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才我們對話你都聽到了?」
宋錦寧忽然覺得自己此前對朱應謙的評價是不是過高了,這是找了個什麼破地方?
那邊趙臻又開始吃了起來,熱氣氤氳中,眼角分明帶著笑意。
宋錦寧沒了脾氣,朱家的事兒牽涉這麼大,不是她能解決的,她確確實實也只能去找趙臻試試看。
雖然氣憤他竟然跟蹤自己,可該求人的時候,宋錦寧也絕不端著,「既然你王爺都聽到了,那……朱家之事,您怎麼看?」
「變臉還挺快。」
宋錦寧:「……」
「先吃東西吧!說了一上午也不餓?」趙臻拿起一副公筷,給宋錦寧夾了塊羊肉,「真的挺不錯的。」
宋錦寧發泄怨氣似的夾著羊肉入口,隨即卻發現趙臻在這上頭倒是沒有說謊,確實味道不錯。
「怎麼樣?軟爛入味,咸香鮮美,沒有騙你吧?」
宋錦寧並非貪口舌之欲的人,可是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口羊肉當真美到了骨頭縫裡。
加之一大早出來,也確實是餓了,見他吃得香,倒也將方才的那點兒不愉快拋開了,安心先把飯吃了。
「朱家畢竟是鹽販起家,說出來的話未必可以全信,」趙臻飯畢,啜飲了兩口熱茶後才道,「上一次江右安的事兒,在朝堂上已經引起了不小的變故。
只是沒有在明面上有什麼大動作罷了,這一次你是想再將十多年前的案子掀起來?」
朱家牽牽扯的事情必然少不了,但是朱應謙既然只點出十年前的揚州案,那就只能說明這件案子足夠大。
十年前,運送官鹽至揚州的官船在淮安府發生了側翻,兩船官鹽盡毀,直接導致揚州鹽價飛漲。
很多私鹽販子在這一場飛來橫禍里賺得盆滿缽滿。
也有很多百姓因為吃不起食鹽,買低價私曬的海鹽而生病甚至死亡。
同時也有人借著這一次因為水匪而起的意外,而立大功。
最終大理寺定案,將水道兩岸被抓住的水匪梟首示眾。
可沒有人知道,這一次的意外確實是是人禍,卻不是水匪引來的人禍,而是朱家當時的掌舵人和時任揚州知府的孔介炆聯合做下的一個局。
這裡頭還涉及到浙江都指揮同知耿志斌。
當初浙江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一職一直空缺,由都指揮同知耿志斌代管。
私鹽案由孔介炆秘密牽頭,攔下官鹽,而後又與朱家聯合,在官鹽短缺情況下合理,控制住了揚州的鹽市,以此向朝廷請功。
水匪作為禍首,由浙江省都指揮使司剿滅,耿志斌立下大功。
而整個揚州的食鹽市場,則交給了朱家,朱家從此打開了青海至江南的整個商路,揚州知府孔介炆由此自然得了巨大的利益好處。
與此同時,淮安知府因管理不力,轄內水匪橫行,禍及朝廷官方運鹽船而被降職,孔介炆由此被提拔為提拔為江蘇參政,而後又一路提拔,到了吏部,正是如今的吏部尚書。
宋錦寧笑著道:「這一次朱家的事情,難道只有我想翻出來?」
詩會上,宋錦寧情急之下躲在了趙臻的桌子底下,雖然趙臻與齊郁的交流並不多,但有一點倒是能確定。
這一對表兄弟之間的關係,確確實實發生了變化。
一個江右安,果然足夠引起趙臻的注意。
趙臻垂眼看著手裡的茶碗中浮浮沉沉的茶葉,沒有應聲。
茶香蒸騰,水汽氤氳,透過水霧看到對面的少女,盈盈的一雙眼正認真地看著他,不避不讓。
「我沒有跟蹤你,」趙臻忽然笑著道,「這家館子本來就是我的,正好我今日在。」
宋錦寧微微一愣,看著桌上一桌的菜。
臉上慢慢地燒了起來,方才她那般理直氣壯……
「那這就是緣分!」宋錦寧很快便淡定道,「如孔介炆這樣的人,拿一州百姓的生計為自己謀取私利。
如今還屹立朝堂之巔,甚至掌管整個大啟的官員選拔任免,這難道不是大啟之禍?
王爺姓趙,已經知道此事,總不能坐視不理吧?」
「何時學的與人這般帶高帽子?」
趙臻瞥了她一眼,將手裡的茶盞放下,起身往外走,「林子羽在二條兒胡同里,你若是想要見他,找談影即可。」
他怎地忽然又轉了口風?
但既然他這麼說了,宋錦寧自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待於進將林子羽帶來錦繡閣的時候,已經過了下元節。
宋錦寧前世沒有見過林子羽,但與他所料一般,多年在邊關風霜洗禮下的人,大都都是如此。
只不過那雙眼睛,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普通人。
且讓宋錦寧疑惑的是,林子羽似乎對趙臻並無反感之意,相反,面對宋錦寧反倒充滿了戒備。
「侯爺和夫人已經沒了十年了,倒是想不到姑娘還能記得起我來。」
他這話說出來,不是什麼感激之意。
十年前宋錦寧才四五歲,根本連林子羽是誰都不知道,又何來記得一說。
分明含了兩分譏諷之意。
宋錦寧並不以為忤,「從前,錦寧年幼,許多事情都不清楚,對很多事情更沒有仔細思量過。
如今回到京城,倒是見到了許多從前不曾見過的事兒,也遇到了不曾遇到的人,身處漩渦之中,便不得不多方思量。
推而敲之,琢而磨之,諸多根源到底還是在家父身上,因此便想到了從前父親跟前的故人。」
宋錦寧這番話並沒有打動林子羽,相反,林子羽看著她的目光中,滿含著探究,「既然今日與姑娘相見,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林某自王爺處知道,在下的行蹤是姑娘透露出去的,敢問姑娘見過什麼人?聽了什麼話?
若姑娘當真是因為將軍的緣故而信任林某,這樣的問題,姑娘應當不至於答不出來或者不願意回答。」
果然是父親從前信任的人,說話半點兒不藏著掖著,也確實足夠小心謹慎。
雖然覺得這個答案對方應該不會滿意,可宋錦寧仍舊只能這麼回答,「沒有任何人,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