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寧盯著他的眼睛,良久才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從脖子上解下來一塊玉佩,「上次王爺送了我一塊玉佩,讓我能去保和堂給您傳消息,那我也送您一塊。」
宋錦寧的這塊玉佩是帶了點兒煙紫色的和田玉,上頭雕刻著一柄長槍。
「這是我家的祖傳玉佩,原本是傳到了我父親手裡,後來被我父親送給了我娘做聘禮。
據說是在我娘決定追隨我爹往邊關去的時候,掛在我脖子上的,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取下來過。」
宋錦寧的視線落在桌上的玉佩上,眼神有些複雜,「這東西若是查起來,估計禮部都還能查得到,我現在將這個放在王爺這裡。」
她頓了頓,「王爺應該能相信,我不會拿這樣重要的東西開玩吧?」
玉佩被宋錦寧推到了趙臻面前,他沒有伸手去接,只是輕輕轉動著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他自然認得這東西,那是太祖皇帝當時分封跟隨自己一路拼殺過來的功臣賞賜下去的東西。
如今已經有好幾塊回歸了朝廷的內庫,倒是沒有想到忠勇侯府的這一塊竟然在這麼個小丫頭的身上。
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正常。
忠勇侯府到了宋錦寧父親手裡就只有一根獨苗,而宋岐山又只生了這一個女兒。
且這玉佩是當時太祖皇帝感念與自己同患難的戰友們私底下送出去的,如今歷經百年,這段往事早就已經被塵世忘得差不多了。
趙臻抬眸,對面的少女臉上已經全然恢復了平靜,瞧不出真正的情緒,「不怕?」
相對於他給宋錦寧的那塊玉佩,宋錦寧給出來的這一塊就顯得太重要了。
可以說是拿忠勇侯府百年的聲望交給了他。
「不怕。」
不是因為面前這個人而篤定,是因為前世的記憶而篤定。
趙臻一時失語,目光落在那玉佩上好一會兒才收在了手裡。
有心想要問一句,為何她會如此毫無緣由的信任。
可這樣的話,顯然不太符合他的性格,因此念頭才轉出來,就被按了下去。
「東西我先替你收著,你既然那般在乎你祖母,想來這忠勇侯府百年來的聲望,你也不會捨得丟下。」
「王爺說笑了,我再如何行事沒有章法,也不會忘記了自己還姓宋。」
兩個人像是在這一刻忽然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協議,方才充斥在兩個人中間劍拔弩張的氣勢陡然消失。
趙臻的臉上甚至還出現了一點兒笑容,「看來你對這裡布局不小。」
他的手指划過方才宋錦寧放下來的窗扇,宋錦寧微微眯了眯眼,卻沒有回答。
「江右安已經處決,本王親自監斬的,」趙臻的身子往後靠了靠,神色異常冷漠,「自他的案子裡牽扯出了不少人。」
這事兒宋錦寧自然知道,江右安案子,觸及了太多人的利益,也讓太多人的地位岌岌可危。
更有甚者,這些年他牽扯進去的一些不正當往來,甚至已經將手伸進了宮裡的內庫中。
因此不管是坐在上頭的皇帝,還是朝堂上曾經的往來者,再到底下的百姓,都被他給得罪了。
最終家人只是流放,大概也是這麼多年效力於齊郁的好處。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江右安的案子起底得如此徹底,不得不說,趙臻手段了得。
且在此事期間,不知是碰巧,還是有意為之。
他本人卻離開了京城去了昌平州查處軍中細作,又在那裡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據說那幾個細作被抓住之後,直接在一家老小面前被剝皮揎草,並且讓軍中的人都在旁邊圍觀。
據說當時血濺到了他的衣袍上,他始終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而後才將那細作的家人正法。
大約是手段過於殘忍場面過於殘忍,連宋錦寧在京中都有所耳聞。
可即便如此,江右安的案子也仍舊以極快的速度被查得一清二楚。
宋錦寧這會兒能說什麼?她只好淡淡一笑,「王爺英明。」
「那日你指證的那個胡人,甚至還與本王的表兄扯上了些許關係。」
縱然此時他的姿態看起來並不緊繃,可是那一雙眼睛卻如同一雙鷹隼似的落在宋錦寧的身上。
準確地來說,是盯著她的臉,姿態閒散,卻並不放鬆。
宋錦寧早有準備,一絲兒異樣也不見,只是疑惑道:「相國大人位極人臣,應該不至於才是。」
見趙臻沒有說話,宋錦寧又笑著道:「不過朝堂之事,我到底不懂,恐怕無法給王爺提供什麼思路。」
趙臻輕笑了一聲,將那窗扇又重新打開了。
此時夕陽鋪在底下的金明池上,染了半片湖面的金黃,粼粼的水波紋里,宋錦寧似乎聞到了今秋的桂香。
趙臻朝外頭看了許久,才站起身往外走,忽而又道:「這窗景不錯。」
宋錦寧也站了起來,從她這個位置,剛剛好看得到齊郁那所宅子。
他應該已經猜到了她的目的。
但那又怎麼樣?
只要沒有說破,就當是不知道。
「雖有些不大禮貌,但是往後若是正式開業,這來往的都是女眷,王爺進出可就不大方便了。」
宋錦寧跟出來,臉上帶著笑意解釋,「所以……以後若是有什麼事兒,要不然還是保和堂聯繫吧?此處不大便宜。」
趙臻停下下樓的腳步,他轉過臉看向宋錦寧,似笑非笑道:「是因為這個緣故?」
宋錦寧笑而不語,只伸手朝底下比了比,顯然並不打算解釋。
對於宋錦寧來說,這一處地方最重要是能夠方便她觀察齊郁的那個宅子。
三樓她自己屋子裡的那個窗戶外頭還做了一番布置,保證遠遠地看過來,跟本看不出那牆面上還有一扇窗。
若是趙臻時不時出入這裡,以齊郁的謹慎性子,恐怕很快就會注意到此處了。
二人下樓的時候,便見談影正和幾個人一起布置後院的防衛,看著一派熱火朝天的樣子。
老宋儼然一副大管家的模樣,一會兒指揮這個,一會兒指揮那個,一時覺得這處不好,一時又認為那一處不妥當。
「怎麼?神樞營的事兒不夠你忙的,倒是想在這裡當個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