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節

  以送到你這裡,但送過來前,至少要讓他醒過來,一則,我不知道你那位姜御醫是不是真的靈驗,總要我親眼見著效果,我才能放心。二則,即使我和他要分開,也要面對面,有一番明明白白的交代。」

  展露昭哈地笑起來,轉頭對宣懷抿說,「聽聽,人家在行緩兵之計呢,我們又不是傻子,可不能吃這樣的虧。」

  宣懷抿原是指望白雪嵐夠硬氣,頂住展露昭的要挾的,誰知道這姓白的十二萬分的可惡,該軟的時候不軟,改硬的時候,倒一點也拿不出勇氣來,居然沒說上幾句,就答應把宣懷風送過來,真是十足的混蛋!

  宣懷抿想了想,先問白雪嵐,「你說要等他醒了,又說要和他交代。那人到底什麼時候送過來?總要定個時間。」

  白雪嵐說,「他現在人事不知,要是餵了藥,明天能醒過來,我就和他告別。吃晚飯之前,我一準把他送到這裡。」

  展露昭轉過頭,向著宣懷抿把眉頭一皺,「要你多什麼嘴?」

  宣懷抿說,「軍長,夫妻分開,還要一紙休書,既然他願意明明白白的交割,為什麼不讓他去做?我二哥的性格剛強,你是很清楚的。你現在把一個半死的人要過來,他模模糊糊的,也不能怎樣。但等他活過來了,發現自己被廣東軍看守著,焉知會鬧出什麼事來。倒不如讓他明白,是他自己的愛人放棄了他,他就算有怨氣,也發不到軍長你身上。」

  展露昭想到宣懷風堅決的態度,倒不能不有所顧慮,只是又不甘心給了白雪嵐喘息的時間,便把雙手環在胸前,只管用陰森森的目光上下打量白雪嵐。

  宣懷抿說,「再說,我二哥對這姓白的,很有些痴心。常言道,哀莫大於心死,總要讓他親耳聽見姓白的說不合作了,他這愛人的心,才有斷絕的可能。軍長,我可是為了你著想。」

  展露昭冷冷斜他一眼,沉聲道,「你說這麼多廢話,真是為我著想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的主意,宣懷風要送過來,你自然恨不得挨一刻是一刻。」

  宣懷抿平日受慣他的重話的,但此刻有白雪嵐在面前,場面格外難看,被展露昭這麼一說,宣懷抿不由臉上熱熱的,瞥了一臉沉重的白雪嵐一眼,向展露昭低眉順眼地說,「到底如何辦,自然是軍長做主。軍長覺得我說的沒道理,不聽也罷。不過,要是軍長覺得,我說得有一點道理,何妨考慮考慮?人是要送過來的,左不過晚個一天半日罷了,卻省了日後好大一番安撫的工夫。」

  展露昭是恨不得立即要白雪嵐把人送過來的,但又很忌憚宣懷風那驕傲的性格,說起來,讓宣懷風看清白雪嵐懦弱的真面目,死了心,倒是一個很誘惑的提議。

  展露昭思考片刻,把頭往另一邊一轉,看著張副官問,「你說呢?」

  張副官沒想到軍長會諮詢起自己的意見來,聞言一怔,想了想才含糊道,「軍長說是緩兵之計,我也很懷疑,海關的人都是很狡詐的。我想,是不是先弄清楚裡面的蹊蹺……」

  展露昭點頭說,「這才是副官該說的話,來人,請姜御醫過來。」

  等姜御醫來了,展露昭當著白雪嵐的面,問姜御醫說,「樓下那位病人,沒喝你的藥,病情變得嚴重了。這位白總長,過來請你開方子煎藥,承諾等病人醒過來,就和病人告別。明天吃晚飯之前,把病人送到我這裡。你看,有沒有不妥?」

  姜御醫已經明白展露昭所詢何意,對控制用藥方面,他信心很大,便笑道,「應該是沒有不妥的。如果軍長答應,我等一下就熬一碗藥送過去,早則今晚深夜,晚則明日早上,病人就會醒。明天中午,再送一碗藥過去,可以保證病人情況在晚飯前不起變化。不過,病人晚飯時,是需要服藥的。要是晚飯時不把人送過來,延誤了救治,到時候就算老朽也無能為力了。」

  有姜御醫的保證,展露昭心裡大為篤定,轉過頭問白雪嵐,「你聽清楚了?明天晚飯前,人不送過來,那就是你害了他的命了。任你手段通天,遇到姜御醫,也玩不出新花樣。」

  白雪嵐沉聲說,「我明白。」

  姜御醫瞧著展露昭的臉色問,「那我這就煎一劑,送到那病房去?」

  展露昭正要點頭,宣懷抿冷笑道,「等等!軍長你也太好說話了,這我可要斗膽,表示不贊成。」

  展露昭知道他要為難白雪嵐,心裡挺高興,笑著問,「你怎麼個不贊成法?難道你要把這位白總長留下當人質?」

  宣懷抿也笑了,盯著白雪嵐說,「這位白總長,是總理的親戚,還是海關總長,在這首都里,大概是沒人敢扣他當人質的。不過,白總長你是明白人,總該明白禮尚往來的道理。我們軍長是個善良人,平白無故的答應給你們多一天相處的時光,你是不是也應該表現一點誠意?」

  白雪嵐眼睛都不眨一下,表情仿佛是木刻的,低聲問,「請問宣副官,你所說的,是怎樣的誠意?」

  宣懷抿彎下腰,把靴梆子裡一把匕首抽出來,丟到白雪嵐腳下,咬牙說,「你不是會割手指嗎?你要一碗藥,就用一根手指來換吧!」

  為了情節連貫,今天貼了五千字嗚嗚嗚,存貨越來越少,如果以後沒存貨我很怕被群毆啊……小心翼翼地趴牆角……

  宣懷抿彎下腰,把靴梆子裡一把匕首抽出來,丟到白雪嵐腳下,咬牙說,「你不是會割手指嗎?你要一碗藥,就用一根手指來換吧!」

  白雪嵐的目光,在宣懷抿缺了一截的小指上淡淡一掃。

  宣懷抿笑意森然,「白總長,你真的把宣懷風看得比命還重,又何必猶豫?我們也不多要,只要你右手的食指。那一位在病床上,是禁不住拖延的了,痛快點把事情辦了,也免得耽誤姜御醫給病人煎藥。」

  右手食指,是扣扳機的,白雪嵐沒了這根指頭,以後右手是再也拿不得槍了。

  展露昭覺得宣懷抿這主意出得很妙,用一隻手揉揉鼻子,有趣地看著白雪嵐彎腰,把地上的匕首撿起來。姜御醫也陪著站在一旁看著。

  第十七章

  這緊張的時刻,張副官輕輕咳了一聲,彎腰在展露昭耳邊說,「軍長,能不能借個步,說兩句話?」

  展露昭正津津有味等著看白雪嵐如何割手指,很不喜歡被人打斷興致,只他是司令的副官,總不能不給一點臉面,展露昭便站起來,和他走到隔簾後面,拉著臉問,「什麼事?定要這個時候說?」

  張副官躊躇道,「軍長,這姓白的身份,您是很清楚的。他從這病房出去,要是身上帶了殘疾,恐怕白總理不會善罷罷休。司令下過命令,現在有大事要辦,不宜太得罪政府。」

  展露昭往地下呸了一口,滿不在乎地說,「他自己要割自己的手指,難道我還能攔著?又不是我們廣東軍動的手,怪不到我們頭上。」

  張副官大概是明白勸不動的了,緊緊皺著眉,嘆了一口氣,說,「既然軍長有了決斷,我也不多嘴了。只是,求軍長幫個忙,日後要是鬧出大事來,司令知道我在場,是要罵娘的。到時候軍長為我分辯一句,給我做個證明。今日的事,我是盡了我這副官的本分,向您進過言的。」

  展露昭笑罵道,「娘的,就你這怕事的兔子膽,我叔怎麼就挑了你當副官?」

  張副官苦笑著,把頭搖了搖,感嘆說,「軍長對那個宣懷風的用心太高深了,反正我是看不明白。」

  展露昭忽然聽他提起宣懷風來,倒不由得不加以注意,問道,「怎麼個看不明白?」

  張副官說,「軍長本來今天就可以逼著他把宣懷風送過來,後來改了主意,所以我估摸著,軍長不但要人,也想要心。不然,把人要了過來,總是橫眉怒目的對著,做什麼都不合作,連那最甜蜜的事也要強迫著來做。初時也許還覺著點新鮮,但日子長了,又剩什麼趣味?若是找著一個真喜歡的對象,總要長長久久,甜甜蜜蜜的才好。我原覺得自己猜的不錯,後來又想,大概還是猜錯了。」

  這番話,直說到展露昭心坎上。

  尤其是長長久久,甜甜蜜蜜八個字,展露昭正暗暗點頭,忽然又聽張副官說「錯了」,不解地問,「怎麼又錯了?」

  張副官說,「軍長,假設你有一個甜蜜的愛人,現在你這愛人,為了你的性命,把手指割了一根。你對他的看法,是變好呢,還是變壞呢?」

  展露昭說,「他為了我把指頭都割了,我對他的看法怎麼可能變壞,只有感激的。」

  張副官說,「那不就是了。白雪嵐那東西死不足惜,就憑他對我們廣東軍做的那些事,別說一根指頭,軍長就算把他點了天燈,我也只有鼓掌叫好的。但要白雪嵐因為宣懷風的名義,而獻出一根手指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豈不就成了小說里那為了愛人而犧牲的勇敢的人物了?軍長你想要宣懷風和他斷個徹底,卻又讓宣懷風欠他這麼天大的人情,所以我說,我弄不明白。如果宣懷風喝了姜御醫的藥醒過來,看見白雪嵐血淋淋的傷口,他還會有任何向軍長表示服氣的可能嗎?」

  展露昭搖頭說,「這是不可能的了。」

  張副官兩手一攤,「我說的就這意思。宣懷風病得快死了,軍長找人救了他的命,他應該感激軍長的。到頭來,他倒去感激白雪嵐,把軍長恨入骨髓,我為著這個,不得不勸軍長三思。」

  展露昭已經想透徹了,便說,「我不能讓他給宣懷風做這天大的人情。算了,今天先放他囫圇回去,以後找著機會,再把他切零碎。」

  張副官笑了笑,低聲說,「軍長,何必日後找機會?軍長忌憚的,不過宣懷風心裡怎麼想罷了。現在宣懷風能見著他,我們且不動他,還要做出仁義大度的行為來。等明天晚上,宣懷風到了軍長手裡,他們兩人見不著面,軍長再怎麼料理姓白的,宣懷風也不知道。那時候,軍長何不用宣懷風,來要挾要挾姓白的?我看白雪嵐的態度,似乎為了宣懷風,是什麼事都肯做的。」

  展露昭臉上,便流露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猙獰來,拍拍張副官的肩,夸道,「張副官,你這個主意,出得不差。」

  兩人說了一番私話,從帘子後面轉出來。

  展露昭對姜御醫吩咐,「你去準備藥吧,一會我親自送過去。」

  然後,朝著白雪嵐把手一揮,「你可以走了。」

  宣懷抿不知他們在簾後嘀咕了什麼,見展露昭一出來,態度頓時產生了變化,臉都漲紅了,大聲提醒說,「軍長,他那根手指,還沒有割呢!」

  展露昭冷冷道,「我自然有我的主意。」

  白雪嵐見著這機會,哪裡有不急流勇退的,把匕首往桌上一放,不做聲就出了病房。外面遠遠的走廊那頭,孫副官領著一隊護兵正等得滿腦門汗,看見白雪嵐總算全須全尾地出來,懸起的一顆心總算可以放下,趕緊迎上來,低聲說,「總長再不出來,我就要帶人衝進去了。真怕廣東軍的人瘋起來,真把總長埋在裡面了。那可怎麼得了?」

  白雪嵐笑道,「比瘋狂嗎?他們和我差得遠呢。」

  孫副官問,「事情說妥了嗎?」

  白雪嵐說,「今天晚上,懷風總算能得著一碗藥。我們回去商量罷。」領著孫副官和護兵們,在廣東軍虎視眈眈下,往樓梯那邊回到二樓去了。

  過了大半個鍾頭,果然送了煎好的藥到二樓來,只送藥的人不是護兵,卻是展露昭本人。

  因為白雪嵐已經服輸,展露昭的姿態,自然比早上來時更有底氣,指明要親自為宣懷風餵藥。宋壬等護兵是早得到白雪嵐嚴令的,知道這人手上那碗藥,繫著宣副官的性命,只好忍氣吞聲,讓開道路,讓展露昭進了病房。

  展露昭到了床前,當著白雪嵐的面,坐在床邊,把宣懷風上半身扶起來,一勺一勺地餵藥。宣懷風是不省人事的,藥汁餵到嘴裡,總有一點從唇角滲出來,留在下巴上。

  展露昭用指尖拭著那漂亮的嘴角,拿眼睛去斜白雪嵐,笑著說,「這樣餵不成事,把藥都浪費了。病人喝不下藥,怎麼醒得過來?我看過一個洋電影,有很新穎又不浪費的餵藥的法子,我試一試,怎麼樣?」

  白雪嵐眼角猛地一抽,腳步仿佛要往前踏出去,最後卻反而退了一步,沙著嗓子說,「不錯,這藥不能浪費。」

  說著,便咬著牙,把身子一轉,臉直對著牆壁。

  不多時,腦後便傳來嘖嘖濕意之聲,又隱約有展露昭滿意歡喜的嘆息。白雪嵐聽著那些不堪聲息,五臟像被人用匕首劃著名,但不管內里如何痛苦,身體卻始終如石像般屹立著,沉默地面著壁。

  過了大概一刻鍾,這碗藥才算餵完了。白雪嵐轉過身來,展露昭正把宣懷風放回枕上,恰巧枕頭下面露出一角東西來。展露昭拽著那角兒一抽,原來是一張照片,藏在枕頭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