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這挺王副將的

  第185章 這挺王副將的

  衡玉未露異色,垂眸行禮:「見過姜令公。」

  「你便是吉二娘子——」姜正輔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周身似縈繞著世族大家與生俱來與久浸官場的無聲威壓。

  「正是。」

  見那不慌不亂的小姑娘立在那裡,姜正輔片刻後,才道:「坐吧。」

  他既讓坐,衡玉便道聲「多謝令公」,就此依言坐下, 不見惶恐或不安之色。

  姜正輔看在眼中,似笑非笑道:「倒果真是老師親自帶在身邊養大的,與尋常女兒家確有幾分不同。」

  聽他主動說起自家阿翁,衡玉半垂著眼睛,並未急著接話。

  姜正輔繼續說道:「你年紀雖小,卻也該是知曉,本官喚你阿翁一聲老師, 曾得其相授之舊事吧?」

  「是,晚輩有耳聞。」

  「實則, 伱當稱本官一聲伯父。」

  少女抬眼,面上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怔然,片刻後,方道:「阿翁故去已久,晚輩不敢妄攀。」

  姜正輔看著她,笑了一聲,語氣聽不出褒貶:「你小小年紀,倒是有些風骨在。」

  而後他便也不再提此事,隻眼神有些悠遠般道:「說來,本官平生最為敬重之人,便是老師了……當年老師突遭變故,亦是我不曾料到的。」

  衡玉看向他——惺惺作態的偽君子嗎?

  「本官記得……」姜正輔看向她:「在那場變故中,你是唯一活下來的人,對嗎?」

  衡玉眼神閃動了一下,似不願意回憶那件舊事:「是。」

  「可還記得彼時的經過嗎?」姜正輔眼中似有無聲審視。

  「自然記得。」衡玉『不受控制』地微紅了眼睛:「……六年前我回到家中時,第一件事便是前往京衙將阿翁的遭遇言明。幸好,昔年便有聖人主持公道, 使得那些做惡之人皆已被繩之以法, 阿翁於九泉之下亦可安息了。」

  前往京衙留下的證詞嗎?

  那些他自然是已經看過了。

  姜正輔未動聲色,看著那眼眶紅極的少女,緩聲問:「在你看來,那些人,當真就只是尋常山匪嗎?」

  衡玉倏地抓緊了衣袖,抬起泛著淚光的眼睛看向他,愣了愣,復才驚詫地問:「……姜令公此言何意?莫非是疑心我阿翁之死另有內情嗎?!」

  她精準無誤地表現出了何為——有小聰明,但不多。

  姜正輔大約也是沒料到她忽然就將問題拋向了自己,遲疑了一下,才道:「本官只是想讓你回憶回憶當年那些山匪身上,是否有可疑之處。」

  衡玉卻驀地站起了身來,含著淚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姜正輔,急切道:「若姜令公當真查到了什麼,還請直言告知,晚輩與家中祖母兄長必然感激不盡!」

  姜正輔:「……」

  這不是他預料中的走向。

  「令公……」少女朝他鄭重施禮。

  姜正輔有些頭疼,道:「本官並未查到什麼, 只是有些疑心而已,你若不曾察覺到可疑之處,那便或許是本官多疑了。」

  少女眼眶裡盈著淚水,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姜正輔有些無力地補充道:「本官只是隨口一問,你不必太過放在心上。」

  衡玉擦了擦眼淚,勉強點頭:「是……晚輩明白了。」

  姜正輔便再無法多問分毫。

  只能換了話題道:「本官還要多謝你,今日來參加昔兒的生辰宴。」

  衡玉似還陷在方才的情緒里無法回神,聞言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晚輩受邀而來,令公客氣了……」

  「昔兒她甚少與人往來。」提到女兒,姜正輔的語氣不覺間便溫和了幾分:「她難得有如此投緣之人……你們若是合得來,日後大可多些來往。」

  衡玉應下。

  「時辰不早了。」姜正輔未再多言其它,喚了管事進來,吩咐道:「讓人送吉二娘子。」

  衡玉便行禮:「晚輩告辭。」

  姜正輔頷首,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外。

  衡玉隨著姜家的下人一路出了姜府大門,眼底適才流露出思索之色。

  「姑娘,您怎麼像是哭了?」上了自家馬車,翠槐才敢緊張地問道。

  「裝的。」仍陷在思索中的衡玉無甚表情地答道。

  翠槐這才鬆了口氣。

  馬車緩緩駛出了姜府的範圍。

  如此走了不過半刻鐘,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何人攔路?」程平戒備的聲音隔著車簾傳進衡玉耳中。

  衡玉霎時間回過神來,剛一打起車簾,便聽得一道無情緒的聲音響起:「是我。」

  王敬勇下馬,朝著馬車走近。

  程平這才放下戒備,面向車廂道:「蕭侯身邊那姓王的。」

  不配擁有全名的王副將聞言嘴角微抽。

  翠槐已將車簾打起,衡玉對王敬勇道:「今晚辛苦你們守著了,勞煩替我同侯爺報句平安。」

  此前蕭牧便說過會安排人手守在姜府附近,保證她的安全。

  王敬勇頓了頓,下意識地應下後,抱著照辦的想法,抱拳作禮後,牽馬離去。

  翠槐便放下了車簾。

  片刻後,也未等到程平重新駛動馬車,翠槐不由問:「平叔,怎還不走?」

  程平皺眉納悶地道:「那姓王的怎麼一直牽著馬走?」

  翠槐不解地「啊?」了一聲。

  王敬勇牽馬來到不遠處的河邊,行禮道:「將軍,吉畫師讓屬下替她同將軍報句平安。」

  站在河邊一株柳樹下的蕭牧點頭後,問道:「她人呢?」

  王敬勇下意識地看了眼方才衡玉經過的方向:「應當走了吧。」

  蕭牧:?

  「你莫非是沒告訴她,我等在此處?」

  今日但凡換個人站在他面前,他都絕不至於問出此等匪夷所思之言。

  王敬勇愣了愣,搖頭:「沒……」

  將軍說讓他等著吉畫師經過,他照辦了啊。

  吉畫師讓他同將軍報平安,他也照辦了啊。

  蕭牧:「。」

  見自家將軍沉默著轉頭望向了河面,王副將開始嘗試做一些自我反省:「將軍,屬下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沒。」蕭牧無力多言:「回去吧。」

  王敬勇應下。

  而此時,二人忽聽到有腳步聲在朝著此處靠近。

  夜色靜謐,這腳步聲又顯然沒有刻意隱藏之意——

  來人提著燈,隨著走近,可見燈下映照出的是少女乾淨清新的淺青襦裙,與一雙淡藕色繡鞋。

  「真是侯爺啊。」少女聲音輕輕,走過來時連腳步都是輕快歡喜的。

  在自家將軍的眼神示意下,王副將退了下去。

  「……讓你見丑了。」看著下屬離去的方向,蕭牧道。

  「這挺王副將的。」衡玉客觀評價道。

  蕭牧笑了一聲:「在你這裡,他倒成了個專詞了。」

  「人總有短板,王副將於正事之上,還是很靠得住的。」

  二人說話間,默契地抬腳往前緩緩走去。

  輕柔夜風拂過河面,與那一燈二人。

  「你怎還親自過來了?」衡玉好奇地問:「你該不是也在此處,守了一整晚吧?」

  蕭牧輕咳一聲:「剛到而已。」

  「哦,那倒是挺湊巧的。」

  「今晚如何?」有人心虛地將話題扯開。

  「倒無太多異樣之處,亦無值得一提的變故發生,倒的確像是咱們多疑了。」衡玉將所見大致說明:「……生辰宴固然無異樣,只是臨走之際,姜正輔單獨與我見了一面,說了些話。」

  「單獨?」蕭牧轉頭看向她。

  「他有意探問我是否覺得九年前阿翁所遭變故另有內情,我大致給糊弄過去了——」

  蕭牧微擰眉思索:「此舉是試探嗎?」

  幕後真兇試探當年倖存的小姑娘是否察覺到了異樣?

  「顯然是試探。」衡玉客觀道:「但出於何種目的,尚且不好下定論。」

  蕭牧點頭:「但無論如何,他此番既將目光放到了你身上,日後更當多加防備。」

  他想了想,又道:「話說回來,若今日生辰宴並非他的安排,可你回京這麼久他都不曾想過加以試探,為何偏偏於今日起了想法?」

  「這個問題,我方才在車內也想了想……要麼是他暗中隱約察覺到了我在追查刺青圖紋之事,要麼是因為今日在姜家發生的另一件事。」

  蕭牧看向她:「何事?」

  「嘉儀郡主今日也到了姜府,認了我做老師。」

  「嘉儀郡主?」蕭牧頗覺意外。

  「侯爺消息如此靈通,按說不該到現在都沒聽說啊。」衡玉看向前方,合情合理地猜測道:「該不是我來了姜府多久,你便在此處守了多久,因此才尚未有機會聽著外頭的消息吧?」

  蕭牧眼神閃躲了一下,也看向前方,選擇性失聰般問:「……嘉儀郡主為何突然要認你做老師?」

  「這有什麼稀奇的,想我也是書香門第出身,才名在外的。」衡玉推測道:「或是姜正輔聽聞了此事,細一琢磨之下——嘶,這小姑娘竟能哄得嘉儀郡主拜師,想來是有幾分手段本領心計的,怕是不簡單,不如試她一試?」

  面對這過於隨性的猜測,蕭牧點了頭——雖是隨口就來,卻極合理。

  「這位姜令公,的確叫人看不透……」衡玉緩聲道:「我在車內便在想,或許咱們的直覺是對的。」

  ——當年之事,幕後真兇另有他人。

  蕭牧不置可否:「但正如你方才所言,眼下尚不足以下定論。」

  衡玉點頭,二人於無聲思考中,慢慢走了一段路。

  「姜家公子當年被人毒害之事,你是否想過要與姜正輔言明?」衡玉忽然想到此處,便道:「若能解開這個誤會,至少於你現下的處境會有些益處。」

  這件舊事,固然與時敬之的舊仇無關,但與姜正輔待蕭牧的敵對有著決定性的關聯。

  「我亦想過。」蕭牧道:「關鍵在於此事只是藍青所言,而無證據可以證明真假,更不確定究竟是何人所為。如此空口無憑,縱然說了,姜正輔也斷不會信,或反倒疑心是我的開脫之辭。」

  「也是。」衡玉思索道:「此事或要見到晏泯之後,才能有一個相對清晰的答案。」

  「暫時未查到他的蹤跡。」蕭牧暫時駐足,望向於夜色籠罩下格外幽深的河面:「尚未等到對他有利的談判時機,他恐怕不會輕易現身——且我此番又解了藏寶圖之困,於朝廷的關係稍有了回寰餘地,這也並非是他樂見的。」

  衡玉點頭。

  晏泯等著的一個「亂」字。

  如此局面,自是不會出現。

  「我會加派人手繼續暗查他的藏身之處。」蕭牧道。

  「暫時只能如此了,我也會多加留意的。」

  說罷了此事,衡玉解下了腰間荷包:「對了,我有一事還須同你印證——」

  蕭牧不解地看向被她解下來的荷包。

  「嚴軍醫本名,可是喚作岳言?」

  「是。」蕭牧點頭罷,才問:「從何處得知的?」

  「是自姜家姑娘口中。她與嚴軍醫,可是舊識?」

  蕭牧想了想,才道:「或許是。」

  衡玉不解:「或許?」

  「此事我此前並不知曉,也未曾聽嚴明說起過。」蕭牧解釋道:「但嚴明自幼生活在京郊外的莊子上,那處莊子,恰與姜家姑娘幼時養病之所相鄰——時姜兩家彼時關係甚密,各自莊子上的管事也多有走動,他們或是那時曾有過往來。」

  衡玉恍然:「如此便難怪了……姜家姑娘說,他們幼時是一同長大的。」

  「她一眼便認出了這荷包上的繩結與嚴軍醫所打的一模一樣。」衡玉推斷道:「看樣子,二人應當關係匪淺,她十分記掛嚴軍醫如今是否平安。」

  說話間,衡玉將那隻荷包遞了過去:「我暫且未同她透露什麼,只說會試著幫她打聽一二。」

  蕭牧接過,點頭道:「我會轉告嚴明。」

  「說句不甚中聽的話……」衡玉猶豫了一下,到底是道:「姜家姑娘的身子似乎不太樂觀。」

  辦生辰宴也好,想去試一試從前未曾試過的新鮮事物也罷,這些看似新添的生機之下,卻好似……

  蕭牧沉默了片刻,握住了荷包:「好,我會如實告知他的。」

  ……

  回到定北侯府之後,蕭牧便交待王敬勇:「讓嚴明來書房見我。」

  王敬勇應下,立時去了。

  而蕭牧來到書房中,卻見其內已另有了人在等著他。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