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老張臉上的笑容,宋錦寧發現自己都沒有辦法生氣。
她分明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替自己高興。
雖然宋錦寧著實不明白,趙臻是從哪裡得到了他們的喜歡。
沒錯,確實是他們。
錦繡閣里的人一見著宋錦寧,臉上都是歡喜的笑容,看得出來是替他高興。
「你們是真的覺得我嫁給趙臻不錯?」
和秦若進了屋子,宋錦寧才開口問道。
秦若一面拿帳本給她看,一面點頭道:「自然,嫁給王爺自然是好事兒。」
「拋開他的身份呢?」
宋錦寧這句話卻是讓秦若愣了一下,隨即便笑著搖頭道:「你這是在說什麼胡話?王爺就是王爺,對他這個人的考量,難道不應該將他的身份算進去麼?」
秦若說著在她對面坐下,「你是當局者迷,就說說,若是沒有這一層身份,你這個錦繡閣是怎麼來的?咱們兩個人是如何結實的,你又如何會與他認識?
這根本都是建立在他這層身份上的,如今到了要成親了,你就說要拋開這層身份,怎麼?倒是想要演那話本里與那些個窮書生私奔的無腦小姐了?」
宋錦寧被說她得說不出話來。
留薄弱便又嘆了口氣道:「一個人的學識、修養、行事風格,乃至性格都與他的身份息息相關,跑開了這層身份的趙臻還是趙臻麼?你又認識他多少?」
「你說得這般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宋錦寧無可奈何,「其實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嫁給他的事,實際上是異常交易,與大家心裡想的兩情相悅,可能並不相符。」
「那有什麼關係?」秦若卻像是根本不驚訝似的,「這世上又有幾對夫妻是什麼兩情相悅的?而且就算這會兒兩情相悅,將來難道還真的能相愛一輩子。
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像令尊令堂一般,為了感情連性命都不顧的?說句冒犯的話,當著你的面兒,我也不怕說,到如今我還覺得令堂的選擇,並不值得稱道。」
這句話一下子就擊中了宋錦寧的心裡,她抬眼看著秦若,喃喃地說不出話來。
「我說出來你也莫要生氣,也是我這麼多年,在外頭浮萍一般的人生帶來的一些微末的見識。」
宋錦寧只覺得舌頭根下被人塞進了一顆橄欖似的,讓她整個口腔都變得麻木,說不出一句話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說,我不介意。」
「喏,你說這人吧!誰出生沒有父母的?絕大多數的父母將孩子生下來,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長命百歲平平安安?
所以為了父母,也不該輕易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不管是什麼理由。
其次,再說自己,這人活在這世上,也就是這麼幾十年的時光,外頭的世界這麼大,能做的事情那麼多,這才多大,都還沒有看到中年甚至老年的光景,就這麼草草地結束,對於那些小小年紀就意外夭折或者身患重病的人來說,多麼浪費?
最後,你母親是個有孩子的人了,你父親身上背負著自己的身為將軍的責任,在敵軍面前不能苟且偷生,捨生取義,沒有人能說一句不是,誰聽了也得說一句是英雄大義。
可是你母親呢?她還有孩子,將孩子帶到了這個世上,卻就這麼不管不顧,合適麼?
在外頭是賺了個忠貞的好名頭,但是在我看來,多少是有些懦弱,不願意面對摯愛離開的傷痛,沒有獨活的勇氣罷了。」
見宋錦寧呆呆愣愣的樣子,秦若才忽然發現自己說到興頭上,這一下子就只顧著自己巴巴兒的一通訴說,就忘了顧及宋錦寧的情緒。
一時間滿是歉意,「對不起啊!我這……」
宋錦寧卻反過來握住了她的手,「你真是這麼想的?」
她手上的力氣極大,讓秦若嚇了一跳,抬眼卻看到了她眼裡的希冀。
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點頭道:「是,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什麼是世態炎涼,我家的生意,就是在我祖父母相繼過世之後,才慢慢地走下坡路,蓋因那些親戚族裡的人,對我父母巧取豪奪。
我見到了人心險惡,但是也看到了我父母的堅韌品質,祖本沒了,他們就不辭辛苦,四處奔波。
可他們雖然常常在外忙碌,卻從來都沒有抱怨過,回家之後對我總是溫聲細語,關於我的事情,事無巨細,一定要細細地叮囑。
我父母的辭世,我很心痛,可是我始終記得他們對我說的話,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還有希望。」
秦若看著她認真道:「在那樣的地方呆了那麼多年,你以為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放棄麼?可是我始終記得我父親跟我說過的話,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只要活著,就總還有機會。」
她從柜子里拿出一隻盒子來,「這個是你元宵燈會上替我贏的生犀香,如你所想,這是我家裡的東西,而且是我父親研究出來的。
你看,若不是我一直撐著,若不是我不願意服輸,我怎麼能見到我父親的遺物?」
她站在那裡,手裡捧著盒子,臉上帶著笑容,眼睛裡卻泛著淚花。
宋錦寧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秦若的下場。
在那樣幽暗骯髒的屋子裡,衣不蔽體,雙眼渾濁空洞,行屍走肉地活著。
甚至宋錦寧都不知道,自己在看到她的時候,她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是不是前世的秦若,在那樣的境地里,也一直都在心裡默默地如此般堅持?
秦若沒有看出宋錦寧心裡的想法,她笑了笑,走上前來,認真地看著宋錦寧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我希望你能堅定一些。
嫁給王爺,是你最好的選擇,那麼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所謂絹蝶情深的感情,能夠碰得到自然最好,碰不到,那我們也該有自己的目標,比如說……」
她將那個盒子遞給宋錦寧,「殺了那個人。」
宋錦寧此前一直看著她手裡的盒子,聽到這一句話才驀然抬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秦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