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師長特別疼愛。那位白小姐和小堂弟特別親近,有一次小堂弟洗冷水澡著涼,得了肺炎,他母親恰好不在,白小姐就沒日沒夜的照看。結果小堂弟好了,她自己身子弱,倒病倒了,師長急得不得了,一口氣叫了七八個大夫來瞧,大夫們聽說是照顧得了肺炎的親戚,個個都說是傳染上了肺炎。」

  宣懷風皺眉道:「不能吧,醫生說這種肺炎的細菌不容易存活,傳染性不高。是不是病房裡沒有做好通風,空氣不好?」

  宋壬說:「我也是聽說的,哪知道什麼細菌粗菌,空氣好不好,也保不準是大夫們沒本事,查不出病因來就滿口胡謅。反正後來,白小姐是生生病死了,那幾個大夫不肯認責任,吵得頭昏腦脹,說本來快治好了,可惜白小姐不聽勸,喝了冷水,病情才惡化。師長死了寶貝女兒,紅了眼,一股腦把他們全殺了。」

  他看看左右,壓低了聲音說:「大家都說,師長喝醉了就罵的那個小兔崽子,就是指那害死他女兒的小侄子。要不因為是兄弟的親兒子,師長准殺了他。」

  宣懷風吃驚地問:「那小侄兒就是白雪嵐嗎?」

  宋壬點點頭,緊張地叮囑,「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這是總長的忌諱。我過來跟總長之前,那邊老人就提點過我了,千萬不要在他面前提師長那位白小姐,要是到了白小姐的忌日,更要十二萬分小心。」

  宣懷風不由問:「白小姐的忌日是什麼時候?」

  宋壬想了想,說:「好像是八月初三。」

  宣懷風在心裡算了算,暗忖,那差不多快到了。

  默默嘆一聲。

  剛才的憤怒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心裡空落落的。

  有種隱隱的痛。

  想到白雪嵐心中之傷,才有如此急切的行徑,看在自己眼裡,居然只有蠻橫和不可理喻,這樣的愛人,真是不及格。

  不。

  是完全不配讓白雪嵐對他這樣好的。

  垂著眼,對自己的行為生出一種沉痛的羞愧。

  正在這時,腳步聲近,白雪嵐高大的聲音出現在門外。

  宋壬趕緊讓宣懷風躺下,把被子給他蓋好,站直身子向白雪嵐敬禮,說:「總長,宣副官一直躺著,沒下床。」

  白雪嵐說:「你去大門外等著,那醫生正坐汽車過來,他到了你立即領他過來。」

  宋壬答應著連忙去了。

  白雪嵐走到床邊,低頭打量著宣懷風的臉色,伸手在他額頭上摸摸,看宣懷風很沉默,冷哼一聲,「用不著擺臉色給我看,你在我這裡,就要聽我的。這就是道理。」

  大馬金刀地在床邊坐下,目光盯著宣懷風,唯恐他憑空消失似的。

  宣懷風看他不時看表,又不時伸手探自己額頭胸膛,試著自己的體溫,控制著臉上不露端倪,裡頭卻已經五內俱沸。

  半晌,轉過頭看著白雪嵐,低聲說:「我真的沒有生病,你不必這樣緊張。」

  白雪嵐沉聲說:「你少廢話。」

  轉過頭,皺眉透過窗望著小院入口那頭,咬牙道:「那死外國佬,怎麼還沒到?」

  話音剛落,驀地看見什麼似的,猛地站起來。

  原來醫生已經到了,正跟在宋壬身後匆匆忙忙往這邊來,趕得一額大汗。

  一進屋,白雪嵐就急切地說:「快!快!救人如救火。」

  醫生一邊打開隨身箱子取聽診器,白雪嵐一邊在旁邊說:「他喝了好大一杯涼水,就開始咳嗽,咳個不停。幸好,沒有咳血。」

  金德爾醫生只聽他解釋症狀,就明白這位總長又在大驚小怪,不過剛剛在電話里被白雪嵐痛吼一頓,承受了一場雷霆霹靂,知道這大官作風兇橫,不可理喻,只好拿出很專業的態度,幫宣懷風重做了一番白日的檢查,嘆了一口氣說:「無妨。」

  白雪嵐眼睛驀地一睜。

  金德爾醫生忙又說:「為了預防萬一,我給病人開點藥。」

  取出處方簽,刷刷寫了幾行,撕給白雪嵐,說:「請照著這個,去大醫院的西藥房買回來,按劑量給病人吃。」

  白雪嵐問:「這就完了?」

  醫生說:「這就可以了。」

  白雪嵐說:「他剛才在咳嗽。不行,你給他打針,西醫的現代針劑,比光吃藥靈驗很多。」

  醫生欲言又止。

  一直不做聲的宣懷風忽然說:「醫生,麻煩你,給我打一針好了。」

  醫生看看他,有些奇怪。

  宣懷風強笑一下,低聲說:「打一針,我會舒服一點。你有沒有什麼肺炎的預防針?或者……其他對身體有好處的針劑?」

  醫生大概明白了,夾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是的,打針比較管用。」

  彎腰在隨身醫箱裡翻了半日,卻發現帶的多半是急救用藥,竟翻不到可以對正常人用的東西。

  醫生沉吟道:「我要打電話去醫院,叫人送過來。」

  白雪嵐見他要打電話要藥,顯然是認真給宣懷風看病了,才安心了點,急忙叫聽差帶醫生去電話間,趁著醫生暫時離開,坐回床邊,揉著宣懷風的手輕聲問:「你覺得怎麼樣?」

  宣懷風說:「我覺得很好。」

  白雪嵐臉一沉,說:「撒謊,既然很好,為什麼要醫生給你打針?分明是身上不舒服,還給我嘴硬。你就是這點子倔強叫人心煩,要不是看你病了,我真要狠狠打你一頓。」

  宣懷風無可奈何,只好順著他的意思說:「是有些累。」

  白雪嵐看他神情果然有些萎頓,心腸驟軟,目光又轉溫柔,撫著他額前細碎的短髮,說:「沒事的,這醫生治肺炎,在全國是數一數二的,治好了不少人。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宣懷風心臟一陣發熱。

  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手伸過去,抓住白雪嵐的大手掌,輕輕握了握,低喚了一聲,「白雪嵐。」

  白雪嵐問:「怎麼?」

  宣懷風默默了好一會,低聲說:「我真的很喜歡你。」

  白雪嵐怔了一下,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聽清楚,皺眉問:「你說什麼?」

  手掌按在他額上。

  宣懷風又好笑又好氣,打開他的手,說:「我沒發燒。」

  白雪嵐還要問,醫生已經打完電話回來了,因為要等那邊開汽車把針劑送過來,醫生只好坐下,一邊喝茶,一邊和白雪嵐仔細說病人要注意的地方,無外乎注意空氣流通,注意飲食,注意衛生云云。

  白雪嵐認認真真都記住了,還請教了好些問題。

  宣懷風坐靠在床頭,看著白雪嵐對醫生如小學生向老師請教般,很是鄭重,卻無平日的逍遙自如,漫不經心。

  痴痴看著,竟看得怔了。

  無端端的,雙眸有了濕意。

  這時聽差小跑著進來,遞了一個包裹得很嚴實的鋁盒子給醫生。

  原來有人把醫生要的東西送來了。

  金德爾醫生,打開鋁盒子,取出注射器,把拿來的藥劑給宣懷風胳膊上打了一針,白雪嵐緊張地站在一旁盯著,瞧見針頭抽出來,才不引人注意地鬆了一口氣。

  金德爾醫生打完針,拍拍手說:「好了。這樣就完美了。我也該走了。」

  白雪嵐說:「我這位病人是要緊的,還是麻煩你在這裡住一陣子,隨時診治。診金我三倍付你。」

  醫生很震驚他的做法,叫道:「噢!那不行,我還有其他病人。」

  白雪嵐說:「看好了我這個,你才去其他的。」

  醫生氣道:「上帝的子民,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力。你不可以這樣蠻不講理。要是不放心,你讓他住院,醫院隨時有醫生。」

  白雪嵐說:「不行,醫院裡有肺炎病人,有肺炎細菌,萬一感染得更嚴重了怎麼辦?」

  宣懷風看白雪嵐又犯了毛病,連忙對金德爾醫生說:「那就麻煩你每天過來一趟,我不想住醫院,有你親自來,吃藥打針都方便些。」

  他是出眾的美男子,五官精緻美麗,優雅斯文,此時穿著一襲白色睡衣,胸襟處因為檢查聽診而有些凌亂,顯出三分既有陽剛味,又有些病弱的美態,極符合金德爾醫生的美學。

  一軟言相求,醫生就無法拒絕了。

  醫生點點頭,說:「好吧。每天我都過來,優先為你治療。你放心,有我在,你的肺部會很健康的。」

  白雪嵐這才不再強求,讓醫生收拾工具,把他送了出去。

  不一會,白雪嵐轉了回來,鑽到床上,摟著宣懷風的腰問:「舒服一點了嗎?」

  宣懷風知道他是問打針的效果,點點頭說:「舒服了許多。」

  白雪嵐微笑道:「我就知道,幸虧堅持把醫生叫了過來。你以後不要再隨便去醫院那種到處是病人的地方逛了,尤其是肺炎的病人,絕不許靠近。」

  宣懷風說:「知道了。」

  白雪嵐不禁奇怪,瞅了他兩眼,問:「怎麼忽然這麼聽話起來?」

  宣懷風說:「剛才不舒服,火氣自然大。現在打了針,身上舒服了,心情也就好了。」

  白雪嵐哦了一聲。

  靜靜抱著宣懷風,把臉貼在宣懷風的臉,既是親昵的動作,又是在探他的溫度。

  隔了一會,白雪嵐忽然問:「你剛才是不是說,你真的很喜歡我?」

  宣懷風耳朵微紅,說:「我發燒了,胡說了什麼,自己都不記得。」

  白雪嵐輕笑道:「別抵賴了。你沒發燒,我貼著你臉呢,有一點發熱,我都知道。」

  兩人並躺在床上,聽著窗外小蟲低鳴。

  夜分外寧靜。

  很美。

  宣懷風漸漸睡眼朦朧。

  半夜裡,幾次迷迷糊糊,覺得有人把手伸來,額上、頸上、後背、胸口上……都小心翼翼地探查,他心裡明白是白雪嵐,也不言語,懶懶翻個身,像小孩子似的,一手拽著白雪嵐的睡衣衣角,把頭抵在白雪嵐的肩窩上。

  帶著心窩漲得滿滿暖暖的感覺睡去了。

  第九章

  宣懷風一夜睡得香甜,倒補了昨日的眠,窩在白雪嵐懷裡溫溫熱熱,舒舒服服。

  白雪嵐勞心勞力,又百般怕他發燒,晚上反反覆覆的探熱。

  到了早上,宣懷風睜了睜眼,略一動,才睡著的白雪嵐就醒了,問他,「做什麼?」

  宣懷風說:「天亮了,醒了自然起床。」

  白雪嵐說:「你忘了,你病著呢。給我乖乖躺床上,等金德爾醫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