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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源賴州離去,轉眼已經過去兩個時辰。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
如花端坐李府正東方的一座高聳鐘樓上,從這裡可以俯視整座李府,一旦哪裡出現險情,他便可以第一時間衝過去救援。
安然危坐於巨大的金鐘之下,四周呼嘯的晚風吹得他僧袍呼呼作響,如花緩緩閉目,感受晚風拂過僧袍,拂過身軀,拂過筋肉,拂過心靈……從外到內,一片寧靜。
如花向來不是一個願意禪坐下來、照見內心禪機的修行者,孟源筠曾經取笑,說他這輩子都無法做到照見五蘊皆空,感受不到內心的寧靜,也許在武學上大有作為,但在佛法上,卻成不了大德行的高僧。
但葉子卻常說,如花也許真的成不了大德行的高僧,但卻未必不能成為一名覺悟的高僧。
如花不懂,當年師尊曾經說過,人無法一蹴而就地立地成佛,必須一心向善,勤勤拂拭,保持一顆真心的無上真性。
什麼導人向善、弘揚佛法,如花完全做不到,至於一遍一遍地打坐參禪,念誦佛經,又萬萬堅持不下來,時間一長,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與佛無緣。而佛法上的停滯,也終於開始影響武學上的進步。
已經有兩年時間了,如花的境界都不曾再進一步,歸虛鏡第三重天,已經是他憑藉自己超凡的身體條件能夠達到的武學極限,如果想要再往上走一步,心境上若無頓悟,將就此停滯不前。
如花為此一直焦慮不安,脾氣也變得更加暴躁,尤其最近一段時間,敵方針對他們的高手越來越厲害。自己卻因為無能,為不能幫上眾人的忙而內疚,情緒日漸低落,但在低落中。整個人變得萎靡不振,於是克忠於佛法,念誦佛經,卻難得地找到了寧靜。
此心一發,如花卻意外發現自己久久未曾進步的境界。出現了一絲鬆動。
「菩薩初發心、緣無上道,我當作佛,是名菩提心。」
如花捻著佛珠,念到這句時內心不由得一顫,「發心為利他,求正等菩提。」
一直以來,自己所求的都是如何能夠放手廝殺,求個痛快,但此番內疚,卻是由利他而來。小處看,除一惡,可助兄弟,從大處講,除一惡,可救萬人。
小緣覺寺秉承的是小乘佛教,求的是自我修行,可證羅漢果,而大乘佛教則多了一顆菩提心,是「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無上正等正覺之心。發得菩提心,再行菩薩道,得證菩薩果,佛果。
如花一直以來。難以自我修行,卻也不懂得求道、化生,如今為了幫助兄弟,心境竟然產生了利他心,看似可笑,但卻由此令其頓悟。由小善覺悟到了大善,也就是菩提心,突然明白了自己所追求的殺道,也是佛道。
殺人為惡,殺惡為善!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阿彌陀佛,貧僧懂了!」
此念一通,如花靜坐的身軀猛地一震,體內罡氣倏然爆發出來,如同火山噴發,暴烈異常,竟然將他盤膝而坐的身軀沖至半空,頭頂碩大金鐘被罡氣擊中,發出「當」的一聲鳴響。
「阿彌陀佛!」
如花一聲佛號,鐘聲悠揚,身體內外原本暴烈的罡氣倏然一靜,罡氣銳利稜角頓時變得圓融,由向外發散,變成了自我凝聚。
大和尚身外護身罡氣,再不似之前那樣暴烈激發,而是變得如同圓融的光團,將他緩緩托浮在半空之中,整個人漂浮離地,罡氣卻是自我圓轉,未曾有一絲一毫的消耗,達到了一種罕見的平衡。
一顆佛心,澄明寂靜,是為佛家「大定之境」。
便於此時,鐘樓之外傳來一聲吼叫:「咄!申屠鎮岳出來送死!」
如花雙眼緩緩睜開,雙目之中的神色現出從未有過的寧靜,緩步移至鐘樓邊緣,目光之內,李府寬闊的廣場之上,不動明王、降三世明王、軍荼利明王、大威德明王與金剛夜叉明王,密宗五大明王到齊,軍荼利明王跨前一步,雙手合什,渾身上下纏繞著如同無數毒蛇一般的紫黑色火焰,正衝著內府方向大聲斷喝。
一聲鷹嘯。
金黃色的火焰升騰,金甲火焰槍的金鷹從內府方向飛至,身後黑白雙鷹,連同怒鷹、血鷹,齊齊落地,擋在五大明王身前。
自從李府受襲,一直主持軍務的金鷹直接奔回李府,二話不說便接過此地防禦,臉上雖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其內心的怒火幾乎讓人人都感到壓力巨大,宛如一座隨時都可能爆發的火山。
這個人,不愧是十二飛鷹之首,即便是一句話不說,也讓人感到極度的可怕。
「十二飛鷹,金鷹為最。」
據傳金鷹已經有鷹王八成功力,若非一直為神武戍守邊疆,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他才是實至名歸。
江湖上流傳的這句話,將金鷹的能力捧到了極高處,軍荼利明王眉目一縮,感受到這個年輕人氣息的可怕,不過他的目標並非是金鷹,故而面目一沉,口宣佛號,沉聲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未曾聽見貧僧所述?這一次,我等奉大伏藏師之令,特向中原第一刀前來討教,爾等小輩還是莫要多事,早些退去吧!」
金鷹此時未罩面甲,但冰冷的臉孔與一張面具也沒有什麼分別,淡淡道:「幾位遠道而來,不是為說廢話的吧?申屠前輩近況如何,你們心知肚明,還裝什麼江湖規矩?少廢話,上前動手吧!」
軍荼利明王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冷哼道:「好!那就讓本法王看看鷹王的傳人有何本領?」
舉步趨前,雙手一搓,忽地一聲,身軀上升騰起紫黑色的火焰,每一朵火焰都如同蛇蟒。嘶嘶聲響,不停地搖擺著身軀。
凜冽的殺氣,立時瀰漫全場。
金鷹示意己方四人往後退去,木然道:「說得好。接招!」話聲未完,火焰槍已來到手裡,一陣森寒的銳氣,往軍荼利明王潮湧過去。
場內一時氣動奔流,使人顫慄的寒氣激湯翻滾。
軍荼利明王擺出了不同的架式。抗禦著金鷹無堅不摧的罡氣,神色卻前所未有地慎重。
金鷹的火焰槍亦不住地畫著小圓圈,催發罡氣。
兩人相距足有三丈之遙,可是其中的兇險,卻絕不會遜於近身肉搏,只要任何一方氣勢稍弱,另一方在氣機牽引下生出感應,便會立即發動至死方休的猛攻。
氣場逼人、個性冷酷的金鷹,一上場便擺開咄咄逼人的氣勢,便是對面的五大明王。也是極度的不適應。
其餘四鷹等都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因為軍荼利明王實在太厲害了,身為密宗一派僅次於龍薩頓珠的大宗師級人物,本身有著挑戰天絕高手的實力,向來名聲在外,自家兄長雖然威名震懾大漠,但對陣密宗高手卻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不知道兄長能否勝得過他呢?
大威德明王等人雖知金鷹槍術必然高匹明之極,但卻欺他對陣密宗武學的實戰經驗和火候不足,遠及不上軍荼利明王。所以均心底篤定,對軍荼利明王充滿了信心。
但局內的軍荼利明王卻全是另一番感受。
只從金鷹氣貫火焰槍的動作,那種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的氣概。便一直緊攫著他的心神,使他生出無隙可尋的感覺。即便以前面對鷹王時,他亦沒有此刻的震撼。
心中一動,軍荼利明王頓時生出看不透對手的感覺。
剎那之間,金鷹立時生出感應,悠然一笑。劍光暴漲,有若一道電芒般往軍荼利明王****過去。
場中雙方均感愕然,想不到會由金鷹發動主攻。
而更使人覺得玄妙的是,盡避金鷹槍勢如疾雷激電,偏使人生出至靜至極的怪異感覺,似乎天地在這一刻完全靜止了下來。
軍荼利明王知道對方正以無上玄功,隱隱制著自己心靈,一聲狂喝,連起堅凝的意志,雙掌一展,各爪住一隻金剛降魔杵,盪起一圈強芒,護著前方。
「錚」的一響,火焰槍刺中光圈的外沿處。
銳光散去。
在這種生死相搏的時刻,金鷹兇悍如同天際大鵬,即便對方是佛祖,也有足夠信心用自己的喙爪撕開對方的胸膛。
連擊五槍,每槍均由一個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剌出,仿如鳥跡魚落,全無斧鑿之痕。
軍荼利明王亦進入止水不波的武道至境,雙手的金剛降魔杵,在空氣中神跡似地忽現忽隱,每一次出現,均把金鷹奇怪無比的火焰槍擋著,發出清脆之極的交擊聲,不過每一次交擊之後,軍荼利明王都眉頭一皺,額角漸有汗水淌下。
雙方甫一交手便進入絕對的硬撼的危險境地,只是幾個呼吸之間,便已交手上百次,正在二人難解難分的時候,金鷹忽然收槍後退,退到四鷹身前,冷冷道:「領教了!」
軍荼利明王呆在當場,茫然地瞧著金鷹,卻沒有追擊。
嘶啦一聲,軍荼利明王的僧袍上,幾處地方裂開一條大口子,顯然在剛才的交鋒之中,金鷹多少占了些便宜,不過想要殺死對手,卻也是相當困難。
這時誰都知道金鷹至少占了點上風,否則那能說退就退,而兇狠若軍荼利明王,也不敢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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