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笑傲 第76章 直問

  在眾人的摒聲凝氣中,兩人緩緩靜立,雙劍慢慢出鞘。

  「請----!」令狐沖沉聲肅容,緩緩道,長劍豎於胸前,正對眉心,仿佛劍如眼,與另一雙眼睛一同緊盯江南雲。

  江南雲嫣然一笑:「請---

  她纖纖素手輕拈著長劍,宛如拈著一枚繡花針,似是毫不用力,不出的輕盈優雅。

  兩人再次陷入對峙,他們的劍招俱是講究後發制人,都想等對方的招式出來之後破解,都在等對方先出招。

  令狐衝心中直覺到危險,故雖對方一直不出招,他也強自忍耐,跟江南雲比起了耐性。

  江南雲雖未覺得令狐沖危險,卻也看得出,此子並不簡單,能讓師父結交之人,必有過人之處,故心為上,並不貿然出招,寧肯示弱,也不逞強。

  周圍眾人看了半晌,見二人仍舊拿著劍峙立,誰也不動手,大是不耐,難不成,僅是憑著對恃,便能一決勝負不成?!

  江南雲清心訣運轉,心中一片寧靜,無焦無躁,無悲無喜,不覺時間的流逝,一直保持著澄心靜氣。[]

  令狐沖雖然劍法精妙,但養氣的功夫卻是差得遠,過了半晌,便有些心浮,形之於外。

  江南雲如水明眸一亮,宛如太陽直照秋水,眼波盈盈轉動,盯向了令狐沖左腋下位置,似笑非笑,再輕瞥了令狐沖一眼,咬著豐潤的下唇,風情動人。

  令狐衝心中一凜,忙將長劍橫向微移半寸,隱隱護住腋下,截住刺向腋下的路線。

  江南雲再次一笑,明眸轉動,目光如水。駐於他右肋。

  令狐沖退後半步,身形側轉,右肋縮後,躲在劍下,手使輕輕顫動,按在劍柄上,卻強自壓抑,沒有揮劍。

  江南雲暗自點頭。這個令狐沖果然不凡,反應奇快,敏銳絕佳。

  在外人看來,兩個人有些莫名其妙,拿著劍,空自對峙。只有眼睛轉動,令狐沖輕輕挪動半步,好像是沒有站好,重新站立一般,實在沒有覺察出他們目光交錯時的兇險。[]

  寧中則眼光不俗,悟性不凡,卻是隱隱看明白了二人的潛流涌動,輕輕一拍岳靈珊的手,低聲道:「莫要出聲。看仔細了!」

  岳靈珊正在搖著母親的手,輕聲抱怨,他們在那裡擺姿勢。幹嘛不動手,惹人著急。

  聽到母親發話。她忙定睛觀看,卻仍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不由搖了搖頭。

  旁人自然也是看不出,只是見寧中則看得聚精會神,他們也只好定下心來。仔細觀看。

  半晌之後。江南雲嫣然微笑:「令狐少俠好劍法,女子佩服!」

  「彼此彼此。江姑娘才是真正的劍法高明!」令狐沖沉聲肅道,眼睛一眨不眨,門戶謹嚴,不敢稍有鬆懈。

  岳靈珊輕哼一聲,受不得二人的互相吹捧,明明什麼也沒作,劍也沒動一下,又怎麼知道劍法好不好。

  「令狐少俠,請心了,女子這一招,威力不俗。」江南雲巧笑嫣然,柔聲道,毫無殺氣,仿佛是朋友間的玩笑。[]

  「江姑娘,請----!」令狐沖神情一振,肅聲道,握劍地手再次凝運功力。

  「嗤----!」一聲厲嘯,宛如布帛撕裂之聲,劍光閃過,眾人只覺眼前一亮,眩目生輝,竟有閉上眼的衝動。

  江南雲長劍刺出,窈窕的身子隨之疾沖,快如閃電,身劍合一,瞬間沖至令狐沖身前,他幾乎能夠感受到貶人針骨的寒意。

  再要出劍,已然不及,他腳下用力一蹬,身子斜沖,差之毫厘,躲過這一劍,肋下卻滑了一道口子。

  看似射過這一劍,但劍式太快,隔著三四寸,劍光及體,已然有了銳利之意。

  令狐沖切身感受到了劍上的寒意,渾身汗毛豎,暗叫一聲好險,眼中卻又閃過一道寒光,來不及細看,急忙再閃。

  江南雲出劍太快,若待看清劍式,再閃已是不及,令狐衝心中驚凜,本以為學了獨孤九劍,劍法大進,不成想,竟贏不同過一個學武時間極短的弱女子。[]

  傲氣沖頂,他顧不得藏拙,見到眼前再閃過一道亮光,長劍抖然一顫,已是直直刺了過去,要來一招以劍換劍,玉石俱焚,否則,一直被江南雲壓著打,她劍式太快,永難翻身。

  觀戰的眾人不由輕「啊」一聲,心中吃驚,目光擔心。

  江南雲眼角含笑,身形前沖之勢不止,纖細的腰肢與玉腕俱是輕輕一動,幅度細微,長劍略變化了一個微地方向。

  她如今的功力,三劍之內,即使全力刺出,仍可控制自如,再多,便力有未逮了。

  「叮」的一聲,金鐵交鳴,迸出一道火花。

  兩人長劍在空中交擊,劍尖對著劍尖,隨即兩人身形一觸即分,各自退後兩步。

  江南雲輕輕一挽劍花,歸劍回鞘,動作曼妙,宛如劍舞,抱拳巧笑道:「令狐少俠的劍法果然名不虛傳!」

  「不敢當。」令狐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心下卻是升起幾分沮喪,嘆道:「是江姑娘故意相讓罷了。[]」

  他的右手微微顫抖,幾乎拿不住劍,只覺整個手臂都一片酸麻,沒有了知覺,只是勉強拿著劍,不敢動作。

  雖然敗了,他心中沮喪,卻不屑遮掩,坦然承認。

  這份心胸,江南雲倒有幾分佩服,不由笑道:「女子也就會這幾招,再比下去,可是必敗無遺了。」

  令狐沖搖頭笑了笑,並不相信,她的劍法招式雖簡單,卻奇快無比,化腐朽為神奇,根本不必講究什麼招式地精妙。又怎可能無招可用。

  江南雲所,雖不全是實話,卻並非妄言。

  她如今的功力,在蕭月生嘴中,是淺薄可笑,以獨特的心訣御劍,可奇快無比,但也僅能自如的控制三至四劍。再往後,威力仍不減,但能發而不能收,自然不適合切磋。

  寧中則走上前來,讚嘆道:「名師出高徒,江姑娘的劍法確實威力驚人。沖兒敗得不冤。」

  看到江南雲的劍法,她心中自忖,遇到這般劍法,一絲勝算也無,實在出劍太快,反應不及,沖兒能夠維持如今,已算是難得之極。[]。

  「哼,大師父哪裡敗了?!」岳靈珊嬌哼一聲。大是不服,明明平局收場,偏偏要大師兄輸了。自然心中不願,況且。又是江南雲。

  她盈盈跳到令狐沖身邊,伸手一抱他的胳膊,卻不想,令狐沖的長劍頓時脫手,「當」地一聲。落到地上。

  岳靈珊驚訝。櫻桃嘴微張,眼珠轉動。瞧了瞧苦笑地大師兄,又瞧了瞧地上的長劍。

  她明眸轉動,卻很快恢復如常,彎腰將長劍撿起,若無其事的插回令狐沖地腰間鞘內,嬌哼道:「好好,……大師兄傷勢剛愈,內力還沒恢復,但有人挑戰,又不能躲避,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唉,真是可憐!」

  「師!」令狐沖輕叱了一聲。

  岳靈珊縮了縮頭,一吐舌頭,閉嘴不再話,明眸卻不放過江南雲,瓊鼻暗哼一聲。

  江南雲嫣然一笑,輕聲笑道:「令狐少俠傷勢未愈,女子不知,莫要見怪才是!」

  「江姑娘言重了,珊兒還是個孩子,別跟她一般見識。[]」寧中則狠狠瞪了一眼岳靈珊,轉頭對江南雲笑道。

  江南雲擺手嬌笑道:「不敢不敢。」

  她冰雪聰明,又通曉人性,自然不會與岳靈珊這般女孩計較,心下明白岳靈珊為何對自己如此,只是暗自好笑。

  「師父在前面,我再賴在這兒不走,呆會兒他會怪罪的。」江南雲襝衽一禮,朝眾人嫣然一笑,將他們迷得暈頭轉向,不知她何時離開而去。

  當他們醒過神來時,望了望院門地方向,悵然若失,紛紛議論,大是驚奇,沒想到,這個江南雲年紀輕輕,竟有這般一身劍法,猶在大師兄之上,大師兄在他們眼中,已是高不可攀,此女更是令人咋舌。

  江南雲來到大廳門口,剛要話,便聽到師父清朗的聲音:「是南雲,進來罷。」

  江南雲脆生生應了一聲,蓮足輕移,裊裊而入。[]

  進了大廳,她一一拜見了岳不群與林震南王元霸三人,落落大方,玉臉上沒有笑意,端正嚴肅。

  「蕭先生,佳徒如此,可堪告慰啊!」岳不群看了一眼江南雲,對蕭月生笑道。

  「她看起來乖巧,其實頑皮得很,岳掌門可莫要過獎!」蕭月生呵呵笑道,雖得謙虛,嘴角卻抑不住上提。

  岳不群搖頭苦笑:「唉,到頑皮,江姑娘還能比得過我那大弟子?!……僅是好酒,便管不住!」

  蕭月生摸了摸粗重地眉毛,呵呵笑了笑,他自己也是好酒之人,且也與令狐沖一起喝。

  他笑了兩聲,轉頭問江南云:「南雲,找為師何事?」

  江南雲明眸一轉,搖了搖頭,嫣然笑道:「只是想到一個關於武功的疑問,一時心急,便來尋師父罷了。」

  蕭月生一看即知她言不由衷,搖頭笑了笑,道:「嗯,為師正好要回去,咱們回去罷。」

  罷,站起身,抱拳告辭,轉身離開了王宅。[]

  回到蕭府中,在正廳之中,蕭月生落座,江南雲接過荷的茶盞,轉遞給他,輕聲道:「師父,那樂厚與丁勉已經查到了咱們頭上。」

  「哦----?」蕭月生端著茶盞,粗重地眉頭一挑,淡淡望向他。

  江南雲神情肅然,玉臉緊繃。輕聲道:「他們在暗中打探咱們蕭府地虛實,怕是來意不善。」

  「嗯……」蕭月生稍一沉吟,輕呷一口茶茗,緩緩放下,道:「這樣罷,你往外散布一個消息,是嵩山派的陸拍與費彬是被我所殺。」

  「師父,這是……?」江南雲驚詫。明眸緊盯著他,黛眉輕蹙,露出思索之色。

  「虛虛實實,跟他們捉迷藏玩唄。」蕭月生呵呵一笑。

  江南雲緊繃地玉臉頓時一松,頓時露出一幅苦笑不得的表情,師父行事實在古怪得很。常人難以揣度。中練習九轉易筋訣,荷一身綠衣,輕盈的跑來,嬌聲稟報導,前面有兩個人造訪,嵩山派的樂厚與丁勉,夫人正在前面招待,讓老爺過去看看。[]

  蕭月生收功。暗嘆一聲,終於要來了,盯著荷看了幾眼。

  荷秀臉頓時羞紅。紅雲蔓到了耳根,她緊緊低下頭。手扭著衣角,站立不安。

  「荷,你的步法練得如何了?」蕭月生溫聲問道。

  「步……步法?」荷結結巴巴地問,紅雲遮臉,嬌艷動人。

  蕭月生神情再緩了緩。溫和問道:「夫人不是傳了你一套步法。讓你勤加練習嗎?」

  「噢,那套步法啊。我一直練著呢。」荷恍然道。

  「平常走路,也要走那一套步法,不得偷懶!」蕭月生神情一肅,沉聲道。

  「是!」荷被他快速變化的臉色嚇了一跳,忙道。

  蕭月生這才作罷,邁步走出了後花園。

  如今,夫人劉菁與徒弟江南雲皆有自保之力,其餘人呆在蕭府,也無人傷害得了,唯有荷,不時出府,跟在劉菁身後,萬一照顧不周,怕是會被人傷著。

  他已暗自決定,若是荷練不好武功,不許再出府,即使逼不得已出府,也必須跟在自己身後。

  大廳之內,劉菁一身淡粉色羅衫,臉上神情淡淡,卻是容光煥發,宛如白玉散發的溫潤光澤。

  她性子羞澀,即使外表看起來落落大方,卻也是逼迫自己而成,與外人不得幾句話。對面坐著兩個胖子,一個矮矮胖胖,面色發黃,乃是嵩山派大陰陽手樂厚,一個雖胖,卻長得極魁梧壯實,乃是托塔手丁勉。

  他們二人正喝著茶茗,雙眼四顧,細細打量著大廳,不放過每一處地方,沒有與劉菁話,似是打量仔細,以便動起手來,不太陌生。

  橐橐的腳步聲響起,蕭月生緩緩進來,一身青衫,飄然灑脫,他進得門來,沖二人抱了抱拳:「兩位想必是嵩山派地樂大俠與丁大俠?」

  兩人雖然懷疑蕭一寒此人殺了自己的師兄弟,畢竟出身名門大派,未在確定之前,不能先失了禮數,也起身抱拳還禮,臉上卻沒有什麼笑意。

  蕭月生裝作沒有看到,慢慢走到劉菁旁邊,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意,緩緩坐了下來,接過荷遞上來地茶盞,輕抿一口,細細品味,沒有話。

  丁勉與樂厚則一直緊盯著他,想要看清他地虛實與修為,只是毫無所得,更覺此人高深莫測,不宜太過輕視。

  大廳一時安靜下來,劉菁則輕輕一禮,悄然告退,只留下來他們三人話。

  「蕭先生,我等前來,只是為了詢問一事。」丁勉緩緩開口,面沉如水,淡淡道。

  「丁大俠儘管開口,在下知無不言。」蕭月生點點頭,露出一絲微笑,與他一向威嚴地形象大是不符。

  「那好,莫怪在下唐突。」丁勉點頭,雙眼陡然一亮,緊盯著蕭月生,沉聲道:「我兩位師弟究竟是不是蕭先生所殺?」

  「哦----?」蕭月生眉毛一挑,面露驚詫:「丁大俠何出此言?!」

  「大街巷皆有人傳言,我兩位師弟因為得罪了東園幫,而被蕭月生所殺。」一旁的樂厚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