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做出一副不想爭論下去的樣子。
白雪嵐笑意更深了。
他見宣懷風臉上有倦意,怕妨礙了他休養,便不再做些出格的舉動,只用指尖輕輕在他臉上頸間愛撫,仿佛哄孩子入睡似的。
病房裡靜靜的,只偶爾從窗外傳來一聲遠遠的汽車喇叭聲。
宣懷風眼看著真要睡了。
不料,咚咚兩下,又有人敲門。
宣懷風眼睛就睜開了。
白雪嵐很不高興,轉身去看,問:」是誰?」
一個人答道:」雪嵐,是我。」
一邊說著,一邊自行把房門打開了。
第二十一章
林奇駿一身灰色西裝,匆匆進來,臉上比誰都急,雙眉都鎖在一處了,連著說:」怎麼?怎麼?傷得重嗎?我出城去了,這時候才得了消息,簡直是晴天霹靂,可見現在世道亂了,再規矩的人也保不住平安。懷風,你這人,真是,讓我怎麼說呢?子彈亂飛的地方,你去做什麼?太讓人放心不下了。現在好點了嗎?身上疼得如何?」很自然地,握了宣懷風垂在床邊的一隻手,裹在自己兩掌中,深情地望著他。
他如此關心,又有老同學的立場,宣懷風只能勉強撐著精神應對,微笑道:」好多了,現在也不怎麼疼。」
那隻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不由擔心白雪嵐又惹出舊疾,偷眼去瞧白雪嵐。
白雪嵐也正盯著兩人握手的地方,嘴角隱隱往下一撇,故意懊悔似的說:」這是我的錯,早知道他會到京華樓,我也不至於那麼衝動,一槍把周火給崩了,惹出一場槍戰來。」
林奇駿頓時注意起來,忙問:」周火真是你殺的?」
白雪嵐說:」你認得他嗎?怎麼聽你的意思,竟是個熟人?」盯著林奇駿,一雙眼瞳帶了電似的在他臉上掃。
林奇駿心一虛,連宣懷風把手從掌中抽走了也沒反應,掩飾著反問:」你當我是什麼人,會和那種人認得?不過這人也算惡名遠播,我當然是聽過的。雪嵐,你這是為社會除了一惡,快哉,快哉。」
白雪嵐冷笑:」你先別說快哉,這事還不算完。」
林奇駿渾身一冷,問:」怎麼不算完?你還要追查什麼嗎?」
白雪嵐說:」那當然,周火下面這麼多的兄弟,必定還要逃竄的。亡命之徒最可怕,都是橫了心不怕死的,現在估計只想著綁票勒索錢財好當盤纏,哪些人平日若是和周火打過交道的,家裡又有幾個錢的,可要小心了。」
林奇駿聽他說的不是周火同黨的事,反而鬆了一口氣,點頭說:」你考慮得周到,不愧是當總長的人。」
在林奇駿心裡,周火之死,當然是一件痛快事。
他為周火私運毒品,雖然得錢,卻成日提心弔膽,以林家的實力,又哪裡缺錢了?
白雪嵐倒是為他製造了脫離這犯罪苦海的絕好機會。
宣懷風見他們你來我往,說的話都是讓人要仔細想一想的,畢竟剛做手術,沒這麼大的精神,就說:」奇駿,多謝你來看我。我沒大礙的,就是想先睡一會。」
眼瞼半垂下來。
林奇駿忙放柔了聲音:」那你睡,我不吵你。」
他原本的心思,是想留在宣懷風這裡看顧的,無奈白雪嵐一尊門神似的矗在眼前,被白雪嵐高深莫測的眼神審視著,一顆心就撲騰撲騰壞了事一般亂跳,竟是待不住。
不一會,林奇駿就對白雪嵐說:」我也不久留了,免得讓他休息不好。先告辭,明日再來看。」
白雪嵐說:」多謝你來這一趟。」
林奇駿又懇切道:」要是情況有變化,請千萬告訴我一聲。」
白雪嵐說:」一定。」
等林奇駿一走,白雪嵐立即走到門外,把宋壬叫過來,沉著臉吩咐:」新調的護兵到了沒有?叫他們把走廊前後守了,不許閒人靠近。好好一個醫院,病人靜養的地方,不管張三李四都能進來,還像話嗎?」
宋壬啪地立正敬禮,應了一聲「是」,便指揮起自己的手下來,這處站一崗,那處站一崗。
正在安排護兵們設崗位,忽然走廊靠著樓梯的那一頭,呼啦啦上來幾個人,都穿著整齊的軍裝,款式卻和宋壬他們頗為不同,衝著裡面就去。
護兵往前一攔,吆喝著問:」站住,幹什麼的?這裡閒人不許靠近!」
對方幾個護兵也不是吃素的,話音剛落,他們也對喝起來:」你他媽才是閒人呢!沒長眼呀?這是我們軍長!讓路!」
「我們只認得總理總長,不認得什麼軍長?」
兩邊都不是斯文人,話頭一對,三言兩語就見火了,差點對罵起來。
宣懷抿知道那是海關總署的服色,站出來喝止了自己這邊幾個護兵,朝那邊的護兵說:」你們是海關總署的?宣副官你們認得嗎?那是我二哥。」
這樣一說,護兵的臉色才好了點,說:」原來是宣副官的弟弟,對不住,我們不認得您。」
宣懷抿說:」聽說我二哥受了傷,是真的嗎?」
護兵說:」那是真的,就在病房裡躺著呢。」
宣懷抿的身後,立即就有了一點動靜。
他回頭,看看展露昭的臉色,又把頭轉回來,對護兵說:」既然如此,我可要瞧一瞧他。麻煩你們讓個道。」
那護兵瞅瞅宣懷抿,又瞅瞅展露昭和那一群外地兵,面露難色,笑著低聲說:」宣少爺,不是我不肯讓您的道,我們總長再三吩咐了,宣副官需要靜養,任何人都不許打擾。」
展露昭一直沒做聲的,這時候冷冷一哼:」笑話,天下還有親哥哥受傷了,不許親弟弟探望的理?這是海關哪門子的規矩?」
他是當軍官的,這麼一發話,當然很有威嚴。
偏偏那護兵也不是尋常人,他是跟著宋壬從山東那邊調過來的,上過沙場殺過人的老油兵,自以為天底下白司令最大,哪裡會被一個沒聽過名的軍長唬住。對宣懷抿略和氣一點,那還是看在宣副官面上,對展露昭這看起來似乎是宣懷抿上司的人,反而不卑不亢地,說:」對不住呢,這是我們海關總長立的規矩。小的只聽海關總長的吩咐,他說任何人不能打擾,就是不能打擾。總長說了,要探望,一律等過些日子,宣副官好些時再探望,現在不接待。您請回。」
展露昭問:」要是我不回呢?」
那護兵笑道:」那您就在這站著等吧。」
一說這明顯是不尊重軍長的話,展露昭那頭的幾個護兵便叫爹罵娘的喝起來。
孫副官聽見這邊罵聲,從病房門口趕過來問:」怎麼了?這麼吵吵嚷嚷的?」
護兵報告:」孫副官,他們要見宣副官,我把總長的話和他們說了,他們不聽,硬要和我們吵。」
宣懷抿也不想吵起來,聽護兵的意思,來的這個也是能做點主的,忙自我介紹:」宣懷風是我二哥,我叫宣懷抿。」
宣懷抿這名字,孫副官是聽過的,哦了一聲,說:」原來是宣副官的弟弟。」態度友好。
宣懷抿便道:」我想探望二哥,可以行個方便嗎?」
孫副官抬頭間,不經意先掃了一下高高大大,沉著臉不說話的展露昭,朝宣懷抿笑道:」原本沒什麼不方便的,就是德國醫生說了要靜養……不如這樣,我先去問一問,請您在這等一會?」
宣懷抿說:」有勞。」
孫副官就往裡面走了。
如此的閉門羹,吃得也夠窩囊的,宣懷抿也不用眼睛看,光嗅也能嗅出展露昭身上一股想殺人似的暴戾氣味。
不知為何,宣懷抿心情卻挺好的,站在軍長身邊,忽然小聲和他聊起私話來,說:」你也不用擔心,瞧這個陣勢,有人把他當寶貝一樣疼著呢。就算受了傷,自然也是受最好的照顧。何必我們這樣心急火燎地來看。」
展露昭看著他臉上掛著那一絲笑容,冷冷瞪他一眼,把頭轉到一邊去。
不一會,孫副官就回來了,後面跟著白雪嵐。
宣懷抿正討了無趣,見到白雪嵐來了,主動招呼道:」白總長,還記得我吧?宣懷抿,同樂會上見過面的。」
白雪嵐說:」記得,懷風的三弟。這位是……」
目光便落在展露昭身上。
宣懷抿忙道:」來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展軍長。軍長,這位就是海關總署的白總長,我二哥的頂頭上司。」
白雪嵐問:」二位過來,有何貴幹呢?」
宣懷抿說:」那還用問,當然是看望二哥呀。」
白雪嵐一眼見了展露昭,心裡就很起疑,不過副官的哥哥受傷,何至於本人親自帶著護兵到醫院來,這是絕說不通的,便笑道:」你的來意,我自然明白。不過這一位展軍長,我就不大明白了,難道也是來看望懷風的?我們懷風可擔不起。」
這我們兩字,他是故意說的。
果然,就如在展露昭心裡將一把熊熊烈火點起來,大恨這姓白的囂張可惡。
宣懷風難道是你海關總署的物件嗎?還你們我們的!
展露昭是個桀驁不馴的,被白雪嵐掃視著,視線毫不客氣地迎上,沉聲說:」白總長是要調查調查嗎?實不相瞞,我和懷風是故交,從前宣司令在時,我們就已經認識了。這次聽說懷風受傷,我們是老朋友了,他有事,我總不能不照顧。我話說清楚了,請讓道吧。」
白雪嵐本來就看他覺得礙眼,再一聽這話里意思,不是探望,竟是打算「照顧」,那簡直就可列為敵人了,便占著道不肯讓,上下打量著展露昭,慢悠悠道:」原來是故交,懷風離開廣東好一段日子了,你們應該很久沒見了吧?」
宣懷抿說:」哪裡?今天才約了一道吃江南館子呢,我們展軍長可是很好客的。」
白雪嵐氣管里頓時冒出一股酸味。
宣懷風今天出去見宣懷抿,他是知道的,怎麼這次會面里,居然還有這樣一個自己壓根不知道的男人?
本來以為還不錯的防護,竟如此的不嚴密。
居心叵測的男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懷風一個桌子吃飯去了!
白雪嵐心裡不高興,臉上卻不帶出來,還是笑道:」醫生有吩咐,懷風剛剛動過手術,不能被打擾,現在連他親姐姐都回家等消息了。不如這樣,等過幾天他好一點了,再請二位過來見一見?」
展露昭冷冷道:」你這是和我鬧著玩?讓我解說了半日,到頭來還是不許看。」
白雪嵐說:」這是醫生的吩咐,我也是聽醫囑。」
展露昭對著宣懷抿把下巴一揚:」你,去把醫生找來,我問問。」
白雪嵐說:」不必了,那位主治的德國醫生,此刻就在病房裡。他負責時刻照應懷風的,實在不宜請出來。」
展露昭盯著他問:」真的見一見都不可以?」
白雪嵐哪怕他的銳利目光,閒閒地說:」不可以。」
展露昭下死力瞪著白雪嵐,臉色驀然掙紅,手似乎打算往腰間摸,白雪嵐身後的護兵們一見,頓時端起槍來,槍口指著展露昭。
宣懷抿趕緊一把拽住展露昭的右臂,叫道:」軍長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