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皇帝離去的背影,長孫何嘗不明白皇帝的感受?
但有些事情不是你願不願意就能行的,之前她就發現了苗頭,但現在既然皇帝想要大用姬松,那麼就不能像之前那樣隨意了。
很大程度上,皇帝對姬松的尊重程度,就說明了姬松在武英閣的地位。
武英閣中都是老將,程咬金和尉遲恭與姬松親近還好說,但其他人呢?李績,劉弘基、阿史那社爾等人可不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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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宮,姬松回首望去,夕陽中的殿宇更加顯的威武肅穆,但不知為何,他卻感受到了絲絲遲暮之感。
搖了搖頭,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現在大唐如日中升,前路根本就看不到盡頭。李承乾雖然比之李世民差了不少,但也是個守成之君,大唐亂不起來。
回到家中,也不管陰陽怪氣的攸寧,自個帶著孩子吃飯,洗漱,頑耍,累了就睡覺。這一幕讓攸寧看的有些懷疑人生。
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個妒婦呢,更何況還只是自己子虛烏有的猜測?
「行了,妾身信您還不成嗎?孩子交給妾身就行了,您吶,該幹嘛幹嘛去!」
說完抱著孩子轉身就走,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姬松這才反應過來,搖著頭,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也好,自己還要給皇帝些奏疏,這可耽擱不得!
說實話,今日所見他有些失望。不是對李世民執政的失望,而是對於其有些跟不上社會變革的失望、皇帝是一個帝國的領頭羊,當一個皇帝不能清晰認知自己將會把帝國帶向何方,或者產生的迷茫的時候,這才是最危險的。
大唐的今日來之不易,四海威服,萬國臣服。唯一能和大唐掰掰手腕的大食也被打了個半殘,至少數十年內別想對大唐產生威脅了。
周邊異族滅的滅,臣服的臣服,草原已經成了大唐的後花園。也就漠北有些鞭長莫及,但也還走在大唐的控制之下。稍有不對,鐵騎過處,寸草不生。
果無外患,這是最好的時代,但也是最壞的時代。當大家發現沒有外敵的時候,內鬥就開始了。
現在皇帝雖然將大多數朝政交給太子處理,但卻始終不肯放權,這樣下去勢必是要出事的。天家無親情,這是用鮮血見證過的。
很多治國理念承乾已經和皇帝產生的矛盾,比如說商人的重要作用,以及開邊實土的政策。加之放寬海外的控制力度,給予海外擴張者更大的權利。
李承乾的種種做法其實在書院甚至大唐高層已經形成了共識。大唐太大了,大到從最西邊到最東邊足足需要大半年時間,南北亦然!
為了控制這麼大的國土,朝廷付出的成本實在太大了。駐軍是一方面,官員又是一方面。要是地方有天災人禍,朝廷要不要救援?
但救援的過來嗎?
等朝廷的救援到達黃花菜都涼了,但還不得不做出樣子給天下人看。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朝廷是救了,但距離太遠了。
為了緩解這種統治成本的壓力,朝堂中眾多大臣集思廣益,有提議捨棄那些對朝廷負擔太大的地方,但還不等說完,就差點被武官們撕碎。
笑話,我們出生入死打下來的地盤,你們文官上嘴皮碰下嘴皮子說不要就不要了?想都不要想,那是他們勛貴功勳的證明,一旦捨棄了,那他們存在的意義何在?
也有人建議在這些地方建立羈縻州,扶持當地豪族或者有威望的人做刺史,這樣一來他們和大唐的關係就是一個依附的關係,只要不造反,你愛咋滴咋滴,朝廷完全可以不管。
但卻被太子否決了,認為既然已經納入統治,還有大量的中原百姓進入邊地生活,一旦捨棄,豈不是要失信於天下?皇家和朝廷丟不起那人,從此以後朝廷的威信何在?
當然了,其實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分封諸侯王!
但不管是誰都沒敢提出來,這件事情是絕對不可能通過的。當年漢子七王之亂,以及後來的司馬家自相殘殺的後果實在太過嚴重,想起不堪回首的歷史,就連史學家都不敢直視。其中慘狀,簡直無以言表。
泱泱華夏,差點就沒滅族,這是何等的教訓?
所以,從晉之後,很少有直接列土封王的存在,就算有也大多是名義上的。就比如大唐的各個王爵,都是享受著食邑的收入,而沒有對當地實際的統治權。
因為教訓太過慘痛,沒人願意看到那一幕再次發生!
於是,迄今為止,還是沒有拿出一個好的辦法降低統治成本。
思緒回歸,嘆息一聲,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做到的。自己有後世的信息作為參考,但當真的遇到這樣可能改變天下歷史走向事情,自己還是猶豫了。
因為沒有前路,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好是壞。要是好的,那當然皆大歡喜,但要是壞的,那麼自己就有可能成為歷史的罪人。
「罷了,再看看看!」
只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
說完拿起筆就開始寫關於金銀幣發行相關事宜.這一寫就是三天。這三天裡姬母來過,攸寧帶著孩子來過,姬潤聽到後也有些擔心過來看看。
就連皇宮中的李世民和長孫,以及太子李承乾也都知道了此事。
「《論大唐貨幣增金銀幣疏》?這就是你廢寢忘食寫出來的東西?」謝廉一臉茫然道。
他也是聽說了此事,這才下朝後來到女婿家,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大哥是何意?看到陌生的名字,以及足有一尺厚的草稿後,整個人都不好了。以往這小子寫奏疏都能少寫就少寫,能不說的就不說,什麼時候寫過這麼多字的奏疏?
這怕是有三萬言了吧?
「這還只是增發金銀幣的前期準備,後面還有貨幣發行,鑄造,防偽,回收等等事宜,不過這些在前期大概是夠用了,有時間再寫其他的吧!」揉了揉手腕,這幾日除了睡覺就寫東西了,手腕都感覺腫了。
謝廉沒搭理他,而是仔細看了起來。
姬松寫的都比較直白,沒有看不懂一說。就算有些詞不明白他也當場就問,好似回到當初小村中那一老一少相互對答的時候。
攸寧來過幾次,應該是吃飯的時間到了,但看到夫君和丈夫的樣子,不知為何實在不忍心打擾。於是飯菜熱了又熱,直到天都快亮的時候,謝廉這才舒了口氣。
「喝口參湯吧,這是攸寧剛煮的,提提神!」姬松將早就準備好的參湯遞了過去,謝廉可不客氣,一口氣喝完,看向姬松。
「你小子腦袋裡到底裝了多少東西?大唐錢慌之事早有苗頭,特別是和草原以及西域全面通商後,更是加快了這個速度。但卻沒有人將此事說的如此透徹和明白。更沒有一個解決的辦法,甚至如何制止都不能做到。」
「其中有幾條紙質本質,只要將這幾條施行下去,不難緩解錢慌的發生。更妙的是,你將已經有了錢幣屬性的金銀插入其中,一旦施行金銀銅三位一體的貨幣政策,這將徹底打破銅錢為為中原錢幣的壟斷地位。」
謝廉此時興奮的很,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書稿,激動之情簡直無以言表。
「岳父要是喜歡就送您了,就當是給你的拜壽禮物了!」看到謝廉這個樣子,姬松微微笑道。
「啪~」
謝廉面色漲紅,狠狠錘了一頓這可惡的傢伙,這才惡狠狠道:「你把老夫當做什麼人了?我堂堂大唐宰相之一,丟得起這人?」
「去,好好抄寫,後日大朝會上要是老夫看不到你人影,看我怎麼收拾你!」
「哼!」
看到氣呼呼離開的謝廉姬松不以為意,朝門口的姬潤招招手,指著桌子上的書稿道:「這些都交給你,後日上朝之前為父要用,要是完不成」
看了眼頓時蔫了的大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不了,為父在你岳父和陛下面前多誇誇你就是了,多大點事?說不定還有賞賜呢。」
「好好干,爹看好你哦!」
說完立馬開溜,這都寫了三日了,他早已精疲力竭,所以需要休息!
姬潤:「.」
看著溜之大吉的父親,再看看案几上堆積如山的書稿,他頓時有種撞牆的衝動。天啊,這得抄到什麼時候去啊!
但哀嚎是無用的,找誰也沒用。說不定還要挨上一頓揍。
——
武德殿,自從李淵去世後這裡就被封存了起來。但這段時間卻重新啟用了,不過名字當然得改了,叫做正源殿,有素清正源之意,為太子儲君日常辦公之所。
這日,處理完政務的李承乾伸個懶腰,轉頭一看,頓時有些疑惑道:「姬潤呢?怎麼不見那小子?」
隨侍的宦官連忙道:「駙馬正在偏殿,公主也跟著進宮了。來的時候帶了好多紙張,正在抄寫什麼東西呢,看著還挺急的。」
「哦?」
李承乾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什麼,二話不說就朝偏殿走了過去。
剛出來就看到端著熱騰騰的粥的太子妃,蘇氏。
「參見殿下!」
「行了,多說了多少次了,沒人時候別那麼多禮,不好!」李承乾故意板著臉道。
蘇氏也不以為意,捂嘴笑道:「行,都聽您的還不成嗎?」
聽到這話,李承乾也笑了,看她端著粥,問道:「給他們送的?」
蘇氏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給他們還能給誰?不是臣妾說郕國公,多大的事情竟然急成這樣?那麼多東西竟然明天就要,這哪裡忙的過來?這不,連你的寶貝閨女都使喚上了。」
說到這裡就更氣了,怒道:「這丫頭到底是不是臣妾肚子裡掉的肉?怎麼偏心偏成這樣了?他自己忙還不行,還將象兒給拉了過去,這都一夜都沒休息了!」
「這事您可得管管!」
李承乾一聽頭都大了,連忙道:「管管管,孤管還不成嗎?」
說完結果她手中的盤子,笑道:「你去忙你的吧,孤進去看看。要是真如你所說,孤就去找姬松好好說道說道,翻了天還!」
蘇氏聞言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施施然地走了。
「走,進去看看!」
沒有耽擱,至於盤中的粥,他早就餓,一口氣喝完,直接將碗和盤子遞給宦官。至於女婿和女兒餓不餓?關他什麼事?反正都是別人家的人了。
走進偏殿,此時偏殿內不光有姬潤夫婦,和李象,還有好幾個小宦官不停地在整理東西。
聽到腳步聲,姬潤抬頭一看,趕忙道:「拜見太子殿下!」
「咦,父王,您怎麼來了?」
對姬潤點點頭示意他起來說話,但當聽到女兒的話,頓時臉都黑了。
「這是孤的地方,來還要給你報備不成?」李承乾氣道。
李妤這才意識到他說錯的話,連忙吐了吐舌頭,上前挽住父王的胳膊,撒嬌道:「女兒這不是想父王來看看你嘛!」
「死丫頭,說這話你說孤信不信?」
李承乾有些哭笑不得道:「行了,該幹嘛幹嘛去,看見你一肚子氣!」
說完也不理她,拿起一旁的書稿就看起來,剛開始還不甚在意,但看著看著臉色越發嚴肅。
「第一頁在哪?」
「父王,在這裡!」李妤立馬將第一頁遞給李承乾。
唰~
取來第一頁,他又仔細看了起來,當第一頁看完,不用他說,李妤就將第二頁、第三頁一頁頁按照順序遞給他。
當看到一半,他停了下來。沉思片刻後,朝門外道:「來人!」
「殿下!」
很快一隊侍衛全身披甲來到大殿,李承乾點點頭,道:「將這裡全面封鎖,沒有孤的命令這裡就算是一個紙片都不能飛出去。」
隨後指向幾個宦官道:「這幾人下去好好查查,沒什麼問題的話就留在這裡做事,但若.」
不等李承乾說完,侍衛就抱拳道:「殿下,屬下知道怎麼做!」
「好,去辦吧!」
「諾!」
李妤有些吃驚地看向父王,不就是些書稿嗎?有必要這麼大張旗鼓的?
沒理睬李妤,而是看向姬潤,道:「你手頭的事情先放一放,現在拿著東西跟本宮去見父皇!」
姬潤有些詫異,但看到太子凝重的神色,他也嚴肅起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