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天下白。
一里長街,一頭堵滿了觀戰的人群,一頭是「定沐堂」敞開的大門。
兩側房舍之上,看上去空無一人,但與擠得水泄不通的街頭相比,未免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即便是最沒眼力見的普通民眾,也能猜到兩側房頂之上定然埋伏有大量的好手。
潔淨的街道,街心處站著形貌各異的五位高手。
這些人是遠處聞名的潭州當地武林名宿,名義上是自發前來,阻止一場沒有意義的搏殺,而實際上,他們或多或少都與「定沐堂」有著關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也是某些人為自己最後爭取的一絲可以挽回的機會。
關鍵看來者給不給這個面子。
上午十時,艷陽高懸。
即便是先天武者,也在陽光下眯縫起了眼睛,減少陽光對眼睛的刺激。
街頭人頭洶湧,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一陣輕風捲起地面上的一層黃土,在半空中打了個旋,緩緩飛散……
所有人的聲音突然在風止之時消失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注視著原本一卷黃沙飛舞的街頭之上。
原本空無一人的街頭,此時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一襲紫衣,一頂斗笠,一個碩大的木匣背在身後……
來人的打扮就像是一位常年浪跡江湖的過客一般,只不過他的衣服太鮮艷了,鮮艷得讓人的眼睛生疼。
「人來了……」
不知道誰的一聲低呼。讓所有人都一口氣都提在了胸口。定定地注視著街道。
來人不是別人。當然是葉清玄。
葉清玄等了三天,就是要將影響擴到最大化。緩步前行,就像是漫步在自己的院子當中,迎面五位武林名宿,牢牢地擋在了他的面前。
當來人走到無人面前的時候,
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相貌堂堂的老者撫須道:「年輕人,老夫潭州余兆開,不知閣下……」
「滾開!」
來人淡淡的一句話。讓所有人的臉色都是大變。
余兆開乃是潭州武林名宿,就算赤蛟幫的幫主姚定盛來了,甚或是整個荊州武林五道八派的大當家來了,都要給他幾分薄面,沒想到這個不知身份來歷的人物,一上來便敢讓余老滾開,光憑著一句話,幾乎就等於得罪了半個潭州城。
余兆開被氣得渾身發抖,旁邊一個滿臉兇悍的大鬍子中年人出聲喝道:「大家看看,我說過什麼?能夠無緣無故栽贓『定沐堂』的人。一定不是什麼好貨色,如此狂妄。定然是窮凶極惡之徒。還猶豫什麼,不如立即動手,擒下這個賊子……」
「哎,石虎兄不可莽撞!」五人中一個年約六旬,獨目勾鼻的陰鷙老者出言阻止道:「怎能不聽這位兄台解釋,便妄動干戈呢?若是傳了出去,外人還道我潭州武林護短呢……」
接著嘿嘿一笑,老者對著來人問道:「不知這位兄台,可否告之為何要尋定沐堂的晦氣,為什麼說定沐堂藏匿了殺人元兇,這殺人元兇是何人?又有何證據證明他們是什麼敖家慘案的真兇呢?」
來人冷哼一聲,淡淡道:「我是來辦事的,不是來解釋的。三個數,立即讓開,否則……」
「否則怎樣!?」兇悍的大鬍子石虎冷冷喝問。
「擋我者死!」
來人陰寒一言,五人同時大怒。
「好個狂妄的人,如此不知好歹,定然是向我潭州武林公然挑戰嘍!?」一個粗壯結實,滿臉粉刺疙瘩的中年人大聲叱喝,囂張不可一世。
葉清玄冷哼一聲,淡淡道:「是否作對,只怕幾位心頭早有定義了吧,否則又怎會在兩側房頂上埋伏好弓弩手呢?」
葉清玄一言既出,五人頓時駭然色變,想不到自己背後的安排早就落入了對方的察覺當中。
余兆開斥道:「那是防備你公然攻擊我潭州武林的準備,只要你棄械投降,余某保證,饒你不死!」
葉清玄冷笑數聲,不再解釋,邁步向前。
「不知死活!」
五人面色一沉,眼中殺機閃現。
瘦小的人影一閃,五人中個子最矮的一位已經率先出手,身形已一抹鬼影也似凝射而翱,人尚未到,一溜寒光已劈向葉清玄的頸側,同時一聲斷喝傳來道:「大家廢話少說,及早取了他性命,回去交差方是要緊!」
出手之人乃是當地刀法大家「滾地刀」潘賀潘賀。
眾人中就他不喜廢話,早就準備好出手,一見雙方話不投機,心下大喜過望,立即拔刀攻擊,一時間搶得了先機。
葉清玄步履速度未變,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刀,他右手食指微曲,屈指凌空一彈,當的一聲,指勁飛射,從側面正中刀身中心之處。
整把猛地震顫開來,但並未彈開攻勢。
看到葉清玄如此托大,結果還沒有盪開自己的攻勢,「滾地刀」潘賀心中立即一喜。
白痴,原來只有這麼點修為,就以為可以無視我等存在了麼?以為光憑這一擊這樣便能阻止這足以開山裂石的一刀?這個念頭電閃雷鳴一般掠過「滾地刀」潘賀的心頭,內功狂運,刀勢更加兇猛地迎頭落下。
葉清玄一擊之後並未停歇,其餘四指連彈,噹噹當,潘賀手中鋼刀嗡鳴如鼓,竟然狂烈地震顫起來,潘賀運集全身功力方才勉力維持住了刀身的穩定。
潘賀一聲厲吼,滾地刀刀勢不變,未受絲毫阻礙,眨眼便到了眼前,直劈葉清玄頸側。
勝負已定。
圍觀眾人心中同時冒起如此想法,只覺得那來者武功不濟,竟然連潘賀一刀都擋不下來。就要命喪當場了。
葉清玄斗笠下的面孔帶著冷笑。
當刀鋒距離葉清玄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時。刀身突然「嗡」地一聲悲鳴。接著「嘣」的一聲,刀身如同清脆的玻璃般碎裂開來……
「滾地刀」潘賀握著的鋼刀只剩一個把手,在葉清玄身前一揮而過,卻未傷得葉清玄分毫。
「滾地刀」潘賀瞬間驚駭莫名,駭然慘喝道:
「妖……妖……妖術!!!」
話音剛落,眉心處一涼,一道碎裂的刀片直接破入潘賀的眉心,其屍體保持著前沖的姿勢。與葉清玄擦身而過,委頓當場!
啊——
在場數人,包括所有圍觀眾人同時都是駭然驚呼,萬分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實。—(••÷[ ➅9ѕ𝔥𝕦x.𝐂όϻ ]÷••)—
實在不明白,剛才來人只是彈了「滾地刀」潘賀的刀身幾下,為何那把千錘百鍊的鋼刀就會自己爆裂,並崩死潘賀自己呢?
眾人雖然緊盯著葉清玄的動作,但沒有人知道葉清玄到底用的是什麼方法致潘賀於死地。
原來那「滾地刀」潘賀刀法高絕,武功精深,但偏偏常用的武器極為平常。而這個「滾地刀」潘賀明顯喜歡兇猛的攻擊。刀身保養不夠,在多年來的戰鬥中。刀身雖然看起來完整,但其實內部早已是破爛不堪了,葉清玄只是彈了對方刀鋒一次,憑藉【六識能斷摩訶根本智經】對「耳識」的鍛鍊,瞬間就從刀身上的嗡鳴聲中判斷出這把刀已經難堪大用了。
於是調集精氣神,會心一擊,連續四指,正中刀身上最為薄弱的破碎之處,順著刀中內力的傳達,葉清玄輕鬆地將對方刀身震碎,自然不用躲避分毫,外加上他氣定神閒的態度和對方武器突然分崩離析的意外,讓「滾地刀」潘賀瞬間心神為之一奪,駭然失神,葉清玄趁其機用【擒龍縱鶴】控制一片碎刀片,再將其彈射而出,自然輕鬆致勝。
這不過這輕鬆致勝的法門背後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武學功法,尋常人難以洞悉其真相,駭然加不明所以之下,如同潘賀一樣叫出「妖術」的人物,同樣大有人在。
「滾地刀」潘賀一招身死,剩下四人連對方是怎麼出手的都沒有看出來,余兆開眼神中已有懼意,他之所以能活得這麼久,就是因為他懂得看人下菜單,潘賀的死法讓他心中清楚,自己就算出手,也是如此下場……
年紀大的早就被生活磨得沒了火氣,但年輕人卻總有不怕死的氣魄。
所以那容貌兇悍、身如壯牛、力能扛山的「扛山將」石虎一陣風也似的衝到,他雙拳猛起,地面上一股狂暴的勁風升起,兩道拳勁揮砸向緩步而來的葉清玄,同時身勢騰空,兩隻腳快不可言的疾蹴葉清玄的胸膛!
既然有人打了前鋒,自然也有人在旁邊撿便宜……
那面目陰鷙的老者倏然閃到葉清玄的左側,兩外一個粗壯結實,滿臉粉刺疙瘩的中年人也同時撲向了葉清玄的右側,一鉤一槍,緊跟著石虎的拳勁、腳風,急攻葉清玄兩側。
葉清玄緩步上前,身勢不動……
一道青光電閃!
「扛山將」石虎的兩道拳勁在葉清玄的身前消失於無形,而他的兩隻大腳卻不知怎地便在青光中飛出了三丈,帶著灑濺四噴的鮮血!
當!當!
兩聲脆響,伴隨著一紅、一藍,兩道霞光,陰鷙老者和粉刺中年的兩桿兵器同時被磕得倒飛起來……
啊——
石虎尖號著,卻悍不畏死的以兩隻血糊糊,骨森森的脛肢拄地,叉開兩隻巨掌死力扼向敵人喉嚨!
又是一道紫光倏揚,如同一抹虹光在葉清玄身前掃過……
三顆大好頭顱同時飆飛空中,鮮血隨著霞光消散後,狂噴半空中,鮮血如雨般灑落,而三具無頭屍身,依然直立如故,保持著動手時的姿勢。
血雨在葉清玄身前被護身罡氣擋在外側,卻將已經嚇傻的余兆開淋得滿頭滿臉都是……
他驚悚著眼神,想要掏開這個修羅場,腳下卻是如同生根一般。怎樣也動彈不得!
葉清玄緩緩走過他的身邊。淡然道:「識時務。你可以活下去了!」
余兆開如同軟泥一般癱倒在地……
的確,他活下來了,但他最為自豪的東西,名聲、志氣,全部都在這一役中,丟失殆盡,餘下的殘生,只能在別人的鄙夷和恥笑中存活……
不過這都沒有關係。最為重要的,是他活了下來!
嗶——
一聲竹哨聲響起……
兩側房舍頓時浮現出數百弓弩手,或是立於房頂之上,或是隔著門窗,現於房屋之中,對著街心緩步而行的葉清玄射出暴雨般的箭弩!
葉清玄身上黃光猛地一閃,護身罡氣開至極致,金光閃耀之下,宛如一尊金甲天神……
「射,射死他。看他有多少真氣夠消耗的!」
兩側各有高手指揮,他們全都是「定沐堂」大當家邱道元請來的幫手。並無一個「定沐堂」中人,這是為了避免被江湖人士譏笑他邱道元因為膽小怕事、才在這裡算計埋伏,若是他們的阻殺成功,事後也可以推給自己的朋友,說是因為他們太過義憤填膺,才做出的錯事。
只不過這些強弓勁弩,在這個時候卻是毫無用處……
葉清玄內有【金剛不壞體】護身,外有【逍遙鯤吸訣】控制氣場,自身的罡氣向外延伸十幾米的距離,那些強弓勁弩在落入這個範圍之內,便被粘稠勁爆的北冥氣場給控制住了身形,一時之間,葉清玄宛如一隻緩緩移動的刺蝟,身外布滿了各種箭弩,而本人腳下速度不變,緩緩前行……
四周所有人群全部傻眼!
這種情形一輩子都沒有見過一次,竟然有人靠著自身真氣產生的氣場,將所有箭弩盡數吸附在身體周圍,黑色的箭弩將金色的護體罡氣包裹其中,黑刺中,金光時隱時現,閃耀著讓人心悸的氣息……
哼!
一聲冷哼,四周人群一驚,接著勁氣一聲轟鳴,宛如破開烏雲的陽光,插滿了漆黑箭弩的金色光球猛地炸開,被葉清玄用氣場束縛住的箭弩頓時反向射回……
嗡——
一股爆裂的氣勁沖天而起,帶著強勁真氣的箭弩如同最犀利的熾熱光芒,四散激發,四周房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分崩離析,倏然消融,同時消失不見的,還有房樑上和房屋中的弓弩手,漫天的灰塵飛起,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只剩下一地的殘垣斷壁、碎石瓦礫,以及汩汩流出,匯聚成河的血水……
不,此時的血水已經匯聚成一片片的血泥……
潭州城百姓們恐懼的驚叫聲震耳欲聾!
葉清玄扶了扶有些歪掉的斗笠,繼續前行!
「定沐堂」的建築,越是到了近前,葉清玄才越加發覺這裡的建築是如此精緻華麗,又是如此雄偉堅固……
沒有考慮什麼,葉清玄沿著大青石砌成的石階便往上走,他不越牆,不尋隙,大大方方的朝著兩扇巨型黑漆鎮嵌獸環的大門!
此時大門敞開著……
遠處「一刀斷江」邱道元面沉似水的表情,已經一覽無餘。
邱道元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來人的武藝已經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之外,恐怕若是曲歸鴻這樣的高手不出手,他們這裡肯定沒有一個人會活著離開!
不過他心裡還有一絲僥倖,因為來人太過犀利了,常人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真氣消耗!?就算你是歸虛境的高手,剛才那震散箭弩的一招,只怕也消耗光了自己的真氣。
所以邱道元還有心思賭上一賭!
所以邱道元儘管嚇得要死,但還是一動未動。
他不動,手下更是不敢動了……
正門之內,便是定沐堂的大校場,大校場的盡頭,便是端然上座的邱道元。
當葉清玄緩步邁入正門的那一剎那,所有人的呼吸都立即為之頓止!
邱道元雙目在這一刻微眯成縫,他原本等待對方的質問,而他也準備好了應答,可是對方直直走來,殺氣盈天,這所有辯白的話語事到臨頭只變成一聲斷喝:「來人何人!?」
他已經知道,一切的爭論在這個人面前都變得毫無意義。
葉清玄緩緩摘下頭上的斗笠,露出自己清秀若仙的超人氣質,淡然說道:「昆吾葉清玄!」
邱道元雙目一立,將手一揮道:「無恥鼠輩,栽贓陷害,殺我同仁,眾家兄弟,給我殺!」
兩傍精銳人馬本是早有所備,但被葉清玄氣勢所攝,呆立當場,這時被邱道元一聲斷喝,如夢方醒,立時蜂洶而上。
葉清玄卻仿若無睹,依舊是徐步前行。
就在眾多好手的刀鋒眼看就要凌空劈至時,葉清玄背後「千機匣」中,七彩霞光倏然脫離而出,衝上雲霄。
一道劍嘯聲亦隨之爆起!
劍嘯聲同一時間充盈場上,與之相伴的,還有瑰麗的琴音、簫音……
那組成的劍音,氣象萬千、惑人心魄,其中又有瀟逸跳脫的清音,合形而成一種如詩似畫,既濃郁又灑脫的意像,高低韻致的音符,一個接一個地被冷靜精準的安置在空間內,本身亦似有種防禦性的作用和魔力。
五百高手,人人呆立當場,盡皆不動,氣機皆被音律牢牢鎖住,魔音入腦,頓時陷入無邊幻境當中,眾人血液亦呈僵化,無法運行,偏偏面露幸福笑容,絲毫不知道性命攸關。
繁花似錦,飄落如雨,墜落紛紛……
春意盎然。
葉清玄一襲紫袍,洒然若仙,緩緩行來……
身姿舞動之間,一縷仙音縈繞而起,天空現出萬朵花瓣,迎風飄落。仙音縈繞,若瑤琴,若洞簫,若琵琶,若玉笛……繁花似錦,如櫻如雪……
在仙音飄緲之始,校場上的五百餘名武林人士便陷入如詩如畫的仙境之中,仙音渺渺,花雨紛紛,或有仙女撒花、或有仙女起舞、或有仙童吹笛鼓瑟,好一副仙境畫面……
而在街外眾多觀戰民眾的眼裡, ww.ansh.c前一刻還拼命衝殺的「定沐堂」眾人,在葉清玄施展輕功飛臨頭上之時,宛如被點了穴道般,一動不動。
葉清玄施施然緩步上前,從眾人叢中穿行而過,甚至走過「一刀斷江」邱道元的身邊時,依然沒有回過一次頭,沒有看這校場上的五百名高手一眼,就這麼跨步邁入了明堂之中。
而剛剛還囂張叫嚷的邱道元,竟然也未曾阻攔,依然保持著之前怒吼的姿勢,直到清玄衣抉飄飄,消失在眾人眼前之後,一片白光閃過,如同木胎雕塑般的五百多位「定沐堂」好手,轟然一聲,同時頹然倒地。
情形詭異莫名,駭人至極。
圍觀十數萬人士,武林人物眾多,自有武林人士膽子頗大,見到葉清玄消失於明堂之內,立即圍上前來觀看,而一看之下,齊齊失聲譁然,震驚全場。
原來這五百餘「定沐堂」好手,此時已盡皆死去,身上無一處傷痕,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詭異的笑容,仿佛死前看到了什麼極為幸福的事情。(未完待續。。)<!--flag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