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3章 物是人非當年事!
古道距離出口十里的地方,姬松看了下天色,催促道:「加速行軍,趕天黑之前出去!」
「諾!」
將士們當得知距離出口不足十里後,一個個都興奮的差點跳起來。雖然走這條道省了不少路,但這古道也不好走啊。
動不動就是臨淵而行,看著距離自己不足三步遠的下方雲霧繚繞,是個人都能被嚇的半死。這還是經過擴建修整後的路,要以前,走這條路,不先死個百十人都是老天爺照顧。
在急速行軍下,煙塵四起,就是隔得老遠都能看的清楚~
薛禮嘆了口氣,眼看天都黑了,他也準備去休息,看來今日是等不到了。
「報!」
就在他準備離去之時,前方探查的斥候突然疾馳而來,大聲道:「將軍,前方有大量煙塵四起,看樣子是有大隊人馬正在朝這邊趕來!」
唰~
「什麼?你可看清楚了?」
薛禮連忙站起來激動道。
「小人不會看錯的!」
薛禮沉吟片刻道:「你去叫伍將軍,我帶人去看看!」
說完也不等對方回應,就盡起親兵朝古道口而去。待伍流兒趕來氣的直跳腳,大罵薛禮不等自己,簡直不當人子~
但主帥走了,他這個副將總不能也一走了之吧?這要是被先生知道,恐怕對自己失望至極。於是,只能一邊罵罵咧咧,大喊著讓薛禮好看,一邊卻不得不加緊整軍,萬一不是先生,那可就大條了。
姬松此時坐在馬車上無所事事,也沒了心思去看書,而是掀起車簾看著黃昏下的山谷。此時正值初秋,天氣已經開始冷了,有時候山頂都會下雪。
就在他想著用什麼詩句描述這樣的美景,以待後來人瞻仰的時候,卻耳朵一動,只聽前方山道中傳來馬蹄轟轟的回音!
「立即去前方探查情況!」
姬松不敢怠慢臉色瞬間嚴肅下來,一邊催促大牛趕出探查,一邊開始命大軍停止前進,並且做好作戰準備。
他帶的人不多,除了兩千重甲騎兵和兩千重甲步足外,就帶了三千輕騎。加起來也就七千人。
這點人要是遇到大食人的大軍,又是處在這樣的環境,他怕是要陷入絕地了。這也是他命令薛禮火速前往山道出口的原因。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是他的謹慎,救了薛禮這個弟子一命。要是再晚上一日,或者語氣不夠嚴厲,等待他的或許就是大敗的消息!
踏踏~
大牛去而復返,臉上一片喜色,這讓姬松鬆了口氣。
「家主,是薛禮公子來迎接了!」
薛禮是他的弟子,在姬氏等同於家中嫡系身份,所以大家都叫他們公子。
「嘿,這小子」
本想說這小子胡鬧,但想了想就算了,以這小子的穩重,恐怕早就將大軍安排好了,這才前來的。
很快,一隊騎兵暢通無阻來到馬車前。當看到坐在馬車上對著一直笑語盈盈的人,薛禮差點沒掉出眼淚!
鬼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每日不是在廝殺,就是在廝殺的路上。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睜眼就是屍橫遍野!
他曾心軟過,自責過,也曾徹夜不眠過。但當他放走一群人,當夜帶人找打他們的時候,當為自己婦人之仁付出生命代價的袍澤屍體時,他的心硬了。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哭的一天,但當見到這個在自己生命中,既扮演傳道受業老師身份,又扮演父親角色的人後,他再也忍不住眼睛紅了起來。
他緊緊抱住馬車上的人,哽噎了起來!
姬松渾身一顫,心中突然有些心疼。但還是忍住笑道:「怎麼了?在外面受委屈了?怎麼還哭上了?也不怕人笑話!」
等了一會兒,薛禮這才收拾好心情,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師,我」
「好了,老師都知道,都知道!「
姬松打斷他的話,上下打量他幾下,滿意道:「不錯,壯實了,也穩重了。這次做的不錯,沒有讓為師失望。」
「老師」
姬松搖了搖頭,告誡道:「你記住,這個世界上伱必須站穩自己的位置,一個沒有依託的人,是走不遠的。但你也要記住,什麼是自己人,什麼不是自己人,不要徘徊,這是人立足當下的根基。當你享受這個階層給你帶來的利益時,你就要明白,那不是無常的,它需要你去為它爭取更大的利益。」
看到他有些迷茫,笑了笑,拉著他上了馬車,道:「走,咱們邊走邊說。
隨即對大牛道:「啟程吧!」
「諾!」
「.」
馬車內,薛禮有些拘謹,誰能想到這個人是令昭武九國聞風喪膽的殺神?
姬松沉吟道:「為師知道你這段時間做的事情,你不要有負擔,這是軍令,是為師下的軍令。」
「我從來不信什麼懷柔,就算有,那也是在絕對掌控下的懷柔。我們生在大唐,活在大唐,我們的根也在大唐。」
「為了使得大唐更好,更加強盛,作為將軍的我們,就要去為它披荊斬棘,為他開疆拓土。這是軍人的責任,也是我們的宿命!當有一天將軍不能再為生它養它的國家開拓的時候,那就是這個國家由生轉衰的轉折點。」
「當將軍惜命,當文臣開始攻訐,當皇帝不能掌控朝堂的時候,那就是王朝的末日!」
「什麼無為而治?什麼垂拱而治?什麼三皇五帝盛世,那都是騙人的,不過是儒家在心中幻想出了夢而已!」
薛禮張大嘴巴,雙目無神地看著老師,今日的老師話簡直打翻了他的三觀,他都以為眼前這人是不是老師?瘋了吧,這話都能說?
「怎麼?怕了?」
薛禮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不是怕了,而是不解!」
姬松點了點頭,嘆道:「董仲舒好手段啊,一招天人感應,一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加上大漢確實整齊,四百年,數十代人的積累,徹底讓儒家成為了儒教。」
「我說了這麼多,就是在告訴你這世間沒有什麼事能讓我姬氏一門去當做神一樣對待的,如果有,那就想盡一切辦法滅了他!」
「人與人,人與族群,國與國之間除了利益什麼都是虛的。有一方崛起,就必然有一方衰弱,這是天道使然!」
「物競天擇,食者生存,這是千古不滅的道理。雖然有人為他穿上了一層又一層看似和善的外衣,但不可否認,其本質環視弱肉強食!」
「在你入門的那一天,我曾告訴過你。我這一門沒有那麼多規矩。不恃強凌弱,不互相殘殺,其他的隨便!現在為師再告訴你一條。」
薛禮正襟危坐,他卻躺了下來,輕鬆道:「強者恆強,弱者恆弱。忠君的同時,也讓君王尊重你,這才是一個聰明人你該做的事情。」
「你可明白了?「
薛禮先是點點頭,但隨即又搖頭。
姬松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到時候你就會明白的。」
說話間,大軍出了古道口,迎面而來的將領,讓姬松一愣,這是怎麼看著眼熟的很?
——
出了天山古道,姬松就命人安營紮寨。這裡距離碎葉城還有段距離,明日趕路不遲。
但大帳內此時的氣氛有些凝固,姬松有些尷尬地撓撓頭,看向一臉委屈的伍流兒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難道說:唉,你誰啊?
他要是敢這樣說,看這情況,這小子能去找根繩子將自己吊死。
瞪了眼一旁偷笑的薛禮,沒好氣道:「笑什麼笑?還不給這位嗯,你師弟倒酒?沒個師兄樣子!」
伍流兒眼睛一亮,薛禮強忍著笑意道:「那啥,師弟啊,來師兄給你倒酒!」
說完就給滿滿倒了一大杯,伍流兒也不客氣,一口就灌了下去!
姬松這才鬆口氣,當這小子跪在自己面前口稱先生的時候,把自己嚇一跳,沒聽說自己還有這麼大的弟子啊,這誰啊?
當得知這小子就是伍流兒的時候,自己才恍然大悟。但這也不怪他啊,自從那次之後自己就沒見過他,當時成親的時候,自己還在南海打仗,等回來的時候就去了安西。
等來到安西自己早忘了還有這麼個人,根本就沒想起來啊!
京城那幾位倒是時常來看自己,但他和伍流兒多久沒見了?初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個軍中孤兒,現在都幾個孩子的爹了,鬼見了都不認識啊!
要是記得不錯的話,這伍流兒的名字就是自己給取的。只是沒想到當初的小子,也成為大唐的將軍,真是世事無常啊!
「你現在是薛禮的副將?」他有些好奇道。
嘩啦~
伍流兒立馬站起來,大聲道:「大唐安西都護府疏勒都護府都護,征西軍左翼副將伍流兒拜見大將軍!」
「好好好,你很好!」
姬松一臉欣然:「沒想到當年一少年成了我大唐的中流砥柱!」
倒是伍流兒一臉佘然道:「是您教的好才是,當初要不是您不嫌棄我等,教授數術,哪來的現在的成就,只是可惜.」
看到他的神情,姬松不解,但薛禮卻是明白的很。小聲道:「您當初教導過的十幾個人,現在連他就剩下八個了.」
八.個了?
他沉默了,良久,看向伍流兒,道:「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真的,相比於您,這點傷痛算什麼?只是他們沒有福氣,不能再聆聽您的教導了。在他們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再次得到您的教導!」
姬松渾身一震,他沒想到只是自己無聊之際隨意教導的幾個孩子,都多少年了,他們竟然還都記得?
「他們可有孩子?」
既然人都不在了,說什麼都是妄語,只能希望在他們孩子身上補償一些。說實話,自己根本就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只是當做一次偶遇而已。
但就是這次偶遇,卻對他們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雖然只是教授了月余時間,但就算術而言,當一軍中小吏算是合格了。有了這些,他們才能一步步以此為跳板越走越遠。
但軍中刀劍無眼,有人戰死沙場他一點都不意外,甚至說早就看淡了!
「托老夫人的大恩,前些年我們回京城拜見您,但您卻去了南海,當知道我們經歷後,不嫌我們粗鄙,在莊子上找了幾家好人家的女兒許給我們。」
說到這裡他一臉柔情,可見對他的妻子極為滿意。
「大多數都有了孩子,沒有的,我們兄弟幾個也打算到時候過繼一個過去,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沒有了香火。有朝廷撫恤,還有我們兄弟的照顧,日子都還做的不錯。」
「那就好!」
他長舒一口氣,道:「有什麼難處就給我說,等這次回去我也就先下來了,就算做事出格一些,陛下也不會怪罪的,你們千萬別客氣!」
伍流兒只當是他心中可憐他們,想要拒絕,卻被薛禮阻止!
「老師既然說了,那你就不要客氣了。正所謂長者賜,不敢辭,再說這樣對故去的兄弟也好。就算不為他們考慮,也得為孩子們考慮不是?」
伍流兒一愣,看到先生一臉真誠,他也就不再推辭。
隨後又說了些話,待伍流兒走後,薛禮凝重道:「老師,您剛才的意思.」
啪~
薛禮一臉委屈地捂著後頸看著老師,好似在說您沒事打我做什麼?
「哼,討打!」
沒好氣地瞪了這小子一眼道:「有些事情不告訴你就是因為你不該知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別想這些有的沒得。難道還指望為師這個殘疾之人給你們保駕護航不成?」
薛禮一聽就炸了,吼道:「您別瞧不起人!」
但看到老師那平靜的目光,頓時就像是蔫了茄子,小聲道:「我們也不差好吧,四個侯爵呢!」
「沒出息,侯爵就滿足了?」
姬松聽著就來氣,怒斥道:「大唐別的不多,有爵位的多如牛毛。王爵你們就別想了,不想造反,這爵位放在你們面前都別碰,碰了就死!」
「但公爵還是能展望下的,最差也得個郡公吧?」
聽著老師嫌棄的語氣,薛禮差點沒被噎死。老師啊,那是公爵,國公啊,說的好似大街上的甜瓜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