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懷風微愣,一時聽不出這是哪位女子的聲音,很禮貌地答道:「在下就是宣懷風,請問您是哪位?」
電話那頭也一愣,似乎沒想到那麼巧,嘗試著打過來,恰恰就是宣懷風本人接了電話,好一會,才笑道:「宣先生,大概您早就忘了我吧,我是舒燕閣的梨花。」
宣懷風聽了,才認出這把有些熟悉的聲音來,心裡卻有些尷尬,這舒燕閣的女子,怎麼把電話打到這裡來了,幸虧是自己接了,要是聽差接了,給白雪嵐一個耳報神,又有一場解釋,拿著話筒,嘴上溫和地說:「原來是您,自然我是記得的。有什麼事嗎?」
梨花欣然道:「真好,我只怕您貴人事忙,全不記得我了呢。」
那邊在話筒里,又是一陣銀鈴似的笑,雖則悅耳,聽在宣懷風耳中,卻很有一種不莊重的味道。
大概歡場中的女子,總以為這般的笑聲能讓男子失魂落魄。
笑了後,梨花才在電話里款款地道:「我今天打電話來,不為別的,因為上回和您說了小飛燕的事,到如今都沒有個消息……」
宣懷風恍然,忙道:「抱歉,抱歉,我應該和你說一聲的。」
將如何聯繫自己三弟,他三弟那邊又如何將小飛燕接到別處,大概說了一通。
不過為了不讓梨花擔憂,展司令惱火,要拿小飛燕出氣,把她賣去窯子的事,卻隱瞞了下來。想著日後把事情解決了,花錢救了人出來再說。
梨花聽了,讚嘆不已,「您真是個大好人。再沒有人會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女子,費這麼些辛勞。只不知道她如今在那個展軍官處,過得好不好。我要是得空去看看她,不知道方不方便?」
宣懷風說:「再過幾日吧,她也不能在那個地方久留,我準備接她過來的。等來了,要見自然就方便了。」
梨花雖在歡場,對小飛燕卻似乎天生的一種關切,連聲說好。
兩人說畢,便掛了電話。
這時,宋壬已經出去吩咐人備車,又走回來了,因為宣懷風在通電話,他就老實地在旁邊等著。
看著宣懷風把話筒放下,宋壬才開口,「宣副官,車已經……」
才說了幾個字,又突兀的一陣鈴鈴聲,把他的話打斷了。
宣懷風和宋壬盯著那電話,不由失笑。
宣懷風搖頭,「不知道今天哪來這麼多的電話。」拿起話筒,才說了一聲,「這裡是白公館……」
就聽見話筒里黃萬山的聲音熱情鑽進耳中,「懷風,是我,萬山。今天有沒有空?」
宣懷風說:「今天嗎?有些事要辦。」
黃萬山聽了,語氣中便多了一分失望和抗議,說:「說你是個大忙人,你還不承認。上次我做的東道,你本說來的,後來中途又推了。今日約你,你又推辭。」
宣懷風問:「約我做什麼?要緊事嗎?」
黃萬山反問:「新生小學的事,你覺得是要緊呢,還是不要緊呢?說好了大家一塊去新生小學看看的,難得約齊了,就差你一個,你去不去?」
宣懷風一想,這事倒真是自己答應過的,問:「你們這鐘點就往城外去嗎?」
黃萬山說:「不是,晚一點,有人上午也有事要辦。我們約的是下午一點,在西城門口,大夥碰了頭再一道走。」
宣懷風頗為躊躇,思忖了一下,說:「我今天恰好是有一件公務要出門辦。這樣吧,我看看時間,要是事情順利,趕緊辦成了,就趕去和你們見面,行不行?」
黃萬山說:「行,這可說好了。」
電話掛了,宣懷風對等在一邊的宋壬笑道:「快走,快走,再待在這裡,我都要成專門接電話的了。」
宋壬也呵呵笑起來,跟著宣懷風身後出了門。
汽車是早準備好了,就停在大門外等著,宣懷風上車,按白雪嵐給的地址說了。
汽車往長安大道那邊方向,開了大半個鐘頭,拐了幾個彎,就到了所說的地方。下了車,抬頭看去,就在綠柳河邊,一連的好幾座小洋樓,很清新別致。
宣懷風走到左邊第二家,規規矩矩地敲門。
不一會,出來一個老媽子,打量他兩眼,問他找誰。
宣懷風說找布朗醫生,老媽子說:「醫生出門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您明天再來吧。」
宣懷風對戒毒院的事很有熱誠,趁興而來,沒想到別人卻剛好出門了。他把手放進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給醫生留個消息,遞給那老媽子,說:「要是醫生回來,麻煩你把這個交給他,就說我改日再來拜訪。」
那老媽子正斜著眼,盯著他身後的宋壬上上下下的看,一臉警惕愚頑,見宣懷風遞名片過來,便把目光轉回來,放在那名片上,不做一聲,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宣懷風正不解,宋壬在身後忽然瞪著眼睛罵起來,「死老婆子,就這麼點屌事,要什麼賞錢!」
聲音打雷一般的凶。
老媽子被他一瞪,一喝,渾身一顫,立即老實了,再也顧不得賞錢,趕緊地把宣懷風遞的名片接了過來。
宋壬又惡狠狠加了一句,「我們宣副官是海關衙門的,找你家老爺有正經事,等他回來,這名片你趕緊的交給他,誤了我們的正經事,老子一槍斃了你!聽懂了嗎?」
一邊說,一邊把大掌在腰間的槍匣子上啪地一拍。
老媽子哪裡見過這陣仗,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幾乎軟在門口。
宣懷風回到車上,才對宋壬說:「你剛才也太兇狠了,人家不過一個不識事的老媽子,何必這樣嚇唬她?」
宋壬咧嘴笑道:「宣副官,您不知道,這種人才最會誤事。不嚇唬她,她等我們走了,把你的名片一丟,任事不理呢。嚇唬一下,她就知道我們不好招惹了。」
宣懷風說:「反正明天要再來拜訪,名片不到布朗醫生手上,也不是什麼大事。」
宋壬說:「事情不大,這口氣要爭。總長說了,叫我出門時跟著你,臉裝凶一點,免得有人欺負您臉皮薄,太好性兒。」
宣懷風不料白雪嵐還能想到如此細微之處,心肺里酸酸甜甜,一時翻攪在一起,??竟不知道是感激他好,還是抱怨他好,呆了半響,訥訥搖頭道:「就知道胡鬧。」
把背往座椅上一靠,就叫開車。
前面司機把頭扭回來問:「宣副官,是回公館嗎?」
宣懷風看看表,十一點三刻,這時分,回公館吧,沒什麼事做,去西城門口,約的又是一點鐘,太早了。忽然想到,自己早上只吃了一碗白粥,正有點餓了,倒不如找一家館子吃了午飯再去和黃萬山他們見面。
宣懷風隨口問:「有什麼吃飯的好館子沒有?」
那司機平時開車載貴人們出門,倒認識幾個繁華場所,當即就很熟悉地舉了幾個出了名的館子。
宣懷風搖頭,「那些地方,吵吵嚷嚷,鬧得人頭疼。我又不是要吃什麼大館子,找個清靜雅致的,簡單吃點就算。我一點在西城門口還約了朋友。」
司機略一想,就笑了,說:「宣副官,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准合您的意思,離西城門又近,不會誤您的事。」
宣懷風問:「什麼地方?」
司機說:「春香公園裡,不是有吃番菜的地方嗎?今天不是周末,公園裡人不會太多。那番菜館子就靠在湖邊,又雅致又清幽,聽說請的還是外國廚子,不比楓山的那一家差。春香公園大門開過去十來分鐘,就是西城門了。」
宣懷風一聽是春香公園,心裡便有幾分樂意。
這種時候,去公園邊逛逛,看看景色,也是一件賞心樂事,他可是在公館裡關了好些日子。
便點頭說:「就那裡吧。」
司機於是把車開到春香公園門口,這公園入門雖不用買票,為著公園裡的清幽,卻是不許汽車進去的。宣懷風下了車,宋壬立即跟過來,另一輛車也停了,下來三四個護兵,也是從公館就一路保護到這裡的,現在也朝這邊走過來,立即吸引了不少行人注目。
宣懷風轉過身來看了看,說:「再這樣下去,我都要遭人恥笑了。不過是逛逛公園,也沒人知道我會來,總不能這種地方也打我的埋伏。我看,今天就算了,別總跟著。」
宋壬在他面前總是呵呵的,只聽了這個,眉角驀地掠過一抹厲色,雖然臉上還是帶笑,聲音卻有些發沉,「宣副官,你可是和總長說好條件的。」
宣懷風瞧他這一身氣勢,知道這貼身膏藥絕對揭不走,便不再說了。
走進公園,遊人果然不多,這時間來逛公園的,多半是富貴有閒的太太小姐,和夢想與情人共沐愛河的漂亮青年男子,穿著華裝的窈窕身影偶爾在樹蔭下一現。
快十二點的時候,七月的日頭正燦熾,樹葉在日光下一動一動地放著油潤的綠光,滿滿一汪湖水也是深綠色的,上面盪著幾艘小船,又有美麗年輕的女子在船上撐著陽傘坐著,富有夏日生動之悅目。
宣懷風緩步走著,也覺得心曠神怡,忽然想起白雪嵐說過,兩人認識這麼久,可惜卻沒有什麼外出同游,羅曼蒂克的機會。當時不以為然,對著此情此景,卻覺得白雪嵐說的也有道理。
要是弄一艘小船,兩人在湖水上飄蕩一個下午,不管公務,只天南地北地說說閒話,也真是不錯。
不多時,就到了番菜館子門前。
那番菜館子的侍應都是眼睛尖的,看見宣懷風身後跟著幾個荷槍實彈的護兵,就知道這一定是貴人,趕緊過來招呼,笑著問要包廂還是露天座位。
按宣懷風的性子,原是想要露天座位的,但轉頭看看後面這幾位,幽雅寧靜的湖邊露天座,出現幾個凶神惡煞的護兵,實在大煞風景,自己又何必為了一己之享受,壞了他人的感觸?
便和侍應說:「給一個包廂吧。有沒有安靜的,帶窗戶,可以看湖那頭景色的?」
侍應說:「有的,有的。這就給您安排。」
躬了躬身子,做著手勢在前面領路,把他們帶進一個包廂里。宣懷風進去一看,只擺著一張桌子,桌子左右各放兩把椅子,是四個人的座,牆上貼著法蘭西壁紙,牆角處擺著一個半人高的雕玫瑰擺架,上面放了個黃銅做的美人雕塑,雖然地方不大,卻布置得很得體。
一扇窗戶,大半邊的帶了蕾絲邊的紗帘子垂下,不時被吹來的湖風撩撥著,輕輕掃過窗台,那一頭半湖的精緻,和湖邊露天座位里享受著的??遊人們,就成了窗框裡的一幅畫了。
宣懷風接了侍應遞上來的菜牌子,隨意點了幾道,叫侍應快點送上來,又對宋壬和幾個護兵說:「都坐下,這裡沒外人,犯不著閱兵儀式似的站規矩。我們略坐坐,吃飽了,還有別的地方要去。」
幾個護兵跟著宣懷風有一段日子,知道他的人極隨和,見他這麼吩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