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梁帝的冷厲眼神,黑尉不敢再遮遮掩掩。
「昨夜,一夜光景……凡是在京都城門和天機營附近活動的黑尉,全部被殺光。秦家人,喬裝離城,雖被城巡司發現,但城巡司不明內因,自然不會橫加阻攔。隨後秦家人,進入天機營,將天機營所有圖譜帳本文獻,全部帶走。不止如此,就連僅存的天機營衛士,都被一併調走。」
「如今,秦府乃至天機營,只剩下兩個空殼子了。」
梁帝半天沒吭聲,整個寢宮,死一般寂靜。
莫說侍奉在旁邊的宮女太監,就連張修業都被嚇得大氣不敢出一下。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梁帝才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嗓音沒有憤怒,而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秦風啊秦風,朕終究是小瞧了你這廝的膽量,朕這邊稍有動作,你便破釜沉舟?」
梁帝早就知道,對付秦風這廝,要麼不出手,出手就必須是死手。
只是迫於北狄方面的壓力,不得不留秦風一口氣,反倒這一口氣引來了禍端。
梁帝沉聲問道:「可曾派了追兵?」
黑尉哪敢有半點遲疑,連忙回答:「凡是從京都派出去的傳令兵,被截殺了十三人,屬下得知此事,親自帶人前往駐城軍大營調兵,八百輕騎已經追擊而去。可是……剛追到輔運縣,就被明王家僕攔住了去路,隨爆發激戰,儘管攔路者被殺絕,但卻耽誤了追擊的最好時機。」
得知明王也被帶往北溪縣,梁帝臉上已經表情盡失,仿佛積累了十幾年的疲憊,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
梁帝晃了兩下,頹然坐在榻上,卻依舊不死心:「你且告訴朕,到底還能不能把人截回來。」
黑尉壓著頭,嗓音低微:「派大軍堵截不現實,派小股輕騎,恐怕還未追上車隊,就被殺光了,畢竟那景千影和天機營衛士一路護送。」
「秦風早就在謀劃此事,自他初次前往北溪縣,非但沒有把秦程氏和李瀟蘭帶回來,反倒絕口不提此事。隨後又以抵禦北狄為由,三番兩次往北溪縣派人,而且派的皆是心腹。近期,更是以打理秦氏商號為由,將沈青辭和丫鬟疏風,派往江南。」
「恐怕用不了幾天,沈青辭就會得到消息,丟下商號,遷往北溪縣。」
「只要秦風動了逃跑的念頭,就幾乎不可能攔住他。」
梁帝曾一而再的提醒自己,對付秦風,決不能操之過急。
可是看著秦風的威望,水漲船高,梁帝實在是坐不住。如今牽一髮而動全身,將秦風的全部家當逼走,誰也怪不得,只能怪梁帝自己。
梁帝一直想把秦風培養成太尉高明,卻生生把秦風逼成了林太保。
一旁的張修業,沉聲道:「秦風此舉,與反叛何異?請聖人下令,將秦風與秦天虎捉拿下獄!」
梁帝本想呵斥,卻是在是沒有力氣了,只是揮了揮手:「對秦家父子下手,是逼著北溪縣反嗎?那北溪縣兵民對秦風之忠誠,連朕都甚是羨慕。北溪縣更是關乎國運,現在動誰也不能動秦家父子。」
「朕這些年,與江南豪族和林太保等人,鬥智鬥勇,實在是沒有多餘心力,再對付一個秦風了。」
「那小兒,年紀輕,卻比朝中的老狐狸,更難對付。」
張修業哪裡料到,只經歷了一夜,局勢就已大變。
「聖人,那接管天機營一事?」
天機營也好,秦家也罷,只剩下空殼子了,還有什麼用?
梁帝深吸了口氣,眼神儘是無奈:「傳朕命令,今日朝會,召秦風入宮,商討北境平叛一事。昭告天下,秦風出使北境,立下奇功,賜千戶,賞白銀萬兩。另外……讓六皇子去謝府登門認錯。」
張修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風犯下如此死罪,非但不罰,反倒重賞?簡直匪夷所思!
只是見梁帝神情疲憊,再多嘴,恐引起震怒。
直到離開寢宮,張修業才攔住黑尉,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聖人此舉,究竟何意?怎能如此縱容秦風?」
黑尉雖然對李湛沒什麼情分,但卻覺得,這張修業簡直榆木腦袋,與那李湛萬萬不能相比。
「你便把秦家父子,理解成林太保和貴妃,即可。」
見黑尉一臉不耐煩,張修業卻還是伸手攔住:「那秦風殺害禁軍,截殺黑尉和傳令兵,就這麼算了?」
黑尉冷哼一聲:「不然呢?!」
相較前殿,此時後宮也好不到哪去,陰雲密布。
長公主和貴妃這兩個死對頭,很罕見的坐在西花廳。
貴妃眼神透著凌厲,字裡行間透著落井下石:「防來防去,到頭來,還不是被秦風給跑了?呵呵,恐怕誰也沒料到,這小子動作如此之快,前腳剛離開宮門,後腳就把全家人送出了京都。」
「都說薑還是老的辣,這人吶,歲數大了確實能沉得住氣,可惜,關鍵時刻,往往是年輕人的衝動,才能力挽狂瀾。」
「一夜之間,天機營和秦府都被搬空了,這等乾脆利落,怕是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長公主臉色甚是難看,當初梁帝培養秦風,是為了對付林太保,哪曾想,現在要對付兩個林太保了。
面對陰陽怪氣的貴妃,長公主只好冷著臉回應:「那秦風小題大做,聖人要獎賞他,他卻以為大難臨頭,真真可笑。」
貴妃臉上透著笑意,根本沒把長公主這套『話術』放在心上。
內情如何,大家心裡都如明鏡,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有什麼用?
人家都跑了,現在當然只能挑好聽的說。
貴妃吹了吹指甲上的碎屑,雲淡風輕道:「如今,大梁只有一個天機營,便是北溪縣。用不了多久,北溪縣就會成為令所有人頭疼的堡壘。不知對我大梁而言,是福是禍?」
長公主不理會貴妃的嘲諷,瞥了祁陽郡主一眼:「昨日六皇子羞辱謝雲兒,你既然在場,為何不攔著點?」
「你若將六皇子勸退,哪還有今日之事?」
「祁陽,我對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