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

  再看,你又說我聽錯了你的意思。究竟怎麼樣,你何不說個明白話?」

  綠芙蓉說,「我們方才說來說去,不就是說戒毒的事嗎?你想一想,如今說戒毒,有什麼又好又保險的方法?」

  年亮富問,「什麼方法?」

  綠芙蓉提醒他道,「你只往你老婆那邊的親戚去想。」

  年亮富方恍然,哦了一聲,說,「我聽說海關那戒毒院,現在就是懷風管著,那是他一個人忙活的事,我平時也不大過問。你要不說,倉促間還真的想不起來。怎麼?是要我們去戒毒院戒毒嗎?這恐怕不行。一則這太丟臉面,二則還關礙我的差事,堂堂一個處長,吃了白面去戒毒,我還能留在海關嗎?到時候一窮二白,只剩個抽白面的壞名聲。」

  綠芙蓉說,「你說的,我也細細思量過了。當然不能就這樣進去,但也要試著投石問路。」

  年亮富不理解地問,「投石問路?」

  綠芙蓉說,「你看我家裡人,我娘還有姐妹,都是抽白面的。就算不管我的死活,總要管她們的死活。既然有這麼一條戒毒的路子,我很想試試,不如先讓我姐妹和我娘去戒一戒。也不知道那戒毒院是不是真有用。要是無用,只好回來依舊地抽罷,倘或有用,天可憐她們沒了白面癮,我們也有一條路子可走了。你這幾個月給我的錢,還有我的包月銀子,我都攢著,給戒毒院的費用應是夠的,但有一個很大的難處,若不解決這難處,我這方法還是不能用的。」

  年亮富問,「什麼難處?」

  綠芙蓉說,「如今我們這番商議,不能讓宣懷抿知道,像你說的,沒把握之前,好歹要周旋,別讓他斷了我們的白面。我把家裡人送戒毒院裡,他如果知道了,豈有不知道我們的心思,不和我們翻臉的?所以這住院的事,必須保密才行。」

  年亮富無需多想,拍著胸口道,「這事好辦。我找懷風談一談,就說我朋友家裡的親戚,又是臉皮薄的女子,想戒白面,又怕公開。他看我份上,總能把這件事辦好的。我們又不差他戒毒院的費用,該要多少,就給他多少罷。可你也要叮囑你家裡那幾位,要是進入了,不要亂開口說話。你要知道,你我現在的關係,那邊屋裡,又是他親姐姐,讓他知道了你家裡人的身份,那可不妙。」

  綠芙蓉說,「知道了,我娘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哪能這樣嘴巴亂放風?」

  商量得差不多了,綠芙蓉臉上嚴肅的表情早一絲不存,再度地柔情似水,主動靠到年亮富懷裡。

  年亮富打個哈欠,推著她的肩膀問,「東西還有嗎?你拿些來。」

  綠芙蓉說,「方才還要發誓說戒,這麼一會子就忍不住了?你的毅力呢?」

  年亮富說,「毅力這玩意兒,要存著,等要緊關頭才拿出來使。現在一不和宣懷抿翻臉,二要繼續周旋,三又不是沒有東西,我何必強忍呢?倒是要多抽,讓宣懷抿多多供應,費他的錢貨,也免得他剩下東西,拿去害別人。」

  綠芙蓉嗤地一笑,問,「你還想可著意地抽呀?抽太多了,他捨不得,不給你,那又怎麼辦。」

  年亮富微笑道,「量他也沒這膽子。既知道他用大興洋行的貨走私,得罪了我,大興洋行的船還不天天都被檢查嗎?他少不了許多求著我的地方。別嘮叨了,拿東西來幫我點上,過足了癮,我們好好耍一耍。」

  在綠芙蓉細腰上淫邪地捏了捏。

  綠芙蓉便真的起來,從抽屜里拿了一包白面出來,其實年亮富下了水,對她也有好處,至少現在宣懷抿供應白面,比從前大方了許多,也不用綠芙蓉去央求,總是按時送來。

  她打開手帕,露出那又貴又害人,又讓人慾生欲死的玩意兒,睞著年亮富問,「你是要抽菸卷呢?還是烤錫紙上聞著?」

  年亮富說,「這兩個常用的,不大有意思。我最近,聽聞了一樣有趣的,不如試試。」

  對綠芙蓉附耳說了幾句。

  綠芙蓉雙頰飛紅,赧然道,「是哪個作死的,想出這樣下流的花招?這東西也能抹在這種地方嗎?怪髒的。」

  年亮富嘿嘿笑道,「能不能抹,試試不就知道了。我那朋友既然能這樣說,大概是可行的,這白面既然能用嘴巴抽,用鼻子吸,為什麼就不能用在更快活的地方呢?只他學過幾年西醫,說要用在什麼黏膜的地方,抹了上去,不能幹待著,還要揉揉擦擦,吸到皮膚裡頭去才好。這不正妙了,我本來就要和你揉揉擦擦,恩恩愛愛的。來,我們用這新鮮方法,快樂快樂。」

  綠芙蓉禁不住他催促,只說,「要不是看你今晚辛苦奔走,我才不和你合作這種羞死人的事。」

  輕啐了一口。

  才順著年亮富的意思,除了衣裳,露出充滿曲線美的白皙身體,慢慢行動起來。

  第四章

  其實年亮富對宣懷抿,也或多或少有了一些誤會。

  因為宣懷抿那通電話,實在未曾存心要讓年亮富難堪,只因展露昭在醫院裡總算睜開眼,宣懷抿驚而又喜下,哪裡捨得挪開半步。

  偏偏遇上這洪福號的事,林奇駿又與他對峙著,宣懷抿想著這事是展露昭交予他照看的,若是辦砸了,無法向展露昭交代。

  他便只能祭出年亮富這張暗藏了許久的牌來,匆匆向年宅打了一個電話。

  若在平時,年亮富多問兩句,宣懷抿定會敷衍兩句。

  但他拿著話筒,心早飛到展露昭那裡去了,因此年亮富稍多說一點,他就嫌累贅,也不解釋,直接掛了電話,再撥一個去給綠芙蓉,要綠芙蓉督促年亮富去辦事。

  這兩個電話打完,宣懷抿別的都不管,忙忙地回病房去看展露昭,只是走開一會,已覺得像走開了兩輩子,在醫院的走廊上,恍恍惚惚,又不禁擔心剛才展露昭那一睜眼,是不是自己太過焦切,看走了眼?或是自己這一走開,他又把眼睛閉上,昏睡過去了,可怎麼好?

  宣懷抿想著,在走廊上竟是飛一樣地奔跑起來。

  旁邊看守的大兵們見了,都不由吃驚,還以為軍長的傷情又反覆了。

  回到病房,宣懷抿把門一開,首先就往病床那頭看。

  床邊站著兩三個穿白大褂的男醫生,有兩個女護士在旁邊,不知道忙活什麼。

  宣懷抿看見展露昭躺在床上,眼睛還是睜著的,暗中鬆了一口氣,對宣懷抿來說,這就像忽然從夢裡醒過來一般,天大的喜事,都成真了。

  他竟忽然畏懼起來,生怕自己打攪了醫生們治療,待要出去在外頭等,卻又捨不得走。

  就這般握著門把,站了半日。

  等見著醫生們散了,往門口來,他還退了一步,給他們讓路,只下一刻醒悟過來,忙拉了其中一人問,「怎麼樣?他總該好了?」

  醫生說,「中的槍傷,哪有這樣容易就好。但這一位的身體真是很強壯的,如今醒過來了,算是過了危險期。只千萬的小心照看吧。」

  宣懷抿把要問的問完,才鬆了那醫生的白大褂,走進病房裡,在病床邊坐下,瞪著眼睛,目光有些直勾勾的。

  展露昭頭靠在枕上,手腕接著吊針,不耐煩地問,「傻了嗎?就這樣干坐,給老子弄點水來。」

  他才醒過來,嗓子沙啞得不象話,說得含糊,換了別人,十成里聽不懂九成。

  宣懷抿卻是眼圈一紅,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展露昭惱道,「老子還沒死,你嚎得什麼喪?滾!」

  宣懷抿揉著眼睛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來,用藥用棉簽沾了水,在他唇上手忙腳亂地滋潤著,一邊結結巴巴地說,「我守了你幾天……嚇死人……你醒了,好不容易的……」

  展露昭說,「你是恨不得我死。」

  宣懷抿說,「哪能?我恨不得替你去死。」

  展露昭無力地呸了一聲,說,「本軍長逢凶化吉,偏你死呀活呀,專壞我彩頭。剛才我聽見大興洋行的船怎麼了,你處置好了?」

  宣懷抿說,「你剛醒來,不要勞神,養好身子要緊。萬事我都能處置好。」

  他給展露昭潤了潤嘴唇,餵了他一小口清水,把玻璃杯忙不迭放下,也不坐回椅子,徑直往床邊坐了,抓著展露昭的手,只管痴痴凝視著,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時間,兩顆眼珠子亮晶晶的。

  展露昭被他握著左手,握了一兩分鍾,也不見他有鬆手的意思,濃眉皺了皺,說,「不許哭。你也不嫌熱?一手的汗,膩歪。」

  宣懷抿這兩天只怕展露昭再醒不過來,現在被他罵著瞪著,也是滿心歡喜,怕他不高興,連忙把手鬆了,討好地問,「躺了幾天,你身上一定有汗,我幫你擦一擦身?」

  展露昭說,「去!老子這次傷得不輕,要養幾天才有心思餵你。」

  宣懷抿還想撒個嬌,尚未開口,門忽然就開了。

  那不速之客塔一樣的,人沒敲門就闖了進來,到床前居高臨下掃了兩眼,嗓門很大地說,「好傢夥,我以為你這臭小子這次要見閻王爺了!到底閻王爺嫌棄你,把你趕了回來。這神嫌鬼厭的,好!哈哈,這才是我們展家的種!哈哈!他娘的!」

  展露昭躺在床上,臉朝上仰著,笑了笑,說,「叔,你甭擔心。」

  展司令說,「擔心個屁!買賣沒做成,還中了人家的黑槍,我瞧著替你臊!等你好了,這場子你要自個找回來,別他娘的給你叔丟人現眼。」

  他忽然一轉頭,瞪著宣懷抿說,「站在這裡等賞錢啊?去去去!這裡沒你的事,到外頭等著。」

  司令開口,宣懷抿是不得不遵命的。

  但他對展露昭,現在是一刻也捨不得把眼光挪開,勉勉強強地後退,一步一回頭。

  磨蹭到門邊,聽見展司令喝著說,「關門!誰偷聽老子斃了誰!」

  宣懷抿只好咬牙把門關了。

  展露昭在病房裡頭,對他叔叔說,「我的副官怎麼得罪你了,這樣不待見他?」

  展司令道,「就是不待見。整個一條騷狐狸,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偏要和這人攪上,要說好看的男人,還不如把上次那個唱戲的叫來玩,叫白什麼飛的,不是挺好?給一兩個錢,睡了就睡了,下床就兩清。幹嘛非弄個騷貨當副官,讓底下那些給你玩命的兵看著也不象話。再說,這次你怎麼就挨了槍子?」

  展露昭眼神一厲,想了一會,問,「叔是懷疑他通風報信?」

  展司令狠狠地哼了一聲,說,「這次丟貨又丟人,本司令誰都懷疑。我篤定自己人裡面有蟲子,只不知是哪一個,等查出來,瞧我怎麼弄死他!你現在這渾樣,就不要想東想西了,老老實實躺兩天。你那副官,你防著點,和洋人的交易走了風,我瞧那小子可疑。大興洋行的船早不扣晚不扣,就在送這批最大的貨時扣下了,你說有鬼沒鬼?」

  展露昭慢慢地說,「剛才林奇駿來了,扣船的事我聽見了,要是海關抽查,問題不大。海關有一個處長在我們手上攥著呢,讓他出面,放行是一句話的事。宣懷抿已經處置過了。」

  展司令問,「你篤定他能辦好?」

  展露昭說,「他再不好,這點本事還是有的。我看他對別人不怎樣,對我還算忠心。」

  展司令嘿了一聲,笑罵道,「放你娘的屁!我看你是騎騾子騎得舒坦,眼睛都閉上了。小兔崽子!本司令先給你提個醒,叛徒這件事,本司令親自來查,萬一查到是他,不許你給他說情。」

  宣懷抿守在門外,沒來由地一陣心驚肉跳。

  旁邊許多護兵看著,也不敢當著他們的面貼著房門偷聽。

  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日,房門開了,展司令大步走出來,只當沒瞧見他似的從他身邊過去,風光赫赫地領著張副官和幾個護兵走了。

  宣懷抿立即回到病房裡,又坐了床邊,低頭問,「剛才司令和你說什麼呢?」

  展露昭說,「我們叔侄說話,輪不到你管。狗拿耗子。」

  說完,把眼睛冷冷閉上。

  隔一會,又睜開眼睛,瞪著宣懷抿問,「你到白雪嵐的公館去鬧事了?」

  宣懷抿說,「沒親自去,叫范大傻子去的。警察廳不是東西,在裡頭攔著。」

  展露昭問,「范大傻子去鬧的時候,見著你哥哥沒有?」

  宣懷抿臉一繃,說,「你問這話什麼意思?他見沒見著我哥哥,和你有什麼相干?就算他見著了,也不是你見著,你也沒得可以得意的。」

  展露昭說,「老子就得意,少他媽的和老子頂嘴。」

  宣懷抿的心臟,仿佛被人狠狠砍了幾刀,鼻子直冒出一股濃烈的酸味來。

  他忍耐了一會,語氣平靜了些,低聲說,「你受傷了,我不惹你。我給你擦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