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無念禪師

  幾年不見,當初那個俊俏的小喇嘛已經長得丰神俊朗。

  困鎖住葉清玄的佛掌已如落葉般枯萎,葉清玄洒然而出,不但沒有任何損傷,反而因為吸入大量罡氣而有些氣脹之感。

  故人相見葉清玄也只是來得及打個招呼,看了一眼龍薩頓珠高高舉起,還未合攏的另一雙佛掌,自失一笑,道:「陰溝裡翻船,想不到大喇嘛還有這等本事,之前交手倒沒見你用過……」

  龍薩頓珠冷哼一聲,沉聲道:「葉小子命數真好,關鍵時刻總有人出手相救!」

  宗巴活佛口誦佛號,淡然道:「大伏藏師身為密宗之主,我佛慈悲,密宗與中土諸宗千年恩怨當以化解為重,晚輩出手,也是為了密宗能與中土諸宗有轉寰之餘地……」

  「咄!還不住口!」龍薩頓珠怒極,「無知小輩有何資格批評老衲,你心中只有佛法,卻有家國嗎?」

  宗巴面容一肅,冷聲道:「佛門出家弟子,卻眷戀塵世權力,此為出家人所為嗎?」

  大西藩國因為密宗勢力的壯大和插手,已經成為實質上的****國家,而僧人介入權力的爭奪,必然將密宗僧侶腐化。

  密宗發展到宗巴出生的年代,勢力強大的諸多教派,在佛教戒律、本質方面已經大大頹敗,生活墮落腐化,奴役民眾,占據良田,欺壓百姓,在政治上的爭鬥成了佛教上層勢力的主導,這樣直接導致了教眾的離心離德。大西藩國內部叛亂橫生,整個國家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

  有鑑於此,宗巴痛心疾首,從極小的年紀便已發誓要對宗教進行改革。

  如今不滿二十歲的宗巴活佛已經得到大雪山地區諸多部落的支持,也受到了廣大僧俗的真心擁護,也正是憑藉中下層信眾的支持,宗巴活佛才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成為能夠威脅到大伏藏師權威的對手。

  一直以來,龍薩頓珠都派出四大護法追殺宗巴活佛,但宗巴行蹤飄忽不定,始終未能如願,這一次想不到竟然在中土遇到,龍薩頓珠心中殺機大盛,卻憤恨無比地沒有出手。

  轟,轟!

  兩聲巨響……

  如花和尚與聶星邪同時掙脫龍薩頓珠的圍困,退了出來。

  「狂僧」如花赤著上身,露出精壯肌肉,手中一根神兵降魔杵,威風凜凜猶如韋陀菩薩下凡。

  聶星邪飛身瓦礫之中,撫著受了內傷的孟源筠,退回到葉清玄等人身側。

  雙方再次形成對峙局面。

  「老喇嘛,這是又空歡喜一場吧?」孟源筠嘴角溢血,但明顯精神不錯,忍不住出言嘲諷。

  龍薩頓珠面沉如水,卻是沒有說話。

  這個老喇嘛沒有一點佛家人的好脾氣,若是平時早就爆發攻了過來,現在怎麼……

  葉清玄心中生疑,也沒有開口說話,略一沉思之際,卻是神色一動,似有所感地掃了塵土飛揚的街道一眼,一縷似有似無的感覺乍一出現,卻剎那又消失不見。

  此時孟源筠不改刁滑本色,變本加厲的道:「老喇嘛怎麼不說話?見到我們小宗巴,嚇得失常了?」

  「你以為憑他的本事可以攔得住我嗎?不過先天之境的小輩,投機取巧占了些便宜,就敢目中無人?」龍薩頓珠似乎確認了什麼一般,突然高聲喝道:「哞——鬼鬼祟祟的也配稱一代宗師嗎?無念大師,還不出來?」

  此言一出,天下群雄皆為震驚。

  「什麼?大禪寺無念大師來了?」

  「在哪裡,在哪裡?」

  「無念大師百年未現江湖,到底是哪一個?」

  「讓一讓,讓我看看……」

  ……

  無念禪師的名頭,足以引爆整座河東府,之前退卻的人潮再次洶湧而來。

  作為天下第一的高僧,無念禪師無疑比那冷酷無情的李幕禪更有號召力,傳說中慈悲為懷、德高望重的禪宗高人,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才是代表了中原武林白道的第一人。

  在萬眾仰慕的目光之下,天地間一時間陷入沉寂。

  空!

  木魚敲擊聲不知從何處傳來,直直地落在每個人的心中。

  無論凡人還是武者,身軀都是齊齊一震,原本煩躁焦急的情緒為之一空,腦海中思緒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紛紛露出不能相信的表情。

  空空!

  又是兩聲響起。

  一聲在東,一聲在西,仔細辨認,卻又都不敢確定。

  這一次不但群雄露出駭然之色,便是厲莫引和龍薩頓珠這等半步神話的高手,也同時露出眉頭緊皺的表情。

  鐘樓之上,「靠山王」皇甫守拙面露驚訝之色,忍不住開口問道:「無怨大師,這無念禪師功力到底幾何?與他相比,大師孰強孰弱……咦?無怨大師何在?」

  皇甫守拙匆匆轉頭,卻發現一直立在身側的「魔僧」無怨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旁邊不遠處的東方胥不免哧聲冷笑,道:「無怨和尚的死對頭來了,還是如此厲害,他還不早早遠遁,難道等無念禿驢前來清理門戶不成?」

  「這……」皇甫守拙面色尷尬,壓低聲音道:「無怨大師應該不至於如此吧。」

  群魔無不冷笑出聲,唯獨厲莫引面容不動露出思索模樣。

  **********

  木魚空空。

  只是幾個簡短單調的聲色,竟然就讓天下人內心沉靜,返璞歸真。

  方圓十里之內,所有能聽到這木魚聲響之人,都在剎那間進入禪定之境。

  遠處街道之上,風塵墜落,露出一緩步而行的老僧。

  灰色僧袍縫縫補補,卻又無比乾淨,枯瘦干小的身軀卻是寶相莊嚴極有法度。手中一個掉漆木魚,木槌聲聲敲落,五音無色,卻又勝比靡靡之音,令人身心一片清淨。

  葉清玄遠望高僧,心中不禁輕輕一嘆。

  聞名天下的無念大師,終於得以一見。

  距離眾人百米距離不過步履之間,眾人只聽見三聲木魚聲響,老和尚踏出三步,便已到了葉清玄一干人面前。

  巨大的毗盧遮那佛真身法相之上,本來風雲密布,天地一片昏暗。

  而老僧之行,便如撥雲見日,天地間重歸一片寧靜。

  這是葉清玄等人第一次見到無念大師,沒有傳說中的仙風道骨,也的確沒有那「魔僧」無怨更有高僧的氣度,只是一個枯瘦老僧,滿臉平淡之色。

  是的平淡。

  一如天地間日升月落般自自然然,卻令人不敢生出輕視之心。

  葉清玄、宗巴、聶星邪、孟源筠以及如花,五人齊齊一禮,對其致以最高敬意。

  沒人說他是無念,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無念。

  凡心無思,心中無念。

  行深之際,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遍地群雄無不目瞪口呆心中駭然,更有那覺悟民眾五體投地,淚流滿面。

  「南無阿彌陀佛!」

  淡然一聲佛號,天下群雄齊齊雙手合十,恭敬施禮,「南無阿彌陀佛!」

  震天佛號,無有違心。

  龍薩頓珠面色陰沉,袈裟一抖,空中的佛尊真身法相,頓時消散無際……

  「無念,你龜縮大禪寺百餘年,終於肯出來見我了!」龍薩頓珠毫無高僧氣度,一見無念出場便征服群雄,自認佛法高深的龍薩頓珠如何不心中嫉妒。

  無念禪師聞言毫不在意,先向宗巴施了一禮,接著道:「宗巴大師遠來中土,老衲卻是迎接不及,罪過,罪過……」

  宗巴活佛語氣淡入微風,回禮道:「終於得見大師真容,貧僧心中甚慰。」

  二人視龍薩頓珠如不見,頓時將其氣了個半死。

  「無念,你敢輕視與我?」龍薩頓珠怒吼。

  無念禪師此時方才轉過身來,微笑道:「大伏藏師別來無恙,老衲有禮了。老衲得聞有密宗高僧來訪,又有故友迷失在世,故而出來走走,敘敘舊,不想卻在此地見到大伏藏師,真是佛祖慈悲,幸甚,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