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師是京州有?名的瑜伽大師,她的瑜伽課一票難求,每周的課程早被?預約滿了。
但幾?天后,宴歡下?午去瑜伽館,剛換好衣服準備出更衣室時,好巧不巧,迎頭撞上了楊姝。
「宴歡!」楊姝喜上眉梢,「好久不見啊。」
宴歡:「……」
她本以為楊姝在語音里是說著玩的,可沒想到?她本事大著呢,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不僅搞到?了名額,還安排成和她同一天課!
宴歡莫名體?會到?了一種陰魂不散的感覺。
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下?,「好久不見。」
打完招呼,宴歡沒打算多說,準備先走。
可楊姝忙喊住她:「誒誒誒,你?等等我。」
說著話,她趕緊把隨身包包囫圇塞進私人儲物?櫃中,一邊著急換衣服,一邊讓宴歡等她。
宴歡默嘆了聲,靠在門邊靜等她收拾好。
「好了好了,走吧。」
楊姝三下?五除二換好衣服,然後走到?宴歡跟前,一把摟住她胳膊。
親密的樣兒,儼然是在那場推心置腹的語音通話後,把宴歡當?成同一戰線的真姐妹了。
對她這忽如?其來?一百八十度的態度大轉彎,宴歡還真沒轍,只好硬著頭皮和她一起上了兩節瑜伽課。
傍晚課程結束,楊姝又提出要請她吃晚飯。
說市中心的商貿區新開了家粵式老館,很出名,不僅味道一絕,而且吃了還不會胖。
宴歡想著,反正林曉音不在家,自己回去訂餐一個人吃也怪沒意思的,於是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楊姝打電話喊來?自家車。
她的座駕是一輛造型高?貴的邁巴赫,車身噴塗著銀藍色的底調,奪目又晃眼,車內配置更是豪華奢侈。
倒是很合楊姝的氣質。
上了車,一路前往商貿區。
可惜的是,時值晚高?峰,車在高?架上堵了,寸步難行。
在等著車流蠕動的這段時間裡,宴歡靠在車后座,在相冊里挑了兩張自己練瑜伽的照片發了條朋友圈。
一張是她穿著黑色緊身的瑜伽服,闔著眼,盤腿坐在墊子上,挺直著肩背,露出來?纖長柔細的手腕,和盈盈一握的緊緻腰身。
另一張是她站在鏡子前的自拍。
額頭沁著細汗,鬢角髮絲亂了幾?根,她對著鏡頭輕揚著眉在笑,一角漂亮冷雋的鎖骨映入眼帘。
宴歡長得漂亮,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典型的白富美,怎麼拍都好看。
編輯好圖片,宴歡發完朋友圈,很快就?有?人給她點讚評論,誇她美,問她在哪兒的。
宴歡回復了幾?條評論,這時又跳出來?一個點讚,是個陌生頭像,她一時沒想起來?是誰。
點開頭像一看。
聊天框裡空蕩蕩的,倆人從沒聊過天。
唯一的內容是她同意了好友申請。
宴歡忽然記起來?了,這陌生頭像,好像是前幾?天莫名其妙加上她的吧?
當?時什麼話也沒說,她也就?沒在意,扭頭就?忘了。
可這時候他來?點了個贊。
宴歡倒覺得有?點奇怪。
她斟酌了下?措辭,發去個:「你?好,請問你?是?」
不過等了很久,直到?高?架堵車結束,她走進楊姝推薦的那家粵菜老館,也沒能收到?回信。
……
這家菜館,楊姝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剛一進門,就?有?餐廳經理親自領著她們去樓上的VIP包廂。
包廂位置優越,靠著窗,稍一扭頭,便能看見窗外喧囂繁華的夜景,入目儘是長龍遊街般的車流和巨大閃亮的燈幕。
兩人在桌前坐好。
餐廳經理送來?菜單。
楊姝選了幾?道特色菜,一人還加了碗花旗參烏雞湯,最?後把菜單推到?宴歡面前,問她還有?沒有?別的要點的。
宴歡掃了眼,合上菜單,「就?這樣吧。」
「行吧,那就?先這些?。」
楊姝揮揮手,餐廳經理微笑頷首,躬身退出了包廂。
等上菜的工夫,宴歡和楊姝聊了幾?句,這時忽然聽到?隔壁包廂里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家粵菜老館包廂的布局有?自己的特色。
相鄰包廂間並不完全封閉,中間是用古色古香的鏤空屏風圍著,氛圍古樸,看不見人,但不能完全隔音。
一個是陌生的年輕男聲,而另一個嘛……
不僅宴歡聽出來?了是誰。
連楊姝也聽清楚了。
「我聽說星銳要弄個什麼男團選秀,說是想邀請你?當?舞台服裝總設計師,可怎麼臨時變卦了?」
「我……也不太清楚,他們給我發消息解釋了,但沒有?說具體?原因……只含糊說了句高?層意見沒統一,人選的事情暫定。」
嗓音柔柔弱弱的,帶著獨有?的軟糯腔調,是宴喬的聲音沒跑了。
「高?層意見不統一?這是什麼荒誕的藉口,放著你?這位大名鼎鼎的設計師不用,那不是眼瞎嗎!」
「可能是因為……我姐姐不喜歡我吧……」
「你?姐姐……宴歡?」
「嗯……她好像是投資人之一。」
「我去,你?可是她親妹妹,她還故意攪渾水弄黃你?事業?嘖嘖,這樣的姐姐,可真是心狠。」
「你?小點聲兒……姐姐她有?時候對我還是挺好的。」
這邊兩人說得如?火如?荼。
那邊宴歡唇角勾著抹冷意,慢悠悠地轉著手邊的茶杯,反倒是楊姝聽完對話,氣得柳眉倒豎。
要是擱在以前,她或許會幸災樂禍,說不定還會去友好地碰個杯。
可如?今,她越來?越瞧不上宴喬的作態了,總覺得這人才是真正的茶藝大師。
把親姐姐的婚姻攪黃了不說。
這個時候還當?著外人的面兒,肆意編排自己的親姐姐。
楊姝冷哼了起來?,瘋狂為宴歡打抱不平。
她握了握拳頭,剛要起身去隔壁包廂為宴歡討公道時,卻被?一隻白淨的手按住了肩膀。
宴歡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手一招,喊來?服務員。
「麻煩給我上一壺茶,送到?隔壁包廂去。」
服務員禮貌微笑:「請問您需要什麼茶?」
宴歡毫不猶豫:「隨便什麼綠茶就?行,哦對了,記得多放點茶葉,把味道泡濃一點。」
服務員點頭:「好的小姐,我這就?去安排。」
服務員離開後,宴歡朝楊姝挑了下?眉,遞過去個「學到?了嗎」的眼神。
對她這手操作,楊姝驚為天人,心裡生出無限欽佩。
果?然和宴歡比起來?,自己還是差了一大截兒。
她伸出大拇指,真情實意地讚嘆:「厲害。」
服務員效率很快,沒過多久,第一壺茶味濃厚的綠茶送到?了隔壁包廂。
接著便聽到?宴喬說了聲:「謝謝。」
隨後兩人又繼續聊起別的話題,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疑惑來?,壓根沒想到?這壺茶的玄機。
不過這才哪到?哪兒啊。
宴歡朝楊姝使了個眼色,楊姝立即明白,表情變得緊張又刺激,依葫蘆畫瓢喊來?了服務員。
她比宴歡狠,直接一口氣又點了十壺綠茶。
並安排服務員每隔五分鐘去送一次。
這手段,有?點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味道了。
於是,五分鐘後,第二壺綠茶送去了隔壁包廂。
這次宴喬疑惑地咦了聲,「是不是送錯了啊?剛才不是才送過來?一壺嘛?」
服務員職業素養還蠻高?的,沒說實話,只模稜兩可地說:「不好意思小姐,我也不太清楚,單子上寫得是您這個包廂,所以我就?送過來?了。」
宴喬:「……好吧。」
此時的宴喬還不清楚這才是開始。
五分鐘後第三壺茶又送了過去,接下?來?是第四壺……一直到?第六壺,宴喬終於忍不住了,聲音不經意間大了起來?。
「不是……這到?底是誰點的啊!是惡作劇嘛?」
這時候的宴喬已經明顯察覺到?不對勁了,接二連三送來?的綠茶,顯然是意有?所指。
有?人在故意內涵她綠茶!
到?底是誰?!
可服務員依然搖頭,推說自己不清楚。
這時和她坐一起的年輕男人臉色黑了下?去,厲聲說道:「把你?們經理叫來?,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我面前玩這樣的把戲!」
服務員面色為難起來?。
條件反射下?,目光往旁邊瞥了眼。
這一眼,正好被?氣頭上的年輕男人捕捉到?了,他冷哼了聲,拉開座椅,直奔宴歡所在的包廂。
氣勢洶洶地推門一看。
他驀地僵在原地,站在門口不敢再進去。
他變臉速度極快,忙換上笑臉,訕笑了笑,對著楊姝喊了聲:「楊小姐。」
原來?是和楊姝認識的。
宴歡瞥向楊姝。
只見楊姝在看到?年輕男人時,臉色立馬垮了,斜睨著眼,冷嗤了聲。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啊!我就?在你?面前玩這樣的把戲了,你?能拿我怎麼著?」
楊姝這語氣夠囂張,不過她的確有?囂張的資本,家裡有?錢有?勢,在京州簡直能橫著走。
年輕男人不敢還嘴,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幾?萬個鋼絲刷都不知道能不能刷乾淨。
怕宴歡不認識,楊姝特意補充了句:「那個什麼劉家的小少爺,叫什麼我忘了,反正是紀徊的狗腿子。」
聲音沒壓低,最?後三個字吐字格外清晰,是故意說的。
宴歡點頭,表示懂了,像這種名字都沒聽過的人,她壓根懶得關注。
她垂下?眸,伸手拿起瓷勺,舀了口湯喝。
而這時,宴喬姍姍來?遲,當?看到?坐在窗邊,坐姿端正,正在好整以暇喝著湯的宴歡時,她什麼都明白了。
宴喬緊緊抿住唇,蒼白的小臉惹人憐惜。
而宴歡懶洋洋地掀眼,視線在宴喬臉上掃了圈,揚唇輕笑,問她:「茶好喝嗎?」
宴喬眼皮垂了下?去,眉眼間染上無辜的柔弱表情,沒有?回應宴歡的問題,而是問了句:「姐姐,你?剛來?嘛?」
宴歡拿著瓷勺在湯碗裡攪弄了兩下?,搖頭說:「來?了有?一會兒了,也聽了會兒了。」
聞言宴喬臉色微變,嬌嫩的唇瓣瞬間失去了光澤。
那幾?壺綠茶的真相水落石出。
真的是她故意用來?作弄自己的。
事到?如?今,宴喬也不想藏著了,吸了口氣後,抬起眼注視著宴歡。
「姐姐,如?果?你?只是單純的不喜歡我,而拒絕我當?舞台服裝總設計師,這是不是不太公平?」
公平?
宴喬居然在和她說公平。
宴歡驀地扯唇,勾出冰冷的譏諷弧度,「那個項目,我是幕後投資人,換句話說,我是老闆,我不想用你?就?不用你?,怎麼就?不公平了?」
宴喬唇色發白,「請給我個理由。」
宴歡笑了起來?,「很簡單啊,作為老闆,我瞧不上你?的設計能力,覺得你?做不好,這個理由夠充分了嘛?」
在她似笑非笑的眉眼間,宴喬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她。
或者說,是在和俞少殸離了婚後,宴歡變了,不論是語調還是神態,都和以往大不相同。
宴喬深深望向宴歡。
眼前的她,姿態閒散地坐在桌後,指尖撥弄著瓷白的勺柄,神態懨懨,但不缺優雅。
笑起來?時,眼尾會往上抬起一絲,眉眼間流露出來?的神情和記憶中那個只有?十幾?歲的清冷女生漸漸重合。
高?中時期的宴歡,也是這樣。
和宴喬眉目間的溫軟不同,宴歡更多了分冷淡。
說話時偶爾會揚起眉梢,視線落在人身上,清冷寡淡,會帶來?莫名的壓力。
就?和現在的場景一樣。
宴喬倏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宴歡撕碎了自己所有?的畫作,把紙屑全部?撒在她的床上。
然後對她冷漠勾唇,說了句:「好了,我現在全部?都讓給你?。」
那時她的表情和現在有?幾?分相似。
不過不同的是,宴歡現在不讓了。
神思逐漸回籠,宴喬緩過神,情緒幾?近崩潰,眼周控制不住地紅了一圈,眼底也有?淚光開始閃爍了。
「好的,我知道了。」
宴喬抹了把眼睛,把在眼眶內打轉的淚水狠狠揩去,然後低頭衝出了包廂,腳步聲倉促慌亂,頭也不回地離開。
而旁邊連人名都沒被?記不住的劉家少爺瞧見這一幕,面色為難,想追過去,卻又不敢。
慫包到?宴歡看都不想看他。
最?後還是楊姝嫌他這張臉膈應,隨手一揮,趕蒼蠅似的把他打發走了。
包廂里只剩下?她們兩個。
兩姐妹剛剛的交鋒被?楊姝全然看在眼底,看到?宴喬吃癟,心裡不知為何,十分暢快。
她以湯代酒,敬了宴歡一杯。
「宴歡,我一定要再說一次,你?可真是太厲害了,我都要佩服死你?了!」
宴歡笑笑,「過獎過獎,都是小意思啦。」
楊姝很激動。
「中學那時候總被?你?懟,我還不服氣,現在和你?一起懟人,實在太爽了!」
沒了隔壁包廂的閒言碎語,這頓飯吃得還算愉悅,尤其是那十一壺綠茶,更是讓楊姝笑了一整晚,揚言學到?了。
後來?回去的時候,楊姝還在說這事兒,不僅和宴歡說,還拿手機給朋友打語音說,像炫耀自己的豐功偉績似的,一路上合不攏嘴。
宴歡嫌她吵得慌,便往車門那邊坐了坐,頭枕著車窗,翻了翻手機。
林曉音在不久前給她發了消息,問她在哪兒,什麼時候回來?,要不要給她點宵夜。
宴歡一一回復完她,準備退出微信時,驀地又看到?了那個陌生頭像。
這人怪沉得住氣的。
隔了好幾?個小時也沒回。
宴歡不喜歡這樣的,而且看這人也不像是認識的朋友,於是她並沒有?多想,指尖一點,把他給刪了。
她刪得極其乾脆。
而且壓根兒沒往俞少殸那方面想。
就?他那性子,要是能做出來?開小號加她好友的舉動,那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
與?此同時,遠在俞氏集團大廈的俞少殸,剛心不在焉地開完一場會議,隨後連水都沒喝一口,急忙回到?了總裁辦公室。
他揮手讓黃秘書出去,獨自坐在辦公椅內,迫不及待地翻開手機。
幾?個小時前他要主持一場重要會議,事情緊急,所以看到?宴歡發的朋友圈後,只來?得及點了贊。
可他沒料到?,宴歡居然主動戳他了。
還是在他剛點完贊的一瞬間。
看到?她發來?的消息時,俞少殸幾?乎難以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
久違的興奮。
兼有?石頭落地的輕鬆感。
可會場裡有?幾?十號高?層領導等著他發言,他根本沒法及時回復她的消息。
只好拖到?現在。
整個會議期間他都心事重重,神色晦暗難明,連帶著一起開會的各部?門總管都如?履薄冰。
這段時間他的情緒波動反覆無常,沒人能看透他心裡在想什麼。
手下?人都快被?他折磨出抑鬱症了,包括跟了他五年多的黃秘書。
俞少殸用最?快的速度開完了會,然後立即趕回辦公室。
準備偽裝成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去和宴歡聊天,了解她的生活,藉此給自己慰藉。
聊天框還停留在宴歡那句「你?好,請問你?是」幾?個字上。
俞少殸上半身深深地陷在背椅中,他繃緊唇,屈起手指在辦公桌上輕叩。
沉思了許久,他終於想到?了一個沒有?破綻,並且不會引起宴歡懷疑的新身份。
俞少殸掀唇,從辦公椅中坐直身子,表情嚴肅地捧著手機,斟酌語言,緩緩敲字回復。
「宴小姐你?好,我是冉星計劃的負責人之一,有?些?事情想和你?深入交流一下?。」
敲完字,俞少殸沒急著發送,自己來?回默讀了兩遍,並把後續要說的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後,他才滿意地點擊發送。
可接下?來?的一幕讓他差點氣得咬碎了牙齒。
在他發完消息後,聊天界面里居然彈出一個鮮艷的紅色感嘆號。
同時還有?一行字:歡歡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好友,請發送好友驗證……
這是他想破腦袋也沒料到?的劇情。
苦心營造的重逢,卻以一個刺眼的感嘆號而告終?
他都還沒來?得及開展下?一步計劃。
故事就?已無疾而終?
俞少殸瞬間冷了臉。
喉嚨里仿佛被?一團毛巾堵住,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死死盯著紅色感嘆號。
眼裡仿佛也要隨之崩出血絲。
直到?過了很久,他才冷然一哂,深深吸了口氣,把手機扔開。
隨後他起身站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垂眸看了窗外幾?秒,接著毫無徵兆地,重重一拳砸在玻璃上。
他這拳的力道很大。
玻璃被?砸得一顫,發出「嗡」的聲響。
幸好落地窗品質夠高?,玻璃沒壞,可他的指骨卻被?砸破了皮,流出了血。
可俞少殸卻沒什麼痛覺般,只漠然地收回拳頭,繼續站在窗前,目光冷沉地盯著大廈外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
臨近半夜,外面的世界仍是熱鬧且燦爛的。
路上有?人牽手同行。
廣場中央還有?人相擁熱吻。
他們都是幸福的,唯獨他孤獨一人,站在局外,想做些?什麼,卻總是無能為力。
良久後,俞少殸慢慢闔上眼皮,口中喃喃喊了一聲。
「歡歡。」
「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