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軒見到葉清玄的時候,這原本安靜的獨棟小樓里,坐了不少看望葉清玄的江湖豪客,其中還有遠道從蜀州、涼州和冀州慕名而來的高手。
黃龍寺的龍雲大師正與天禽門的任疏狂、西涼魏越正就禪密兩宗百年恩怨談得興起,旁邊展羽不時插上兩句,如花和尚瞪大了雙眼聽著涉及師父的武林秘聞,第一次登門拜訪的陝甘霹靂堂堂主「霹靂刀」彭雷祖,也加入談話,不時發表父輩流傳下來的秘聞見解。
眾人聊得熱鬧,但身為主人的葉清玄卻獨自仰躺在一旁,緊靠著窗戶的位置,不時看看外面的鳥語花香,不時皺眉看著手中的靈緲劍。
陽光之下,原本七彩光芒流轉的靈緲劍,此時變得有些黯淡無光,鋒銳的劍身也出現不少米粒大小的缺口,一把初入神兵級別的寶劍竟然變成這副模樣,讓宗軒也是大吃了一驚。
「你的靈緲劍……怎會變得如此?」
宗軒好奇問道,卻沒注意旁邊展羽一直衝他使著眼色。
「我的劍……毀了!」葉清玄直勾勾地回答,臉上先是一片欲哭無淚的神色,接著神色黯淡,瞬間變成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嚇?
想不到葉清玄受到的刺激這麼大,宗軒也是當場呆住。
「唉,你小子……」展羽懊惱不已,上前一拍宗軒肩膀,埋怨道:「我們幾個就是怕刺激到葉子,所以一直沒提及此事,你怎麼這麼沒眼色,一進門就給捅破了。」
啊?
宗軒腦筋有點轉不過彎來,問道:「難道連龍雲大師、任門主和彭堂主,也在打這啞謎嗎?」
他們三個或是得道高僧,或是任意傲然的高人,或是脾氣火爆的豪客,竟然都因為這一個原因而陪著展羽唱這齣戲,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葉清玄的魅力就這麼大?
眾人無奈苦笑。
「阿彌陀佛!」龍雲大師道:「葉施主已入執念。貧僧勸解無門,只能試圖先行轉移葉施主注意力,然後再說法開解……」
如花大嗓門「唔啊」一聲,嚇了眾人一跳。驚呼道:「原來老和尚剛才是在胡說八道啊!」
龍雲大師呵呵一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即便是為了引開葉施主注意力,貧僧說的也都是實情。」
任疏狂和彭雷祖也都是點頭不已。
宗軒好奇道:「既然是為了開解葉兄心中執念,為何不直接提出解決之道呢?這劍壞了。就修唄……」
「怎麼修?」也是個急脾氣的魏越大聲道:「當今天下五大鑄劍大師,耶律牙海是敵非友,慕容鑄海咱們也是剛剛交過手,大內鑄劍師歐陽朔在洛都內嚴加看管,章丘太炎那老貨更是被葉兄打成了重傷,不殺他就不錯了,還能為他鑄劍?」
宗軒笑道:「天下五大鑄劍師,這不才是四位麼?」
任疏狂疑惑道:「最後一位乃是藏鋒谷的藏劍老人,可是這個人物只存在傳說當中,世上根本就沒人見過。恐怕是傳說有誤吧?」
彭雷祖點頭贊同道:「藏劍老人是真實存在的,家師曾經提及此人愛劍成狂,性格孤僻,據說是兵甲門的後人,還與章丘太炎系出同門,只是此人最起碼有百年未現身江湖了,別說是他本人,便是藏鋒谷在何處,現在江湖中人都沒人能說的清楚。」
宗軒點頭道:「的確如此。在下了解到的消息說,這位藏劍老人本是章丘太炎的師弟。後來不知為何與章丘太炎鬧翻,從那時起便不再現身江湖,但可以肯定的是,藏劍老人並未死。而且大有可能就在京兆府以東的鐘南山內……」
「你的消息準確?」眾人大為好奇。
宗軒笑而不答,反倒是展羽等人默然不語,知道宗軒的消息來源,大有可能就是以前在天機閣時得道的情報,其中極有可能涉及章丘太炎一些見不得光的傳聞,天機閣以陰謀算計起家。其核心基礎就是要掌握到精準隱晦的秘密情報。就算章丘太炎與天機閣是同一派系的戰友,也不妨礙天機閣掌握對方的陰暗情報,以防止對方在未來做出不利於自己的事情。
展羽也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掀開宗軒的老底,畢竟還是朋友一場,免得他難堪,於是出言道:「就算知道對方在鍾南山中又能如何?這鐘南山縱橫數萬里,地域之大怕有三分之一個涼州,裡面崇山峻岭,靠我們幾個,如何能找得到?」
「這……」宗軒還未答話,突然外間傳來一聲淡淡的話語——
「欲尋藏鋒谷,先至金仙觀……呵呵,諸位同道,請恕在下冒昧打擾了!」
宗軒暗吃一驚,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藏鋒谷的事情,不知道來者又是何人?
吱呀一聲,大門再次打開,齊濡林笑盈盈地走了進來,一掃之前隱晦臉色,變得紅潤許多。
展羽上下打量了齊濡林一番,笑道:「齊兄氣色果然好上許多啊!」
「多虧了葉兄的神功救助,暫時讓在下擺脫痛苦,延長了壽元啊……」
展羽哈哈一笑,拉著齊濡林給各位武林大豪介紹。
齊濡林與諸位一一見禮,落座之後,宗軒好奇問道:「剛才齊兄所說的『欲尋藏鋒谷,先至金仙觀』,不知從何得來?」
不知道為何,出自多年來懷疑的性子,宗軒對這個齊濡林本能地感到一種威脅,有些像是江水寒,但又不是那種被人洞悉所為的赤果感,而是一種遇到同類的排斥感。
這個齊濡林靠近葉清玄,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嗯,跟自己差不多。
齊濡林看著宗軒淡然一笑,道:「在下喜好讀些閒書,其中記得有一本是百年前的武林前輩寫的遊記,其中有過這樣的描述。據說當年藏鋒谷極為難尋,不過登門求劍的江湖豪客依然不計其數,其中有機緣得見藏劍老人的,基本上都是先至金仙觀,之後才能到達藏鋒谷。」
展羽信心頓時大增,笑道:「齊兄果然學識天人,如此古籍竟然也閱讀過,不知道這句詩詞是否還有下句?」
「有倒是有,不過齊某卻是猜不出道理來了……」
「下句是什麼?」
「日照雙峰下,身似棋盤中……」
如花一拍大腿,喝道:「這句話多好理解,肯定是在傍晚的時候,太陽正好在兩座山峰的中間,地面跟棋盤似的,那裡就是藏鋒谷了。」
眾人也是點頭,又是搖頭。
字面上這麼理解沒錯,可既然連齊濡林這麼聰明的人說這裡有問題,那就絕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
果不其然,齊濡林道:「當初在下也是這麼認為,於是到了金仙觀之後,四處查探,可惜方圓百里之內根本沒有雙峰並立的地貌,也沒與棋盤大小的山中平地存在……」
眾人一愣,盡皆沉默。
這個時候,葉清玄的聲音響起道:「既然有這個希望,反正我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金仙觀找找看?就算是找不到藏鋒谷,就當是休息一下,散散心也好。」
葉清玄一掃之前滿臉的晦氣,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宗軒呵呵一笑,道:「如此太好了,我也去見識一下,那傳說中的藏鋒谷,也看看傳說中的藏劍老人是否還健在。」
齊濡林道:「遊山玩水一向是本人樂事,這件事豈能少得了我?」
任疏狂哈哈大笑,道:「既然是你們年輕人遊山玩水,我們這些老傢伙就不去湊熱鬧了,京兆府百廢待興,更要防備北狄異族入侵,老夫就不去了。」
龍雲大師和魏越等人也是如此。
展羽站起身來,伸個了懶腰道:「既然如此,那就我與如花陪同你們去吧。」
葉清玄好奇道:「怎麼二哥沒有事嗎?」
「什麼事也沒你重要啊!」展羽翻了個白眼,指了指葉清玄三人,「看看你們三個,一個受了傷,一個中了毒,還一個有了病……就你們三個我會放心?」
這時候,窗台方向一陣亂響,歸鱉生一臉泥土,爬上窗台,嬉笑地招手道:「二大爺,別忘了大侄子我……」
「你看看……」展羽一指,「還帶個精神不正常的傢伙,你說我能放心?」
說完展羽衝著歸鱉生罵道:「你個龜兒子,我讓你把芍藥花壇里的雜草除淨,你幹完了嗎?」
「幹完了,幹完了!」歸鱉生一伸手,手上一大把根莖地搖晃道:「二大爺,我把花壇侍弄得可乾淨了!」
展羽瞪大了一雙眼睛,指著歸鱉生手裡的根莖,急道:「你,你你……你個****的,我讓你除雜草,你***怎麼把芍藥都給拔了?我的『紫袍金帶』啊……我殺了你!」
展羽怒吼一聲,飛身便撲了上去。
「二大爺,我錯啦!」
歸鱉生慘叫連連,窗戶外面傳來砰砰砰砰地一陣暴打聲。
哈哈哈……
小樓之中,歡笑聲沖天而起,沖淡了天際一片陰雲。
無論是宗軒,還是齊濡林,心中同時都是一暢,無論他們心中有著怎樣的盤算,這一刻的感情,卻是真摯的,甚至有些享受。
對於他們這樣從童年時,便活在危機和陰霾中的年輕人來說,歡樂,就像是一種毒藥,令人上癮,卻又令他們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