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昭和蔣琰一起用過午膳,去了上院。
女眷的酒宴擺在上院的花廳,她們去的時候剛剛散席,宋大太太等人正陪著幾位衣飾普通,模樣兒陌生的太太在花廳的台階前賞菊。
看見竇昭,眾人俱是一愣。
宋大太太忙向眾人引:「這是我們府的世子夫人,這位是我們府里的表小姐。」又指了那幾個位太太:「這是國公爺同李秀才的太太,這是國公爺同繡錦書院文山長家的太太,這是五軍都督府秦主薄家的太太……」[
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人。
大家互相見禮。
竇昭歉意地道:「因孩子還小,一時半刻離不了人,慢怠大家了!」又對宋大太太道,「還好有大伯母幫襯,家裡這才能順順噹噹的不出什麼錯。」
宋大太太謙遜了一番。
就有人笑道:「早就聽說貴府來了位表小姐,長得和已經去世的蔣夫人一模一樣,今日一見,果真沒有一點誇張的。」說著,拉了蔣琰的手,「你和蔣夫人長得可真像啊!」
蔣琰就有些不自在。
竇昭看著就笑著轉移了話題:「時候不早了,要不大家移座水榭吧?那邊搭了戲台子,請了人來唱戲。」
大家異口同聲地應「好」,簇擁著竇昭和蔣琰往水榭去。
其中有個圓臉的三旬婦人,她自我介紹是五軍都督府左軍主薄胡沖的太太黃氏,娘家是登州衛都指揮使,笑吟吟地對竇昭道:「……老國公爺在世的時候,我爹爹曾隨著我祖父給老國公爺問過安。我爹爹回去後念念不忘英國公府的富麗堂皇,我從小聽到大。一直想看看英國公府是怎樣的,今天可算是開了眼界。不說別的,就門前那兩株銀杏樹,最少也有一百年了吧?」
她的態度不卑不亢,語氣歡快活潑,讓竇昭很有好感。
竇昭笑道:「沒想到我們兩家還有這樣的緣分!那銀杏樹據說開府的時候就有了,因老祖宗喜歡,就一直養到了今天。恐怕不止有一百年了。」
胡太太呵呵地笑,目光轉向了蔣琰:「表小姐長得可真是漂亮。今年有多大年紀了?」
竇昭眉頭微蹙。
蔣琰卻是個老實的,有問必答,輕聲道:「我今天有十五了!」
「哎喲!」李太太滿臉的惋惜,「這才剛剛及笄呢!」
想必大家已經聽說了蔣琰是「寡婦」了。
蔣琰沒有作聲。
竇昭不動聲色地問迎賓的嬤嬤:「今天請得哪裡的戲班?他們都有些什麼拿手好戲?」
迎賓的嬤嬤忙笑道:「今天請的是廣聯社的曾楚生。不過曾楚生有些日子沒唱堂會了,派了他兩個嫡傳的弟子。一個叫曾蓮生一個叫曾君生的上台,曾楚生只在旁坐陣。那曾蓮生是唱旦角的,曾君生則有是唱小生的,
也有人道:「還是聽《玉簪記》吧!比《鄉襦記》有趣些。」
大家熱烈地討論起劇目來。
胡太太眼睛直轉,也跟著大家討論著等會點什麼戲好,把這件事給揭了過去。
蔣琰暗暗鬆了口氣。虛扶著竇昭在水榭的廡廊下坐定。
迎賓的嬤嬤拿了冊子過來請客人們點戲。
若朱疾步走了進來,低聲在竇昭耳邊道:「夫人,剛才前院的管事來傳話,說寧德長公主和老夫人都年事已高。經不起喧鬧,只派了陸大奶奶來喝喜酒。」
竇昭訝然。
沒想到寧德長公主和陸老夫人會這樣旗幟鮮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她微微頷首。
就看見迎賓的嬤嬤領著陸大奶奶走了過來。
竇昭迎了上去。
陸大奶奶苦笑,道:「你別放在心上,實在是國公爺這次做事太荒唐。大家來了都覺得自貶身價。」
竇昭笑道:「我們元哥兒百日酒的時候長公主和老夫人若是不來,那我可是要生氣的。」
陸大奶奶笑道:「元哥兒的百日酒。誰敢不來?你放心,若是兩位老人家嫌吵,我架也把她們架來!」
這當然是玩笑話。
陸大奶奶可以肯定,若宋翰是個庶子寧德長公主和陸老夫人也未必這樣不給宋宜春面子。
竇昭挽著陸大奶奶在水榭坐定。
延安侯府、長興侯府等平日和英國公府來往的簪纓之家斷斷續續有人來,可來的不是次媳,就是奶奶,世子夫人,大太太等一個都沒來。
竇昭都覺得臉上光了。
等到用晚宴時,情況就更尷尬了——整個花廳不過七、八桌客人,侯府家的姨奶奶過壽也沒有這麼冷清的。[
竇昭只嘆氣。
那些秀才娘子和主薄太太也看出些端倪來,一個人都埋頭吃飯,沒有一個吭聲的。
因苗家在大興,宋家天沒亮就發了轎,作為宋翰婚禮的全福人宋太太和李太太也一早就跟著轎子出發了。
用了晚宴,大家一起去了新房。
新房是個二進三間的小院子,布置很是雅致,新娘子的陪嫁一部分堆放在了後面的庫房裡,一部分已經陳設出來,由苗家的兩個陪嫁丫鬟和兩個陪嫁的嬤嬤看著。
大家打量著新娘子的陪嫁,見被面雖然是刻絲,可那顏色和花色卻是十年前的款式了;茶盅的樣子雖然新穎,卻不是官窯出的,很便宜。至於雞毛撣,一碰就掉絨,錫盆輕飄飄的拿不上手,玉石盆景的玉看上去都沒有什麼光澤,像石頭似的……
眾人不免露出幾分鄙夷來。
有那不靈活的咦道:「不是御賜的婚姻嗎?怎麼都陪的是這些東西?」
就有人猛地拉那人的衣袖。
那人忙閉了嘴。
苗家的兩個丫鬟婆子臊得臉色緋紅。
宋家大太太臉上紅辣辣的。忙招呼大家到新房旁的東廂房去喝茶。
眾人默不作聲地去了東廂房。
宋大太太熱情地請大家吃果瓜,然後問錦繡書院的山長太太:「你們家的開書院開在哪裡?不知道收不收蒙童?」
山長太太優雅地喝著茶,慢條斯理地道:「書院開在城外藥王廟旁邊的孫家胡同,只收七、八歲的蒙童……」
大家聽她們聊著天,胡太太卻湊到了竇昭面前,輕聲笑道:「夫人,您可別惱我說話不知道輕重,實在是看到表小姐,心裡憐惜。又想到家裡剛剛做了鰥夫的表弟,今年剛剛弱冠,長得一表人才,家裡又有幾畝地,十六歲就考取了秀才功名。前頭的娘子沒有留下子嗣,只和寡母一起過活,就想給貴府的表小姐牽紅線,這才冒昧地問了一句。」
她說著,頗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竇昭的神色。
竇昭非常的意外,覺得這個胡太太情淺言深,太過輕浮。可見她滿臉的真誠,說得那戶人家也算是不錯的了,她不禁有些躊躇,道:「這件事還得商量我們家世子。若是那戶人家真的有心。您不防把那人的姓名,家中的情況等寫個東西放在我這裡,到時候我也好給世子看。」
胡太太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的順利。
以她的身份地位,不是宋翰娶親。她根本就別想踏進英國公府的大門,她這才破釜沉舟。走了這步險棋的。
她歡天喜地點頭,由丫鬟陪著去了對面的西廂房。
如果能娶了傳言中被掉了包的英國公府的嫡長女,不要說她的表弟鯉魚躍龍門了,就是他們也要跟著沾光。
她仔細把要說的話想了一遍,這才落筆。
竇昭讓若彤把紙箋收了,道:「到時候我們再聯繫。」
胡太太看了眼正全神慣注地聽戲的蔣琰,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酉時差一刻鐘,迎親的花轎進了府。
跨火盆,拜堂,入洞房,掀了蓋頭。
新娘子的容顏讓大家發出一陣讚嘆。
苗安素飛快地掃了宋翰一眼,發現新郎官長得還挺英俊的,而且望著她的目光中充滿了驚訝,這大大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讓她滿臉嬌羞地垂下了眼帘。
宋翰沒想到新娘子這麼漂亮。
他的心頓時有片刻的動搖,全福人端上交杯酒的時候,他的動作就變得輕柔起來。
苗安素感覺到了宋翰的變化,心中很是得意,膽子也大了起來。等到宋翰一走出新房,她的目光就朝著眾女眷掃了一圈。
屋裡除了個穿著銀紅色比甲的少婦看上去端莊秀麗一副大家閨秀的氣派之外,其他都是些年過三旬的婦人。
苗安素不由撇了撇嘴。
不是說那竇氏有國色天香之姿嗎?在她看來也很是平常。
可見這竇氏也不過是個被人抬起來的。
她朝著貼身的大丫鬟季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給幫自己倒茶的小丫鬟打賞。
季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就是站著沒動。
苗安素心中不悅。
丫鬟卻依舊恭敬地退了下去。
宋三太太想到剛才去娶親時苗家人要紅包的嘴臉,想著過了今天就沒有自己什麼事了,巴不得立刻就交了差,哪有心情和苗安素說什麼。李太太倒是有心向苗素安引屋裡的人,可她自己都沒有認全,又怎麼向苗素安引見呢?
大家就一你句我一句地打趣著苗安素。
苗安素牢牢記著母親的話,不管別人說什麼都當沒有聽見的,微笑就是了。
胡太太就夸著苗安素穩沉。
有小丫鬟走了進來,笑道:「夫人說時候不早了,幾位太太和奶奶都要回府了,她先送幾位太太和奶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