都隨之取消。肖馳看過地圖，距離D區7棟女生宿舍樓最近的停車場，靠近C大的西操場。

  他停好車後，走路前往林悠悠寢室樓下。

  到那兒一看，沒見到小傢伙的人影，於是肖馳在一棵老梧桐樹底下站定，拿火機點燃一根煙，邊抽邊等。

  手機郵箱裡提示新郵件。

  他點入察看，是助理張航轉發的國內某專業格鬥賽事的參賽邀請函。並附有文字：肖總，這是拳盟聯賽發來的函件，綜合部和我討論過後列出了一份推薦人選名單，共計四位：於勇飛，劉嘉樂，韓盛，陸囂。

  肖馳垂眸，臉色冷淡地瀏覽數秒，文字回給張助理：拳擊部什麼意見。

  張航回：拳盟聯賽是目前國內規模最大的格鬥類賽事，就前幾年的情況來看，參賽選手的專業水平普遍較高。名單里，拳擊部傾向於勇飛。他是老將，也是國級運動員，參賽經驗豐富，沖金勝算最大。

  肖馳被煙燻得眯了下眼，半刻，回過去一個名字：陸囂。

  張航：好的。

  剛掐滅菸頭，輕輕盈盈的腳步聲便從遠處傳來，像是在小跑，噠噠噠噠，顯得有些急促。

  肖馳掀起眼皮，還沒看清，一個香香軟軟的小身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進了他懷裡。

  「……」他被衝力撞得往後虛退半步，黑眸里閃過一絲詫異，幾乎是條件反射收攏雙臂，抱緊。

  然後懷裡的小姑娘就開始念叨了。

  「德國那邊九月份很乾燥的，氣溫又比較低，吃的也不怎麼樣……」大半個月沒見面，小傢伙膩得很，臉蛋兒埋進他頸窩裡，蹭啊蹭的，嗓音軟糯糯的又充滿擔憂：「你有沒有感冒？有沒有水土不服？時差倒回來了嗎？」

  肖馳低頭，親親她的頭髮頂，語氣裡帶著絲兒好笑，「乖，別擔心。我挺好的。」

  聞言，林悠悠眸光微閃，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以前一直都在歐美地區打比賽，根本不可能存在水土不服這說法……尷尬。

  她支吾，紅著臉小小聲道：「不好意思，忘了你在國外生活了十來年，應該什麼都習慣了……」

  他極淡地彎了彎唇，「倒也不是什麼都習慣。」

  林悠悠眨眼：「什麼？」

  肖馳低頭，高挺鼻樑輕輕摩擦她的小鼻尖，低言細語：「那麼久沒見我丫頭，不習慣。」

  「……」0.0。

  我丫頭……

  她兩頰驀的就紅透了，心跳飛快，噗通噗通噗通。

  八點多的宿舍區，靠近小超市，周圍時不時就會過去幾個學生，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他們。有些膽大的高年級女生甚至停了下來，在不遠處竊竊私語。

  「那個大帥哥是哪個學院的啊，怎麼都沒見過？」

  「哪個學院也和你沒關係啊，沒看見他還抱著個女生嗎。」

  「應該都讀研了吧……」

  「那個女生又是誰？好像有點面熟耶……」

  「……」男人的視線冷淡掃過去。

  「噓噓噓！他看到我們了！快走……」幾個女學生窘迫地移開目光，低下頭，匆匆離去。

  肖馳視線收回來，左手繞到背後，捏住那兩隻緊緊抱住他腰的小手，勾了勾滑膩柔嫩的手背，然後，試著輕輕拿開。小傢伙怔了怔，竟然下意識地更用力抱住。

  肖馳好笑，貼近她耳朵，低聲哄：「乖，先鬆手。」

  「……」林悠悠愣住，沒反應過來。

  「這里是你宿舍樓下，很多人在看。」

  「……」林悠悠眨了眨眼，下一秒醒悟，鬆開手，整張臉都快燒起來——剛才見到他太開心，直接就衝過來熊抱了，完全忽略時間地點圍觀群眾，天哪……

  「對、對不起……」小姑娘面紅耳赤，聲音弱弱地道歉，「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肖馳捏了捏她的臉，忍不住就想逗逗她。道：「姑娘，熱情奔放不是什麼壞事兒。」

  「……」

  「但是記住，得把門兒關緊之後，」他挑眉，嗓音壓低，食指輕輕勾了下她的臉蛋兒，字里行間都是痞氣，「只給你男人看。」

  *

  回到肖宅已經是夜裡的十點多。

  肖馳把車停在院子裡，熄火。

  林悠悠解開安全帶，轉過頭，看見偌大的屋子漆黑一片，不由有些詫異：「小莊同學又不在嗎？」

  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成華陳浩南，她還挺想他的呢。

  「嗯。」肖馳應了聲，隨手把車門給關上，道，「和同學玩兒去了。」

  林悠悠心里有點小失落，點頭，道：「又和同學玩兒去了啊。」說著，小聲自言自語，「每次我來你家，小莊同學好像都剛好和同學出去玩兒了，也不知道是太巧，還是太不巧。」

  肖馳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淡道，「是你們沒緣分。」

  「……」真是個無法反駁的原因= =。

  「別傻站著，進來。」

  「哦。」

  她囧了囧，背著小書包跟在肖馳身後進屋。

  「啪」，他關上門，摁下客廳的燈控開關，霎時間，淡白色的光線驅走黑暗，一室之內燈火通明。

  林悠悠打量著這間屋子——白色的水晶吊燈，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桌椅，然後就是黑色地板，黑色柜子，黑色沙發……很乾淨，又有種過分的簡潔和單調。

  這就是肖馳的家。

  每次來這裡，她都會有種錯覺，仿佛是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和她的，那麼那麼的……不一樣。

  肖馳隨手把車鑰匙仍在鞋柜上，淡聲道：「你餓沒有。」

  背著書包的小姑娘左右環顧，不知在想什麼，也沒有聽見他的話。

  肖馳挑眉，手指敲了敲櫃面，發出「砰砰」兩聲。

  林悠悠回過神，轉過頭來看他。

  肖馳重複：「餓沒有，我給你弄點吃的。」

  「……唔，不用。」她搖頭，沖他甜甜地笑，「我晚飯吃得比較多，不餓。謝謝你。」

  「那上樓。」

  「……上樓？」

  「嗯。」肖馳順手把她的書包接過來，轉身上樓梯，語氣挺淡，「不早了，洗洗睡覺。」

  「……」睡覺？

  林悠悠目光閃了閃，才剛剛恢復正常的臉頰膚色，因為他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又再次變得緋紅。

  呃。

  是她理解的那個「睡覺」嗎……

  應該是吧，都到他家了，難道還能蓋著棉被純聊天……

  可是……好緊張啊……雖然已經有兩次經驗了……她是不是真的很沒出息T T……要拒絕嗎，不要吧，有什麼拒絕的理由，那麼久才一次，他應該忍得很辛苦吧……而且她內心深處也一點都不想拒絕啊……

  只是單純的，害怕，和害羞而已。

  林悠悠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胡亂思索著。

  於是肖馳走到二樓時迴轉身，就瞧見那小姑娘還站在一樓，紅著臉，咬著唇，小眉毛皺得快要打結，腦袋瓜不知在想什麼，一副糾結至極的樣子。

  他一手拎著她的碎花小書包，一手隨意插在褲兜里，眉心處，略微不耐地微擰，「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她擺擺手，做了個深呼吸，然後便小跑著上了樓。

  肖馳把她帶進他的臥室，說了句「先自己玩兒」之後就進浴室了。

  林悠悠一看見屋子正中央的大床，某些記憶便克制不住地翻湧上來：漆黑的夜晚，男人沙啞的嗓音和曖昧的誘哄，還有緊貼在她耳朵邊上的，性.感低吼……

  ORZ。

  她閉上眼，羞窘欲絕地甩了甩頭，決定遠離罪惡之源。於是跑到距離床最遠的沙發前，坐下，眼觀鼻鼻觀心，拿出手機消消樂。

  沒過多久，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停了，門開了。

  某粽下意識地抬起頭，然後，直接被蒸熟——肖馳已經洗完澡出來了，黑色短髮淌著水，略顯凌亂地垂在額前，微微擋住了眼睛，看上去比平時要小好幾歲……最關鍵的是，他居然，只穿了一條黑色的拳擊短褲。

  緊碩漂亮的胸肌，勻稱修勁的八塊腹肌，還有順著勁腰沒入短褲的明顯人魚線……

  熟透的粽子石化。

  肖馳的表情卻很泰然自若，他隨手那毛巾擦了擦頭髮，看她一眼，挑眉：「好看麼。」

  「……」遊魂似的點頭。

  「看夠了就去洗澡。」

  「……」遊魂似的起身，遊魂似的翻書包，遊魂似的拿出換洗衣物，遊魂似的飄進浴室……

  「啪噠」一聲，門飛快關上了。

  肖馳無聲勾了勾嘴角，隨手把毛巾扔一邊兒，坐到書桌前，查閱TN其它分部高層發來的新文件。

  剛瀏覽完兩封，突的，手機提示有新微信。

  肖馳從煙盒裡拿出一根煙，放嘴裡，垂眸點燃。冷淡掃過去一眼，打開。

  備註名葉孟沉：我這兒有個好東西，不知道肖總感不感興趣。

  肖馳面無表情，注意力回到電腦屏幕上，壓根兒沒打算理。

  緊接著，葉孟沉的第二條就來了。

  葉孟沉：胡來來是林悠悠的室友，這事兒你知道？

  「……」肖馳目光落在「林悠悠」三個字上，眯了下眼睛。

  幾分鐘後，CHI：有事說事。

  葉孟沉：胡來來今天傳了一視頻給我。據說你那小姑娘就是因為這個視頻紅遍了全C大，肖總想要這視頻麼？

  CHI：條件。

  葉孟沉：我要入股TN南美分部。

  CHI：不超過十個點。

  葉孟沉：OK。成交。

  兩個男人間的買賣就此談成，緊接著，對話框裡就發過來一條視頻。

  肖馳隨手把打火機放在桌上，點了點菸灰，播放視頻。

  視頻應該是偷拍，最開始的畫面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句句清晰，字字有力：「He was the champion of　the UFC and had beaten your idol——Rocky　is a Chinese. He is the pride of us.……」

  肖馳眸色沉黑，安靜地看著手機屏幕。

  數秒後，視頻的畫面顛盪一瞬，背景變得嘈雜，偷拍的人把鏡頭舉高，掃過一圈，對準教室最後一排的纖細身影。

  女孩身前站著一個高大的外國男人。

  兩人正激烈爭執。

  外國男人語氣裡帶著譏諷：「……CHI XIAO，一個傳奇的，全球知名的，Deserter.」

  女孩說：「不，他不是一個逃兵……」

  女孩說：「肖馳十七歲時，在拉斯維加斯一戰成名，成為全球各大媒體報導的焦點；肖馳十九歲時，登上你們美國的《時代》周刊，被譽為『史上最年輕的格鬥之父』；肖馳二十歲時，代表中國出戰UFC，以十二局七勝三平兩負的壓倒性優勢，大敗連續三年蟬聯UFC冠軍的洛奇路易斯，成為UFC賽事上第一個亞洲人，第一個中國人……」

  女孩說：「他奪冠那一年，全球為之矚目，全亞洲為之沸騰，中國媒體把他稱作『東方格鬥的脊樑』。他把青春，熱血，最好的年華都交給了拳擊台，交給了他所熱愛的格鬥事業，他是天生的拳擊手，也是我們的英雄。」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中國體壇稱他為『神話』麼？」

  「因為世界上優秀的拳擊手很多很多，但肖馳只有一個，也許在未來的某年某月，中國，或者亞洲的其它國家，會出現第二個UFC世界冠軍，但卻永遠不會再出現第二個肖馳。他的功績，他在亞洲格鬥史上的意義，他給中國拳壇帶來的深遠影響，無人能取代。」

  視頻結束。

  肖馳眼帘低垂，面容沉靜，指間的煙不知何時已經燒到盡頭。

  菸灰灑落一地。

  何曾想過，有朝一日，那些屬於他的豐功偉績，崢嶸史詩，會在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口中重見天日。

  她說著，他聽著，那段光輝歲月仿佛穿破籠罩數年的迷霧和陰霾，在他眼前鮮活。

  他以為所有人都已經遺忘。

  包括他自己。

  可偏偏那個姑娘，記得比誰都清楚。

  這時，浴室的門輕輕打開，肖馳抬眸，穿著卡通睡裙的女孩躡手躡腳走出來，烏黑蓬軟的長髮濕漉漉的，被包在寬鬆的大毛巾里，皮膚被熱氣一蒸，雪白透粉。

  「……唔，」林悠悠四下張望了一眼，「有吹風機嗎？」

  屋子裡死寂，沒有人答話。

  她皺眉，扭過頭，看見肖馳正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眼神黯得可怕。

  他說：「林悠悠。」

  「嗯？」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