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世英花了大力氣給她請的嬤嬤教會了她怎樣成為一個符合大眾期許的名門閨秀。
她跪在二太人面前,哭得傷心欲絕:「子不言父過。我母親縱然再不對,我這個做女兒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辱。父親一向憐惜姐姐自幼失悻,姐姐又自幼跟著崔姨奶奶長大,我不求姐姐能幫母親說句好話,可好歹也應該勸勸父親才是口我是個火爆的脾氣,說起話來沒個輕重,這是我的不是,可父親每見了姐姐就要和母親鬧一場,姐姐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姐姐到了京都,既然不去拜見母親,又不去給外祖母請安,」她說著,眼淚婆娑地望向了二太夫人,「老祖宗,我從小您總告訴我要守規矩,您說,這可合規矩?」
竇昭在旁邊聽著,心情複雜。
王映雪是她的繼母,王許氏也就是她的外祖母,按理,她應該去磕頭請安。[
而二太夫人一心一意要打王許氏的臉,自然不會讓她去給王許氏和王映雪問安的。如果不是有這樣的把握,竇昭也不會跟著二太夫人住到槐樹胡同了。可看著竇明懂得了利用崔姨奶奶來激怒二太夫人,懂得了用合不合規矩的話轉移二太夫人的視線,她心裡隱隱又有些安心。
至少,竇明知道了怎樣用腦子,不再是那個受到打擊就只會大嚷大叫或是要躲到王許氏、王映雪懷裡的任性孩子。這,對於她以後要走的路,會輕鬆很很多。
二太夫人果然氣勢微弱,沒有開口訓斥竇明,可礙著身份地位,也不好和一個小輩辯解。
柳嬤嬤見機,笑著上前幾步走到了竇明的身邊,一面彎了腰去攜她,可就不對了。您還是在太夫人炕上學會的走路。手心是肉,手背難道就不肉?太夫人疼愛四小姐,也一樣疼愛五小姐。正是五小姐說的,子不言父過,有些事,太夫人才不罷了。要不然,你姐姐沒去給你外祖母問安,你外祖母為何卻毫怨言?」又道,「五小姐如今也大了,遇事也要多想想才是。」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竇明的年紀,雖然懂得這樣那樣的道理,但讓她們控制情緒卻有難。她含怒而來,可當竇昭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時,她不由在心裡暗暗叫了聲「糟糕。」苦苦思索之下,這才想了個脫身之計。
柳嬤嬤來栓,她略一遲疑,就抽泣著站了起來。
二太夫人想以竇世英給竇家惹得麻煩,頓時有些怏然,失去了管束的**。
她揮了揮,對竇明道:「你母親的事,我會跟你爹爹說的,你先回去吧!好好地跟著嬤嬤學規矩,不讓你父母再為您操心了。」
說得竇明好像頑劣不堪似的。
竇明不由咬了咬唇,但想這麼多年以來,她第一次在竇昭面前全身而退,還是忍不住以挑釁的目光瞅了竇昭一眼,這才跟著柳嬤嬤退一下去。
竇昭並不在意竇明對自己的態度,竇明沒辦法指使竇家的管事、護衛,就像被剪了爪子的貓,再兇狠,也沒有殺傷力。
她看出二太夫人的倦意,說了幾句「還請太夫人勸勸我父親不要再鬧騰」的話,就退了下去。
過了兩天,太夫人才把這件事告訴竇世樞。
竇世樞立刻找了竇世英過來說話。
竇世英余怒未消,對著自己十分的信賴的堂兄,心裡的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來:「……王映雪雖然糊塗,可那魏家的大姑奶奶更可恨。竟然誘導著王映雪羞辱壽姑!她們家到底想幹什麼?如果不滿意這樁婚事,當初就明說好了。何家也戶不錯的人家。現在倒好,壽姑苦苦等了魏家三年,眼看著,眼看著要婚期在即,魏家卻生出這樣的歪心思來,以至於壽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白白讓魏家拿捏。」
竇世樞聞言面色凝重:「王氏的話可信嗎?」
他話里透露出來的懷疑讓竇世英臉色通紅。
他不禁低了頭,喃喃地道:「我仔細審過王氏身邊的人了……,她沒有說謊。而且,這些日子除了魏氏,沒有第二個人來家裡拜訪,王氏被拘在家裡好些日子了,不可能突然間想到這樁事她也說了,是因為魏氏答應幫明姐兒說門好親事,投李投瑤,她不好拒絕魏氏,這才答應的…
竇世樞自從入閣之後,公務繁忙,應酬也多,連自家兒女的事都全交給了五太太,更不要說是堂弟次女的婚事了。[
「明姐兒的婚事怎麼了?」他道,「不順利嗎?」
竇世英低聲道:「也不是不順利,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魏氏說的那戶人家,是長興侯石瑞蘭的侄兒……」
竇世樞眉頭微蹙,道:「將相本種。只要孩子有本事,萬慣的家業也能賺來。如果孩子品行不端,金山銀山也會揮霍一空。我們這樣的人家,還是找個讀書的女婿比較好。當初我之所以反對壽姑嫁到濟寧侯府去,也是這個道理。」他說完,想了想,道,「我看這樣好了,我跟輔之說一聲,讓他幫著關心關心,給明姐兒找個品行端正、家風清白的讀書人家。」
輔之,是他的親家蔡弼的表字。
蔡弼八面玲瓏,長袖善袖,稱號知己滿天下,有他出面幫著做媒,肯定會事半功倍。
竇世英忙向竇世樞道謝,氣雖消了一半,卻並不準備就這樣放過魏家一壽姑這還沒有嫁過去呢,魏家就敢打這樣的主意,這樣是嫁過去了,還不得被魏家吃的骨頭都不剩?
他第一次認識思考子嗣的事。
而魏廷瑜在張明原帶著他匆匆地找宋墨幫著善後,就知道了姐姐的打算。他把魏廷珍好好的埋怨了一番,又對母親田氏道:「我不願退親!竇家四小姐很好。人長得漂亮,又是從小定下來的親事,斷色沒有隨隨便便就退親的道理。」
田氏對這件事本來就心中不安,婚沒退成,她反倒鬆了口氣,見兒子不願意退親,就更不想勉強了,找了魏廷珍來勸:「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你弟弟他不願意退親。」
魏廷珍怒其不爭,卻被張原明訓斥了一頓:「竇家五爺現在貴為閣老,進士舉人就有好幾個,以後只會越來越顯赫,就算是嫁妝少一點又有什麼打緊的,靠著這棵大樹,你還怕濟寧侯府沒有好日子過?你不要鼠目寸光只盯著腳尖過日子!」
「相剋」這樣的藉口是用不成了,而且已經起了竇家五太太的警覺,想從這方面著手退親是不可能了,而且母親和弟弟還不領情,魏廷珍也有些訕訕然起來。
「可嫁妝也太少了了些。」她猶不甘心地嘀咕了兩句。
「你怎麼在這件事上犯起糊塗來。」張原明道,「長興侯家算得上是家大業大了吧?可你看他們家的小姐出閣,公中一例出三千兩銀子,多的一分也沒有,這還得算上嫁妝和婚宴的開銷。你再看年前江南巨賈胡氏嫁女兒,僅陪嫁的銀子就有五萬兩。嫁妝多少,不看門第高低,而是看父母對孩子的疼愛。」
魏廷珍訕訕然不再說什麼。
魏廷瑜就尋思著要不要上門給竇世英賠個不是,可一想到姐姐所做的事,他又有點膽怯,這樣一來二去的,卻等到了竇昭進京的消息
他再也坐不住了,提了上好的茶葉、酒,登門拜訪。
竇世英正在氣頭上,根本沒有見魏廷瑜。
魏廷瑜窘然地離開了靜安寺胡同。
田氏則勸他:「到時候我們重重地備下聘禮,給壽姑一個體面就是了。」
重重地準備聘禮,得銀子才行啊!
魏廷瑜想到了顧玉一直沒有給他結算的兩萬兩銀子,又出了門。
顧玉的小廝卻道:「我們家公子和延安侯世子去子開封。濟寧侯過些日子再來找公子吧!」[
魏廷瑜又去了兩趟,都沒有見站人。
他沒有辦法,去了英國公府求宋墨:「……,還請世子爺給顧公子遞個話。」
宋墨沉默了半晌,道:「這麼說來,婚期定下了?」
魏廷瑜赧然道:「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宋墨「哦」了一聲,道:「你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跟顧玉說的。」語氣與平時相比明顯的有些興味闌珊。
魏廷瑜不解。
京都早就傳開了,英國公想續弦,略有家底的,礙著宋墨不願將女兒嫁過來:想攀龍附鳳的,英國公又瞧不上眼。以至於滿京都城,英國公竟然找不到一門合適的親事。
宋墨順風順水的,應該過得很愜意才是,怎麼一副精打采的樣子?
不過他自己還有一堆的心事,沒心情關心這些口魏廷瑜和宋墨閒聊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顧玉的確是去了開封府。
宋墨吩咐自己的帳房霍禮:「你準備二萬兩銀子,過兩天我要用。」
霍禮開始還怕宋墨的收入不足以應付頤志堂的開支,沒想到宋墨的辦法挺多,頤志堂不僅比從前寬裕,而且還頗有節餘。他也知道宋墨有些開銷是見不得光的,因而恭謹地道:「是准現銀?還是準備銀票?」
「準備銀票吧!」宋墨落寞地道,「到時候你交給陳核就行了。」
霍禮應聲退下。
宋墨望著大朵大朵的凌霄花,心亂如麻。
玉橋胡同的紀詠,也心亂如麻。
自從和竇昭不歡而散後,他翻來覆去總也睡不好。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竇昭嫁給魏廷瑜那個模樣兒猥瑣、才學品行一可取的傢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