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越是北鎮撫司,有無需通報可直接入宮的特權,他剛到宮門口就察覺到有人在暗處窺視,他餘光掃過去,又很快收回,若無其事地入了宮門。
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御書房外,大太監程進見他來了,立刻笑著迎上去,「侯爺怎麼來了?」
陸行越與他見了禮,肅容道:「勞煩公公進去通稟一聲,我有要事求見陛下。」
「好,侯爺稍等。」
程進快步進了御書房,惠安帝剛和梁辭說完話,見他立在後面,抬抬下巴道:「何事?」
程進上前道:「陛下,明英侯求見。」
惠安帝眉一抬,「他說什麼事?」
程進搖搖頭:「侯爺只說是要事。」
梁辭眸光微閃,覷了眼惠安帝的臉色,適時道:「想必是詔獄的事,不可耽擱,既如此,臣便告退了。」
惠安帝點點頭,隨即想起了什麼,「對了,你舊疾難愈,反覆發作,既然宮裡太醫無法,不妨去找陸三娘子瞧瞧。」
梁辭一怔,神醫之事他也有所耳聞,沒想到陛下竟然開口讓他去沈嵐歲那兒試試。
想起那日在公主府見到的人,他拱手道:「是。」
梁辭與程進一起出去,抬眼看到站在台階下的陸行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陸行越沒想到他在,沖他拱手作揖,梁辭回禮,便擦肩而過,完全看不出這傢伙背地裡吃陸行越的醋酸的要死要活。
程進笑著對陸行越道:「侯爺快進去吧,陛下等著呢。」
「多謝公公。」
陸行越斂了神色,快步入內,垂首恭敬行禮:「臣拜見陛下。」
「免禮,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多要緊的事?」
惠安帝捏了捏眉心,奏摺批了大半,又和梁辭說了會兒話,他明顯有些疲憊。
陸行越起身道:「回陛下,臣奉命暗查蠱蟲一事,已有眉目。」
惠安帝動作一頓,猛地睜開了眼睛,眸光銳利,「哦?」
陸行越垂眸說:「之前臣發現平瀾侯的二公子靳見雲曾出入還春藥堂,後臣與妻子證實,他確實是去治病的,而在此期間,有人跟蹤彼時還未暴露真實身份的神醫,臣曾感念神醫恩情出手幫忙擺脫了跟蹤的人,然而對方並未因此就收斂。」
「過了段時間,又有人跟蹤神醫,臣讓侍衛出手抓了那幾個跟蹤的人送到了陽都府,可沒過多久,就有人買通了獄卒想對那幾人投毒滅口,幸而發現的及時才沒成功。陽都府尹知道此事後就派人告訴了臣,臣懷疑背後勢力不簡單,便與陽都府尹做戲,假裝那些人已經死了,讓獄卒送信,對方果然上當,沒再動手。」
惠安帝面色一變:「竟然把手伸進了陽都府?」
陸行越沒搭話,這個時候不用他說什麼,皇帝自己會想。
果然,片刻後他就聽皇帝冷笑一聲,「繼續說。」
「是。」陸行越說:「臣暗中把人關進了詔獄,嚴刑拷打,其中一人招供,說他們是受靳見雲的指使跟蹤監視神醫,之前綁架神醫一事也是他們所為。」
惠安帝沒出聲,只是眉眼更沉了些。
「臣讓他認罪畫押,拿著供詞派人去抓靳見雲,臣不好直接對他上刑,就提了一個犯人在他面前審,殺雞儆猴嚇唬嚇唬他,那個犯人最後也招出了靳見雲,臣這才把靳見雲提出來,可他咬死不認,臣便對他動了刑,抽了一鞭,然而前後不到一個時辰,平瀾侯就闖進了詔獄,把靳見雲帶走了。」
「帶走了?」惠安帝坐直身子,皺眉冷聲道:「誰允許他把人帶走的?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
陸行越愧疚道:「臣無能。平瀾侯擋在靳見雲身前,說我們濫用私刑,又說我們沒有陛下詔令,無權對朝廷官員動手。加上證據不足,臣不好硬留人,是以暫時讓他把人帶走,先入宮向陛下請罪!」
「臣辦事不利,請陛下責罰。」
陸行越緩緩跪了下來。
惠安帝沒說話,他慢慢靠在椅背上,神色喜怒難辨,食指摩挲著翡翠扳指,不知道在想什麼。
御書房內一片死寂,氣氛緊繃。
陸行越看似惶恐恭敬,實則心裡無波無瀾。
終於,惠安帝動了,他偏頭抵著額角問:「你說不到一個時辰平瀾侯就到了詔獄?」
「是,臣不敢妄言,詔獄上下都可作證。」
惠安帝又沉默了,這次只停了片刻,便帶著笑意問:「平瀾侯只說了那些話你就放人,這不是你的性格,難道他沒搬出貴妃?」
陸行越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眉心的氣隱隱發黑,又快速地垂下了頭,抿唇不語。
可此時無聲勝有聲,不承認不否認,便是默認。
惠安帝眼底暗色一閃而過。
他忽然抄起桌上的奏摺一摔,「陸行越,你還記得你是誰的臣子麼?朕提拔你做北鎮撫司一把手,你就是這麼報答朕的?」
陸行越羞愧道:「臣是陛下的臣,只聽命於陛下一人,只是此次臣到底證據不足,若是……」
「沒什麼若是,錦衣衛本就有先抓後奏之權,非常時期,可以不擇手段,不然朕要錦衣衛何用?」
惠安帝起身一拂袖,怒氣勃發。
陸行越道:「臣謹記陛下教誨。」
「去,把靳見雲給朕抓回來,審個清楚明白!蠱蟲乃禁術,早就該滅絕了,竟然出現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簡直荒謬!若是他抵死不認,就給朕往死里打,朕倒要看看,誰還敢替他求情!」
陸行越額頭抵著手背,唇角幾不可察一勾,「是,臣遵旨!」
惠安帝一擺手,他就起身退了出去,心裡大石落地,陸行越面上卻沒什麼表情,程進送他下台階,「侯爺慢走。」
陸行越拱手:「公公留步,進去看看陛下吧。」
程進眉心一動,轉身回了御書房,就見惠安帝側身站在書案後,面色陰沉。
他低頭一看,地上躺著幾本奏摺,他趕緊撿起來放好,低聲喚道:「陛下。」
「程進,你說朕這幾年是不是脾氣太好了,把有些人的心養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