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進門

  宋宜春站在正廳和來觀禮的親朋好友寒暄著,臉都快笑僵了。

  他抽空低聲問隨著他應酬的回事處的管事李憲:「陶先生還沒有回來?」

  竇家四小姐怎麼會突然多出一抬銀票的陪嫁來,不用宋宜春吩咐,陶器重就主動去打聽打了。只是從昨天到今天也沒有個准信過來,宋宜春心中十分不安,總覺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麼,偏偏又想不出來自己到底哪裡疏忽了,這讓讓覺得仿佛站在懸崖邊,很不踏實。

  李憲忙道:「陶先生還沒有回來。不過,小的已經讓人在陶先生屋裡等陶先生了,陶先生一回來,就讓他來見您。」[

  宋宜春微微頷首,看見鬚髮全白的陸復禮走了過來。

  他重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笑容和煦地迎了上去喊了聲「二舅」,行了個禮。

  陸復禮雖然排行老二,可他上面的那個兄長八歲的時候就夭折了,他實際上是陸家的長子。聽說宋宜春給宋墨娶了個財力十分雄厚的妻子,陸復禮並沒有像孫子陸湛以為的那樣非常的滿意。

  他把宋宜春叫到了外面僻靜的廡廊,低聲地問他:「竇家四小姐的為人如何,你可曾親自去打聽過?」

  宋宜春有些不耐煩。

  這已經是陸復禮第三次這麼問他了。

  第一次是陸家聽說他為宋墨求取竇家四小姐為妻,特意過來詢問詳情的時候;第二次他去給陸家送喜帖的時候。

  「二舅。」宋宜春微慍地道,「硯堂是我兒子,我難道還會害他不成?」

  陸復禮聞言皺了皺眉,道:「莫非你認為我這個做舅舅的管得太寬了?我是看著若大個英國公府卻沒個主持中饋的人,怕你一時糊塗選錯了人……」

  不悅之情流露在宋宜春眼角眉梢。

  陸復禮不由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想到宋宜春也是娶媳婦要做公公的人,自己不能總把他當孩子以的盯著不放了,遂把沒有說完的話咽了下去,說起自己的一些擔憂來:「乾清宮、坤寧宮和慈寧宮都沒有消息過來嗎?」

  從前英國公府的世子或是嫡長子、嫡長孫娶妻,宮裡都會有賞賜下來的。

  「沒有!」說到這些。宋宜春也有些不安,低聲道,「聽說皇上身體不太好,宮裡怕是沒有心情管這些吧?」心裡卻在猜測。難道皇帝惱火他突然給宋墨說了門親事,趁著這個機會給他個下馬威不成?

  陸復禮道:「你可猜到為什麼?」

  「怎好隨意揣摩上意!」宋宜春的話說得十分冠冕堂皇,讓陸復禮心時里很不好受。

  等到竇家的四小姐進門,宋家和陸家恐怕就走得更遠了。

  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從自己的孫女中挑一個嫁到宋家來的。

  陸復禮嘆謂著,回了正廳。

  宋宜春卻不想再強顏歡笑地和那些賓客寒暄了。[

  他吩咐李憲:「等花轎來了,你再去叫我。」然後回了樨香院。

  誰知道他剛剛躺下,宋墨的花轎就回來了。

  他一邊嘟呶著,一邊去了正堂。

  跨過錢糧盆,射了轎簾。新娘子抱著寶瓶下了轎子。

  大家這才發現新娘子的個子頗為高挑。

  女子以恭順為美德。個子高挑的自然不如個子小巧的讓人覺得溫柔。

  馬友明等人不由睜大了眼睛。

  沈青更是小聲地和張續明議論:「宋大掀了蓋頭,不會被嚇一大跳吧?」

  鬧洞房,那是些寒門小戶才做的事。

  他們只有等到新娘子三天回門之後,借著通家之好的名頭闖到英國公府,才有可能見到新娘子是什麼樣子的。

  張續明卻不急。他妻子是儐相,等過些時候他問妻子就是了。

  聽到議論的宋宜春微笑不語。

  拜過天地,新人由儐相汪清淮的妻子和張續明的妻子攙著,進了新房。

  此時女方送親的人已被安排到其他的確方歇息去了。只有女方的全福人跟了過來,和男方的全福人一起,隨著新人進了新房。

  壓襟、撒帳、挑了蓋頭,宋墨和竇昭這才重新相見。

  宋墨不由鬆了口氣。

  女方送妝,男方是一定要謝親的。可這謝親的儀式有的是在陪奩那日,男方隨著催妝的人一起去女方,然後給岳父、岳母叩首,表示「謝親迎妝」。也有的是安排在出嫁的那天,喜轎進了門,新郎由媒人陪關,直奔正堂,給岳父、岳母叩道。催妝那天謝過親了,娶親的那天就不用謝親了,兩禮不能並行。又因前者男主是隨催妝的人一起去的女方,會帶上大量的禮品,成親的那天又可以抬了花轎就走,看上去既體面又乾脆,京都人家娶媳婦,多會採取前者。而他特意選擇成親那天去謝親,就是為了親眼看見竇昭上轎……他可不想自以為是,再犯魏廷瑜犯過的錯!

  竇昭,終於順順利利地和他拜堂成了親!

  可還沒有等他的心落定,趙太太突然大喊著「高升啦!高升啦!」

  宋墨一愣。

  他知道岳父最體己的管事叫高升,可他成親,與高升有何關係?

  宋墨就看見趙太太手捷地一把奪過他拿在手裡的紅蓋頭。[

  他不禁朝竇昭望去。

  竇昭忍俊不禁,別過臉去。

  趙太太是讓宋墨別坐下……

  宋墨神色茫然。

  趙太太和陸大奶奶看了,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陸大奶奶就走到了宋墨身邊,悄聲解釋道:「你要把蓋頭坐在臀下!」

  「哦!」宋墨回過神來。伸手就要將趙太太手中的蓋頭奪過來,「我不知道還有這規矩……」

  趙太太出乎宋墨意料之外的手一揚,讓他落了個空。

  「這可不行!」趙太太笑道,「您剛才沒有坐,現在可不能坐了!」

  正想伸手再奪的宋墨詢問地望向陸大奶奶。

  陸大奶奶就笑道:「這不過是個采頭罷了若是新郎倌把蓋頭坐在了臀下,婚後就能壓新娘子一頭了!」

  宋墨不由訕笑:「那,那就不坐唄!」

  屋裡的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陸大奶奶望著長眉入鬢,英氣逼人卻明艷奪目竇昭,不禁有些唏噓。

  英雄難過美人關!

  宋家表叔那樣冷清的一個人,見了新娘子。竟然說出這可的一番話來!

  她囑咐宋墨:「快從弟妹頭上摘絨花插往高處插。」

  宋墨卻要問個緣由,好像生怕竇昭吃虧似的。

  竇昭卻有點傻眼。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宋墨會這麼銼的時候……

  竇昭低下頭去,只當什麼也沒有看見!

  陸大奶奶卻是又好氣又好笑。道:「是夫妻好合,早生貴子的意思!」

  宋墨這才面色微赧地從竇昭頭上摘了朵絨花,又問陸大奶奶:「插到哪裡?」

  「隨便插到哪裡都行!」陸大奶奶吸取了教訓,笑道,「插於上方生子,插於下方生女」。

  宋墨望著糊了雙喜字暗紋銀花的白色牆壁,不由暗忖:怎樣才算是上方?怎樣才能算是下方呢?若是兒女雙全,又應該插在哪裡呢?

  一時間很是猶豫,躊躇不前。

  汪清淮的夫人可看出點端倪來了,她小聲提醒宋墨:「不如插到喜神的方向。」

  放喜神的方向是風水先生算過的。是對新人最吉利的方位。

  宋墨恍然大悟。朝著汪少夫人投去感激的一個眼神,將絨花插在了正中的位置。

  陸大奶奶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照宋墨這麼磨磯下去,有可能就會耽擱敬酒。

  她忙將準備好的交杯酒遞給兩人。

  這次宋墨什麼也沒有問,爽快地和竇昭喝了交換酒,吃了子孫餃子。宋墨去了前面的正堂敬酒,竇昭朝著喜神的方向盤腿坐在炕上。

  婚禮的儀式就算是完了。

  陸大奶奶代表宋家把趙太太送到了竇家送親的人歇息的花廳坐席,汪少夫人和張三奶奶則領著屋裡服侍的丫鬟、媳婦們退了下去。

  新房裡靜悄悄的,只聽見燈花噼里啪啦的輕響。和外院隱隱傳來的喧囂聲,卻讓新房更顯得靜謐了。

  竇昭聽到有僕婦在外面小聲的說話:「大小姐,您不可以進去!世子爺吩咐過了,若是要看新娘子,明天認親,自然就見著了。」

  「你胡說八道。」有小女孩聲音尖銳地嚷道,「三堂哥才不會說這種話呢!你要是再攔著我,我就要去告去二伯父!」

  「大小姐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問世子爺!」那僕婦的聲音不緊不慢,溫聲道,「奴婢怎麼敢當著大小姐說謊!」

  小女孩不滿地尖叫著,有人過來把小女孩拉走了。

  四周又恢復了寧靜。

  竇昭不由想起自己前世的那場婚禮。

  從下轎的那一刻起,就亂糟糟到處是人,掀了蓋頭,第一印象不是新郎倌長得怎樣,而是魏廷珍嚴厲中帶著幾分挑剔的聲音,魏廷瑜去敬酒之後,魏家的三姑六舅對她評頭論足了一番才散去。

  她以為成親都是這樣。

  後來見得多了才知道,有些人家遵循古禮,認親之前,新娘子得一個人呆在新房裡。

  她當時很羨慕。

  覺得這樣的婚禮才夠莊重。

  這,算不算是個良好的開端呢?

  不知道那個小女孩是宋家的什麼人?

  那個僕婦的從容給竇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樣的人,倒也以用用!

  她思忖著,就聽見門「吱呀」一聲,素蘭雀躍地閃了進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