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十

  「做夢!」

  那名西昌精兵想也不想就回了這麼一句。

  好不容易趁亂拿下沈老將軍,如此大功,回去必能憑這功勞封將,這西昌精兵非但不放,還飛快地抽刀砍向沈若錦。

  沈若錦一劍挑飛了對方手中的刀,順勢砍了他一條手臂,滾燙的鮮血濺在了她臉上。

  她毫不遲疑地將那西昌精兵挑下馬去,反手又砍斷了鐵鏈,俯身把滿身是傷的老將軍從地上拉起來,帶到了馬背上。

  沈若錦聲音嘶啞道:「阿公,我來接您回家了。」

  「小十……你、你這傻姑娘……你怎麼來了啊?」

  沈老將軍直到這時候才看清來人是沈若錦,不由老淚盈眶。

  男兒有淚不輕彈,做將軍的更是只流血不流淚。

  可他那本該在盛京好好地嫁人生子,平平安安的小十,竟然在此時此刻,出現在了落月關的戰場上,一生鐵血丹心如沈毅,見到唯一的外孫女,也難免萬分動容。

  「阿公,您坐穩了。」

  沈若錦一手持劍殺敵,一手脫下被雨雪侵透的外衫,把外祖父牢牢綁在自己背上。

  老將軍傷得太重,在地上拖行地太久,剛才就已經出氣多進氣少,連站起來都做不到了。

  而此時,看見沈若錦在奮勇殺敵,老將軍又恢復了幾分氣力,空手奪了一名西昌兵的大刀,砍殺衝上攔馬的敵軍。

  祖孫倆一前一後,什麼都不用說,就能聯手殺敵,把試圖近前的西昌兵殺個乾淨。

  「將軍回來了,將士們快上前接應!」

  老將軍的副將衛青山率眾衝過來營救,正廝殺著,忽然看見有個紅衣少女一人一騎殺到西昌兵那邊,將老將軍帶了出來。

  只是那人滿臉都是血,也瞧不出究竟是誰。

  「將軍回來了!」

  沈家軍見到老將軍活著從西昌兵那邊殺出來了,頓時士氣大振。

  「殺啊!」

  「殺!」

  「殺!」

  沈家軍的喊殺聲衝破雲霄,一時間,竟把西昌兵殺得節節敗退,有少勝多之勢。

  與此同時,中了沈若錦一箭的西昌元帥再也支撐不住,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西昌將士驚聲喊著「元帥」,七手八腳地將人從死人堆里扶起來,飛快地抬回去救治了。

  有西昌將領率眾來追擊沈若錦,她當即調轉馬頭,正面對上敵人。

  兩軍對戰。

  西昌二十萬大軍。

  沈家軍不足五萬。

  人數如此懸殊,勝負早已註定。

  沈若錦殺紅了眼,偏不信這命。

  她迎著風雪策馬仗劍,立在所有沈家軍前面,身後是她最親的外祖父,是數萬沈家軍,是千千萬萬百姓。

  只要有沈家人在,只有沈家還有一個人在,就不會讓城池失守,國土淪陷。

  誰說女子不如男?

  她沈若錦亦敢一人當關,萬夫莫開。

  西昌將領那邊見這少女橫空殺出來,被沈家軍接應到了還不跑,竟還敢回過頭來跟他們打,紛紛猜測沈家軍是不是有援兵來了?

  落月關只有五萬沈家軍,但西疆都護府離此不過百餘里,派人增援也是有可能的。

  眼下西昌元帥又中箭負傷,保守派將領攔住激進派將領,以一切等元帥醒了再作定奪將人帶了回去。

  沈若錦在陣前與西昌將領對峙了整整一盞茶的功夫。

  最後,是西昌先鳴金收兵。

  二十萬大軍來如快,退得也快。

  只留下廝殺過後,滿地狼藉的戰場。

  西昌大軍退去後,沈家軍也收兵回營。

  落月關,軍營。

  軍醫在營帳里給沈老將軍治傷。

  沈若錦守在營帳外,就著雪水洗了一把臉,雨雪消融之後洗下來的全是血水,身上全是血腥味,受了好幾處傷,殺人殺多了,執劍的手都沒了知覺。

  風雪吹得火把明明滅滅,夜間巡邏的士兵在各處營帳之間走動著。

  沈若錦仰頭,任雪花落在臉上。

  「十姑娘?」

  衛青山拿了傷藥給她,見她洗了臉露出幾分乾淨面容,這才認出沈若錦來。

  「我道是哪家姑娘如此神勇,還能這樣豁出去救老將軍,原來是十姑娘、也只有十姑娘了!」

  他說著走近了看,才發現她穿的不是紅衣,是白衣,在戰場殺敵太多,血濺在白色衣裳上硬生生給染紅了。

  「你這——」

  衛青山啞然,這要是少將軍們還在,看到他們最疼愛的小十妹上了戰場,弄成這幅模樣,還不知會心疼成什麼樣子。

  「衛叔,我阿公怎麼樣了?」

  沈若錦沒把自己身上的傷當回事,只一心記掛著外祖父。

  陸老將軍在回來的路上就昏死過去了。

  祖孫倆好不容易見上面,連話都沒能好好說上一句。

  「陸軍醫在裡頭診治著,老將軍這次……」

  衛青山方才在帳中看了一會兒,老將軍兩腿都在地上拖行的時候磨爛了,以後怕是再也難以自如地行走。

  殘廢,這對當兵的來說,還不如死了。

  沈若錦沒等他說話,直接掀簾進了營帳,「我阿公的傷……如何了?」

  「老將軍著實傷得不輕,我已盡力,剩下的就看老將軍自己的了。」

  陸軍醫剛給沈老將軍上完藥,他是今年剛召入軍中的,並不認識沈若錦,只是聽說她一人一騎跑到落月關來,在戰場廝殺中救回沈老將軍,敬佩之餘,也不敢把一軍主帥的生死說的太武斷。

  陸軍醫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出去找衛青山他們了。

  沈老將軍躺在榻上,雙目緊閉,越發顯得面容蒼老,好似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離開人世一般。

  沈若錦心中悲切,累的站不住,就靠著床榻坐下趴在榻邊同昏迷中的外祖父說話:「阿公,小十不是不聽您的話非要到西疆來……」

  「我聽您的,把自己嫁出去了。」

  「只是、只是小十隻剩您一個親人了,聽聞您可能出事的消息,我不能不來……」

  還好、還好她來了。

  否則,今日落月關所發生的事,定會讓她後悔一生。

  沈若錦同外祖父有很多話要說,可此時此刻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只是低頭在外祖父唯一沒傷的右手臂上輕輕地蹭了蹭,「阿公,我好想您啊。」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淚流滿臉。

  抬袖一抹,滿袖的血跡又染上了眼淚。

  沈老將軍從昏迷中醒來,好半天才撐開眼,恍惚間分不清眼前是夢還是幻,仍舊忍不住費力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小十,我的小十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