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做到連飯都沒力氣吃了。

  所以堅持要去。

  白雪嵐知道他的心思,暗笑他此地無銀三百兩,但又覺得這害羞的個性,很是可愛,就依了他。

  找了近處一處山腳下的清泉,兩人隨便洗了一下。

  白雪嵐應酬多,車裡常備著臨時要換的衣服,這時候剛好拿出兩套休閒的洋衣褲來,和宣懷風一人換上一套。

  宣懷風和他個子差不多,褲子是合適的,就是胸背沒有白雪嵐厚實,上衣穿起來有些寬,但問題不大。

  都弄好了,就叫司機開車,直往雅麗番菜館去,到的時候,恰好是一般客人吃畢結帳的時分,空位很多。

  白雪嵐問宣懷風想坐哪裡。

  宣懷風說:」這裡是山上,空氣很清新,我們不要坐包廂了,坐露台吧,還可以看月亮。」

  西崽便把他們引到一個大露台,露台上擺著精緻的長形小桌,上面擺著西洋款的黃銅燭台並一個水晶長頸花瓶,花瓶里插著一支含苞待放的紅玫瑰。

  兩邊各放了一張雙人連座軟沙發,又漂亮又舒適。

  宣懷風看了很喜歡,笑著說:」這裡很好。」

  他被白雪嵐弄得很累,腿上乏力,一邊說就一邊趕緊坐下了,身子挨在軟軟的沙發靠背上。

  白雪嵐剛要坐,宣懷風警醒得很,立即攔住了,說:」你幹什麼?」

  白雪嵐笑著說:」這是個雙人座位。」

  宣懷風說:」不行,哪有兩個人吃飯擠一個沙發,空著對面的?你坐對面那一張,我不想和你擠。」指著桌對面的沙發。

  白雪嵐對他擠擠眼睛,說:」我縮著身子,不擠到你。這樣可以一起看月亮。」

  宣懷風知道,剛才自己死去活來,其實對白雪嵐來說是不夠的,如果再挨挨碰碰,不知道又惹出什麼事來。

  既然如此,當然分開坐比較安全。

  宣懷風嘆了一口氣:」你坐對面,就看不見月亮嗎?月亮是在天上的呢。我們倆不要吵位置了,快點東西吃吧,我餓壞了。」

  白雪嵐怕耽擱下去真的餓著他,只好放棄,坐到宣懷風對面去。

  兩人點了餐,先有頭盤和熱湯、小麵包送過來,他們隨意吃著,聊著天等大菜上來。

  白雪嵐問:」上次瞧見你在看《亂世佳人》,看完了嗎?」

  宣懷風點頭:」看完了,不過看得很匆忙,囫圇吞棗的。細論起來,倒是一本好書。」

  白雪嵐說:」你看書,絕不會囫圇吞棗的,既然說它是好書,定有一些心得,何妨說出來讓我也長長知識?」

  一隻手擱在桌上,支著頭,優雅地笑著。

  漆黑的眼睛盯在宣懷風臉上,像要從他表情里瞧出什麼有趣的東西來。

  宣懷風知道他想誘自己說些羅曼蒂克的事,正因為知道,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裝糊塗地說:」女主角雖逢亂世,但是很頑強,我的心得,就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總要靠自己實實在在的活著,才有意思。」

  白雪嵐問:」那你偏向白瑞德,還是郝希禮呢?」

  宣懷風一怔,繞了一個圈子來答:」要是白瑞德不要那麼咄咄逼人,我想斯嘉麗會對他好一點的。」

  此話一出,白雪嵐就笑了。

  開始是微笑,後來像控制不住似的,咧著嘴只是合不攏,用手掌遮在眼睛上,低著頭看著桌布,笑得肩膀一陣陣微顫,仿佛這真是一件開心得不得了的事似的。

  宣懷風大窘,輕拍著桌說:」收斂一點吧,別人以為你發瘋了呢。快別笑了,你的大菜來了。」

  果然,西崽遠遠地端著一道大菜過來。

  放在桌上,揭開蓋子,噴出熱熱的燒汁香,牛排還在一層薄薄的燒汁中嗤嗤發著響聲。

  白雪嵐問西崽:」這一位點的羊排呢?」

  西崽說:」正在制呢,弄好就給您送過來。」

  白雪嵐掏了十塊錢一張鈔票,遞給他,吩咐:」叫他們快點,餓著我朋友了。」

  西崽得了錢,趕緊答應著去廚房催了。

  白雪嵐問宣懷風:」羊排還沒好,你吃不吃牛排?」

  宣懷風說:」我吃了,你怎麼辦?況且等一下羊排來了,我吃不完又浪費,等一等算了。」

  白雪嵐笑道:」不值什麼,我不夠吃,就再點一客。你怕羊排吃不完浪費,我也能幫你吃。我食量大著呢。」

  切了一塊牛排,手橫過桌子,用叉子送到宣懷風嘴邊:」快吃一口。」

  宣懷風體力消耗很大,早就餓了,聞著牛排很香,又見露台上只有他們一桌客人,不再和白雪嵐爭辯什麼,乖乖張嘴咬了。

  白雪嵐興致盎然地看他斯文地咀嚼完一塊,又切了一塊餵他。

  宣懷風說:」你吃啊,你也餓了。」

  白雪嵐說:」那好,你一口我一口,這才有趣。」自己吃了一塊,再送一塊到宣懷風嘴邊。

  兩個肚子餓的人,越吃越香。

  一塊牛排,這樣你來我往,霎時吃了大半。

  後來西崽把剛做好的羊排也送過來了,擺在宣懷風面前。

  白雪嵐探過頭來看一眼,也是色香味俱全,誘人垂涎欲滴,說:」你也餵我幾口吧。」

  張大嘴,待哺小雀似的等著。

  宣懷風吃了他的牛排,不好意思拒絕,就切了一塊送到白雪嵐嘴裡。

  白雪嵐猶如吃了老蜜一般,直夸好吃,央求再來幾塊。

  宣懷風已經餵了一塊,也不在乎再餵第二塊,索性像剛才那樣,也是切一塊給白雪嵐,再切一塊給自己。

  白雪嵐也不閒著,把自己面前的牛排,一樣你一口我一口地送。

  林奇駿找到露台上,一抬眼,正瞧見兩人面對面隔桌而坐,談笑著互餵牛羊排,蜜裡調油一般,氣得一腔血湧上頭,差點栽倒。

  他似夢非夢地呆站了片刻,才走過去,強笑道:」雪嵐,懷風,原來你們也在這裡吃飯。真是巧了。」

  宣懷風猛然聽見他的聲音,手一抖,羊排幾乎送到白雪嵐鼻子上,趕緊撤了回來,說:」啊,是奇駿……你也在這裡吃飯嗎?」窘迫得手足無措。

  心忖,怎麼這種輕佻的所為,偏偏讓這個人看見了?

  白雪嵐態度很輕鬆自在,抬起頭笑著打量林奇駿,問:」你是吃過了,還是剛來?」

  林奇駿說:」雖然吃過了,但是很想再吃一個果子凍,剛才吃了一個,很好吃,覺得一個不夠呢。不知道你肯不肯請這個客?」

  白雪嵐哈哈笑說:」我要是連一個果子凍都不肯請客,那也太吝嗇了。請坐,請坐。」

  林奇駿正要坐到宣懷風邊上,白雪嵐霍地站起來,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打了一個標準而殷勤的手勢,笑著說:」你是客,這寬敞的位置,來,來,請上座。」

  請了林奇駿坐下,自己和宣懷風合坐了一張雙人沙發椅,和林奇駿對著面。

  宣懷風本擔心林奇駿坐到自己身邊來,看白雪嵐機靈,心裡鬆了一口氣,但往深處想想,這樣一來,仿佛當著林奇駿承認自己和白雪嵐的關係似的,又生出幾分尷尬,垂著眼用銀叉戳碟里的食物,沒怎麼說話。

  白雪嵐叫西崽過來,要他把菜單拿來給林奇駿看。

  林奇駿說:」不用看了,不過就是果子凍罷了,點一客黃桃味的吧。」

  白雪嵐轉頭看宣懷風,問:」你今天不是吵著要吃果子凍嗎?想吃什麼味的,一併叫。」

  宣懷風還沒做聲,林奇駿就說了:」懷風也愛黃桃味。」

  白雪嵐問宣懷風:」是嗎?要黃桃味的?」

  宣懷風說:」肚子太撐,吃不下果子凍了,你幫我要一杯熱咖啡吧。」

  白雪嵐便叫西崽一一記下,又為自己點了一份小奶油蛋糕。

  等甜點時,三人就隨便聊聊。

  白雪嵐問林奇駿:」你家生意最近如何?都順利吧?」

  林奇駿說:」做來做去都是這個樣,反正順應著有錢人的愛好就好,現在的有錢太太和小姐們,很愛西洋人的小首飾,而且燙髮的人越來越多了,燙了發,也常常需要一兩款外國的精緻夾子,好襯出燙髮的美麗。帶花邊的長手套,和各種樣式複雜的花邊,也正時興,買的人多。」

  白雪嵐笑笑:」你呀,現在儼然是一副大老闆的模樣了,一開口就是整套兒的生意經。」

  林奇駿說:」怪了,這可是你問我,我才答你,你不問,我也不會說。另外,我正有一件事想問你呢。」

  白雪嵐說:」什麼事?」

  林奇駿問:」是不是以後海關要抽查船上的貨呢?」

  白雪嵐說:」你也聽到消息了?不錯,是有這樣的舉措,好防範那些借著合法生意名義亂來的傢伙,我知道你不在此列的,所以這樣做,對你也並沒有什麼影響。」

  林奇駿說:」我又沒有在船上夾帶東西,也不少報數量,並不怕你查。不過聽說消息傳出來,不少和進口船有關的老闆心裡發急呢,雪嵐,自你當了海關總長,可得罪了不少人。我勸你還是小心一點,到底眾怒難犯呀,要是大家都鬧起來,海關臉上也不好看。」

  白雪嵐聽了,偏過臉,用手在宣懷風肩上輕輕一拍,說:」怎麼樣?我說這樣做得罪人吧,你偏不信。現在連奇駿也擔心起來了,你還不信嗎?」

  林奇駿聽了,才知道這事原來是宣懷風的提議。

  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蠢,早該想到的。

  隨機這種詞,可不就是數學上的玩意兒嗎?剛好懷風就是學數學的。

  暗暗懊悔自己提了這件事,倒好像要和宣懷風過不去一樣。

  宣懷風一遇公事,不免認真起來,說:」一項新舉措,必會傷及一些做暗事的人的利益,當然就會有人出來反對。如果得罪人的事就不做,那海關還有什麼用處?你要是怕事,就和外頭說,這些都是我的提議,哪些人不滿意的,讓他們對付我好了。難道他們也花金條請人打我的埋伏?就算打我的埋伏,我也不怕,大不了為國捐軀罷。」

  白雪嵐聽得極暢快:」說得極是,可惜沒有酒,不然用這番豪言下酒,值得喝上三壺,不過你為國捐軀,我可絕對不批准……」

  湊到宣懷風,壓低了聲音,喉嚨里沙沙地說:」你只為我一個人捐軀就好。」

  宣懷風愕了一愕,才明白他竟是在說輕薄話,頓時雙頰飛紅,當著林奇駿的面,不好說什麼,只能霍然轉頭,狠狠瞪他一眼。

  白雪嵐被他瞪了,更得意地揚起唇角微笑。

  被林奇駿看在眼裡,酸味直衝鼻尖,恨不得衝過去把白雪嵐一把從宣懷風身邊扯開,丟到露台外面去。

  一時甜點上來,林奇駿看著那黃桃果子凍,也覺得面目可憎,一口一口吃著,仿佛摻了醋做的,酸得牙齒都是軟的。

  偏偏白雪嵐還小聲問宣懷風:」我這奶油蛋糕很好吃,你要不要嘗一點?我勺一口給你試試味。」

  宣懷風情不自禁瞥林奇駿一眼,搖頭說:」我不吃。」

  這一個舉動,對宣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