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次日,暖陽和煦灑遍城市,小區里，晨練的大爺,打太極的大媽，各色人影交織在晨光中，滿滿人間煙火味。

  一夜好眠,林悠悠從床上醒來時,嘴角的弧度甚至都還沒平下去。

  剛穿好衣服，房門被人從外頭敲響。

  「砰砰」，然後是奶奶的聲音,道：「悠悠,起來吃早飯了。」

  「誒,起了起了。」

  她應著，一邊綁頭髮一邊拉開臥室門,一看,林奶奶繫著圍裙站在門口，左右手都沒閒著,各端一杯熱牛奶。

  「奶奶要出去啊？」林悠悠打量著老太太身上的花裙子，笑笑,順手把牛奶接過來。

  「嗯。你爺爺的老同事來雲城了，總要請人家吃個飯的。」林奶奶已經是七十歲的人了，卻依然耳聰目明腿腳便利,平時一口氣上五樓,中途都不用歇。她說著,又去拍隔壁那扇臥室門，嗓門兒微大：「毅毅？林毅？你起來沒有呀？」

  房門不動，裡頭呼嚕聲震天。

  林奶奶皺眉，自言自語地念叨：「這臭小子，昨晚上不知道又玩兒了多久遊戲，再這樣下去怎麼考大學。「

  林悠悠笑起來，環住老太太的肩膀，語氣鄭重，「奶奶，你和爺爺有事兒就先走吧，叫弟弟起床的艱巨任務就交給我了。」

  」還是我乖孫女懂事。「林奶奶嘆氣，「你弟弟要有你一半兒聽話就好了。」

  她一雙笑眼彎彎的，不忘叮囑：「路上注意安全，有事打電話。」

  「好。」

  幾分鐘後，大門開啟又合上，老兩口一道離去。

  林悠悠勾著唇，托著腮，站在陽台上往下看，只見林奶奶親昵地挽著林爺爺的手，林爺爺轉頭，沖林奶奶露出一個笑。兩道年邁的身影彼此依偎，朝陽映照，在他們身後拖出長長的影。

  歲月沉澱的愛情，何其可愛。

  她思忖著，喝了口牛奶，然後轉身走向林毅的房間。

  手剛抬起來，還沒挨著那扇門兒，一道嗓音便先她一步響起了，又嬌又亮——「林毅！」

  誒？

  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

  林悠悠愣住，有點兒懵，就在她怔忡的兩秒當口，不知名的聲音再度傳來。這一次，喊的分貝更高，夾雜怒火：「林毅！林毅！你給我出來！」

  「……」林悠悠皺眉，狐疑兮兮地又走回陽台，探頭張望；原來樓下站著個女生，隔得遠，臉不清楚，只依稀瞧見她留著一頭漸變色懶卷長發，打扮入時，身形纖細。

  突的，林悠悠腦子裡閃現出三個正楷大字：風、流、債。

  那姑娘顯然是個有恆心的人，不得回應，便大聲再接再厲：「林毅！我知道你就住這棟樓，少裝不在家！快點兒出來！林毅——」

  就在這時，緊閉的臥室門被人猛地拉開，「砰」一聲，重重撞上牆壁。

  「我操！」

  林毅身上只穿了一條家居短褲，黑髮凌亂，眉頭緊皺，大步從臥室走到陽台，樣子極其嚇人。

  「讓她別他媽喊了。」他低吼，眼睛盯著樓下，話卻是對著林悠悠說。

  「……哦。」她點頭，決定不招惹在發起床氣的弟弟，於是朝樓下的女生喊道：「同學，請問你找林毅有什麼事？」

  女生語氣不善：「你誰呀！」

  「……他姐姐！」

  「哦！姐姐你好！」一聽是姐姐，女生態度頓時變得友好度了，又說：「林毅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信息！你讓他下樓來見我！可以嗎？」

  「……讓你下樓見她。」林悠悠轉頭看向林毅，說：「不過她吼這麼大聲，應該也不用我轉達吧。」

  林毅暴躁地扯了下頭髮，道：「見什麼？我壓根都不認識她。」

  「不認識？」林悠悠詫異，「那她怎麼都找家裡來了？」

  林毅盯著樓下的少女，狠狠的，「她有病！」

  「那現在怎麼辦？」

  「不知道。」林毅說完，隨手扯了件衣服套上，扭頭走了，「你看著辦吧，總之別讓我看見她。」

  林悠悠：「……」

  五分鐘後，被自家老弟當擋箭牌使的林悠悠走出了單元樓。遠遠一瞧，那道纖細人影兒正蹲在空地上抽菸，她清了清嗓子，走過去。

  「同學，你好啊。」林悠悠擠出笑。

  女生點點菸灰，抬頭，仰起張白淨秀美的臉龐看她，不大確定：「你是……林毅的姐姐？」

  「是的。」她笑笑，「就剛剛和你喊話那個。」

  「哦，姐姐你好，我是錦德高一的舒小菲。」舒小菲做了個自我介紹，掐滅菸頭，然後往林悠悠背後張望，「林毅呢？他沒跟你一起下來麼？」

  「林毅啊……他現在有點事情，不方便下樓。」林悠悠真佩服自己，居然能如此一本正經地說瞎話，「你有什麼事就告訴我吧，我幫你轉述。」

  舒小菲皺眉，「他是故意不見我的吧？」

  林悠悠沖她乾笑了下，不說是，也沒有否認。

  「……」舒小菲的表情有些失望。她抿唇，沉默半刻，忽然抬眼看向林悠悠，道：「你是他姐姐，那你一定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兒吧？」

  「……啊？」現在的小孩都這麼直接嗎。

  「他不喜歡我什麼啊？」舒小菲覺得很困惑，捻起一綹頭髮絲兒，自言自語，「發色？」眨眨眼睛，「美瞳顏色？總不會是因為我長得醜吧？」

  一連串生猛問題拋過來，林悠悠已經不知道能說什麼了。

  舒小菲那頭還在冥思苦想，半刻，她煩躁地擺了下手，道：「算了，他喜歡打球，我下次直接去南苑球場找他。」

  「……應該可以吧。」

  「嗯。」舒小菲點頭，然後摸出手機隨口道，「你是林毅的姐姐，在不久的將來也就是我姐姐。來，咱倆微信掃一掃，隨時聯絡感情。」

  「……」

  托二流子林毅的福，那天早上以後，林悠悠的微信好友又多了一個。

  看著舒小菲那個叼著煙的非主流頭像，她皺起眉，糾結再三，終於在備註框裡輸入了幾個字：二流子的風流債（1）。

  敲完字，她收起手機開門回家，換完鞋一抬頭，林毅剛好在客廳看電視。

  林悠悠眯了眯眼，然後抄起個玩偶就給他砸過去。

  林毅敏捷躲開了，皺眉，「幹嘛啊你？」

  「我才要問你幹嘛呢！」林悠悠語重心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才高一啊，誰許你早戀的！」

  林毅臉色微變，但旋即恢復如常，躺回沙發上說：「誰早戀了。」

  「那個舒小菲是怎麼回事？」

  「那就一女神經，她追我，我有什麼辦法。」林毅語氣冷冷的，表情卻明顯有絲不自在，說著稍頓，想起什麼，於是又沖林悠悠一挑眉，「再說了，早戀的問題……林悠悠同學，您確定您有資格教育我？」

  林悠悠滯了下，心虛，「……我、我為什麼沒有？」

  「呵。」林毅起身朝她走近幾步，一臉陰笑，「你幹的事兒早傳開了，誰還不知道。」

  「……」What(⊙o⊙)？傳、傳開了？

  什麼鬼……

  跟肖馳的事，她一直以為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

  為什麼會……會！！！

  林悠悠震驚，不可置信地問：「連你都知道了？」

  「對呀。」

  眨眼的功夫，她臉色又白轉黑，又黑轉綠，最後紅成番茄色。氣勢也跟著弱下大半，結巴著，試圖垂死補救：「其實，其實我雖然跟肖馳告了白，但是他並沒有對我做出什麼回應，我們一直很純潔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除了昨天晚上……」

  他有對她摸摸抱抱來著……林悠悠羞窘地想。

  而話音落地，這次，換成林毅如遭雷劈。

  「你說什麼？」

  他一下從沙發上蹦起來，瞪大眼道，「你跟馳哥告白了？我靠我靠我靠，難怪昨天晚上……行啊，好你個林悠悠，平時老實巴交，結果一聲不響地把肖馳都給拿下了！「

  唔？

  她被林毅的反應弄糊塗了，皺起眉毛，不解道：「什麼意思？你不是早知道了麼？」

  「我說的是你幫著袁姐追那個蕭白莫的事兒！」

  「…………」蠢哭:)。

  林悠悠就這樣不打自招了。

  得知真相後，既身為肖馳鐵桿粉，又身為林悠悠親弟弟的林毅同學，震驚之餘，也感到十分長臉。畢竟把世界冠軍遠古神話收入囊中的本事，絕不是每個高三狗都能有的。

  林毅自豪地覺得，他姐姐將來一定是國家的棟樑。

  午飯時，姐弟倆在家隨便煮了點餃子，某個人才吃得鬱悶，而人才的弟弟則吃得哼哧哼哧。沒幾分鐘，一盤餃子一掃而光，林毅起身，換了衣服出門打球。

  林悠悠默默吃完餃子，默默洗完碗，默默做完一頁《寒假生活》，最後默默躺到床上看手機。

  微信有未讀消息，她依次點開，發現其中好幾條發送自」袁曉是你二大爺「，發信時間都是今天凌晨。

  內容1：！！！才看到你給我發的！終於攻下你家神話了嗎！！！

  內容2：啊啊啊喜大普奔恭喜恭喜！

  內容3：他居然說要追你？OMG，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家男神是高冷款耶！

  內容3：……你睡著了嗎？

  內容4：……好討厭中國美國的時差=。=……話說，開心歸開心，我怎麼還有一種自己養的小白菜終於要被豬拱了的感覺==……

  「……」林悠悠黑線。不會用俗語就不要用好嗎，說誰是豬呢！

  思索著，她勾起唇笑，給袁曉回過去一段語音：一個人在國外要照顧好自己。你放心，我也會好好的，一有新情況，一定第一時間跟組織匯……

  最後那個「報」字還沒說出口，手機就震了起來。

  林悠悠愣住，低頭一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著兩個字：肖馳。

  ！

  肖馳？！

  他給她打電話了？不是微信，也不是語音，是直接撥過來了？

  林悠悠心口怦怦兩下，遲疑半秒鐘，劃開接聽：「喂，肖先生？」

  接著聽筒那頭就傳出了一個聲音，音色很低，語氣很淡，「你知道是我？」印象中，他們的交流除了面談就僅限於微信。

  「啊……」林悠悠掌心汗濕，於是換了一隻手拿電話，輕聲解釋，「因為，你的微信好像就是用手機號註冊的呢……」

  不是都抱過了嗎，打個電話而已，她在緊張個什麼鬼啊T.T……

  「嗯。」肖馳應得很隨意，「莊寅傑說，你們開始放寒假了？」

  「是呢。」

  「假期有沒有安排。」

  「唔，就看看書，寫寫作業吧。」為什麼他的聲音從電話里聽這麼性感？救命……

  「這會兒在家？」

  「是的。」

  肖馳垂眸看了眼表，14點35分。「你化妝一般多久？」

  「……啊？」

  林悠悠被這個問題弄懵了，「化妝？」為什麼忽然問這個呢？

  「對。」

  「大概……」她很少化妝，只能胡亂估了一個時間，「大概三十分鐘吧。」

  然後，聽筒里淡聲說，「三點半，我來接你。」

  「接我？」她愕然，本能地脫口而出，「接我幹什麼？」

  「吃飯，逛街，看電影，或者其他，都隨你。」肖馳接的平淡又自然而然，「我沒別的意見。」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林悠悠清了下嗓子，咬咬唇，換種說法問他：「我是說，你為什麼突然……」

  聽筒里的人道：「昨晚上我沒喝醉，記得自己說過什麼。」

  「……」(O口O)

  「林悠悠。」

  肖馳嗓音壓低，沉沉的微啞聲，有點兒好笑，「我追你呢。沒跟男人約過會？」

  *

  肖馳說對了，林悠悠的的確確沒和男人約過會。劃掉，更準確的說法，是她幾乎從沒有和除林毅以外的男性，單獨外出過。

  跟肖馳告白那天除外。

  所以，和很喜歡很喜歡的心上人約會這種事，林悠悠毫無經驗。一切準備工作，她都只能根據常識來腦補，比如，穿最好看的衣裳，最好，再搭配一雙高跟鞋。

  搗騰一陣後，林悠悠收拾完，於是背上包到樓下等，左右踱步，緊張羞澀。

  三點二十五分時，黑色越野駛入小區。

  肖馳落下車窗，遠遠就看見站在11號樓下的纖柔身影。

  她今天的裝束是淺粉色系，本就膚白，這時太陽底下一照，能發光似的。踩了小高跟兒，愈顯得那雙腿筆直纖長，往上小腰纖細，他記得那截腰的觸感，柔且軟，塞不滿他手掌，但她卻不是偏瘦的類型，前凸後翹曲線勾人。

  「……」肖馳微眯眼，夾煙的手指勾了下鼻樑，摁喇叭。

  」滴——「

  林悠悠轉頭看過來，眸光微閃，然後便朝他走去。走路的姿勢有些拘謹。

  「肖先生。」她嘴角掛著兩個小梨渦。

  肖馳目光下移掃過她的腿，撣了下菸灰，「上車。」

  她沖他淺淺的笑，點點頭，拉開車門坐進去。

  剛系好安全帶，耳畔冷不丁一個聲音，說：「鞋不合腳？」

  「……」林悠悠略窘迫，「這雙鞋是去年我生日的時候袁曉送的，歐碼，有點大了。」

  肖馳沒說什麼，發動汽車駛出小區。

  臨近春節，大街小巷都布置得喜氣洋洋，風一吹，綠植上的小燈籠搖搖曳曳。

  某高檔女鞋門店內，導購員笑容滿面，殷勤地給林悠悠推薦著當季新款，「小姐，我們門店是全國唯一一家和歐洲同步上新的，這雙鞋是我們品牌今年的主打款，賣得很好。」

  林悠悠遲疑，「可是，我要買鞋子嗎……」

  導購員笑容一僵，比她還囧——他們這裡就是專門賣鞋的，不買鞋進來幹什麼……導購有些無措地看向肖馳。

  後者掃了眼導購手裡的鞋，直接道，「拿給她試。」

  林悠悠：「……」

  於是幾分鐘後，一雙嶄新的亮銀色高跟鞋穿在了她腳上。尖頭，細跟，每一處的細節都嫵媚而嬌俏。

  和她雪白的長腿渾然天成。

  肖馳的視線在她腿上停留半刻，移開。

  買完鞋，兩人離開商店。

  車上，林悠悠低著頭紅著臉，覺得很不好意思。

  第一次約會就讓他這麼破費，義大利純手工皮製品，一聽就好貴的樣子？早知道就不穿那雙大半碼的鞋了，袁曉這個二貨，遠在紐約都能坑她……

  正胡亂思索著，耳畔響起道嗓音。

  「林悠悠。」

  她轉眸，「嗯？」

  肖馳掃一眼她外衣底下的小短裙，「以後你裙子穿長點兒。」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哦==。」

  好吧，大概是不喜歡看她穿裙子。

  林悠悠猜測。

  她不知道的是，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肖馳預期。

  她也不知道，肖馳從沒這樣懷疑過自己引以為豪的自控力。

  剛才剎那，他腦子裡全是那雙腿纏上他腰的畫面，款款妖嬈，銷魂蝕骨。她有毒，簡直像能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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