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腹誹不已。
你張璁話說得漂亮,為了皇帝分憂,其實是為了你自己官運亨通吧?
朱浩其實早就知道張璁是什麼樣的人,歷史上張璁為嘉靖皇帝出頭,搞大禮議,是因為他心中秉承公平正義?
還不是因為想當投機主義者?
張璁大概也知道,自己要被調到南京任職。
只是看是從正五品的大理寺寺丞做起,還是能進一步當到正四品的少卿職位……他的情況跟唐寅相似,唐寅在西北立了赫赫軍功,當時議定要外調南京,也是預備唐寅去當五寺少卿,只是唐寅坦蕩率直,直接撂挑子不幹了。
給老子個閒差,老子還懶得陪你們玩呢。
但張璁可不會那麼豁達,他的目的就是一步一步往上爬,五寺少卿可是仕途履歷中相當重要的一環,有了這段經歷,以後就有機會沖六部侍郎,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朱先生,最近在下跟京師中一些人有來往,這裡整理了一份名單,或未來能相助到陛下,您給看看。」
張璁也知道,自己在京師結交士林中人,動靜很大,不可能瞞住朱浩。
他行事那麼高調,除非朱浩真的閉目塞聽,孤陋寡聞,才不會一無所知。但朱浩現在既然能在新皇身邊立住腳,怎可能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之人?
既然瞞不住,那就要對朱浩坦誠,也表明這就是替皇帝和朱浩做的事情,以此減輕朱浩對他的警惕和防備。
說著,張璁真從懷裡拿出一份名單要交給朱浩,卻發現朱浩掩嘴直樂。
張璁心裡稍微有些緊張。
他當然知道,自己最近行事頗有些無所顧忌之嫌,囂張到別人都隱約把他當成皇帝的頭馬來看待,除非朱浩真的是那種開朗豁達、不計較功名利祿的大聖人,否則不可能對他保持平常心。
朱浩笑完才道:「這些人都是秉用兄費盡心思結交來的,在下豈敢隨便竊為己用?秉用兄你為陛下做事,盡心盡力,辛苦了!」
「哪裡哪裡。」
張璁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模樣,「都是為陛下做事,豈能談辛勞?如今陛下身邊能相助的幫手不多,朝中多為奸黨把持,我等若不出力,那就是坐視奸黨勢大,胸中憋著一口氣,也要把事做好。」
「嗯。」
朱浩看起來似乎很滿意,點頭嘉許,「秉用兄作為,自當上報陛下,讓陛下知道你的誠意。」
張璁驚喜道:「這自然好。」
這點上,張璁倒不是惺惺作態。
皇帝的頭馬那是他自封的,真相卻是此番回京他別說是面聖了,皇帝都沒說派個人來見他,現在也是從朱浩這裡才得知,原來皇帝也關心他張璁官職委派,居然跟楊廷和、喬宇等人為他的官職分配爭執過。
他真的很希望自己的表現能被皇帝看到,可這……辛勞做事,如何能讓君王知曉,那還真是門學問。
由朱浩去轉達,自然最好不過。
「呃,秉用兄,你的名字……說點不好聽的,有點犯忌諱。」
朱浩突然沒來由說了一句。
張璁這邊還在等朱浩跟他畫大餅呢,突然聽到這一句,不由一怔。
張璁只聽朱浩的提醒,便知道是怎麼回事,趕緊道:「這……誰知會如此?是……朱先生您看……?」
張璁的名字,跟皇帝的名字重合了。
在大明,犯皇帝名諱的情況時常會遇到,至於是否改名,其實朝廷要求沒那麼嚴格,而歷史上張璁改名,是在嘉靖十年,當時還是張璁主動上奏提請,由皇帝把他的名字和表字都給改了,以此體現出皇帝對他這個大臣的重視。
朱浩道:「要不這樣,我幫你改個名字如何?」
張璁臉色大變。
作為進士,他跟朱浩是同年,雖然朱浩貴為狀元,但當下論官職還不如他張璁,居然說要幫他改名?
要是皇帝改就改了,可讓一個同僚給自己改名,那算什麼?朱浩既不是他的師長,也不是他的上司,憑什麼有資格來為他改名呢?
張璁到底冷靜,此時此刻,他瞬間就把握住個中訣竅。
朱浩突然提到他名字,還在如此和顏悅色的情況下提出來,其實不就是想在他面前界定一種誰上誰下的關係?
張璁馬上改換笑容:「這……自然是好的,就勞煩朱先生……」
聽到張璁的話,朱浩哈哈大笑,笑得張璁心裡發毛,正忐忑不安,卻見朱浩收斂笑容,搖搖頭道:「你的名字,是父母長輩賜的,我作為你的友人,可沒資格更變什麼,回頭我會向陛下請旨,由陛下為你更改。」
「好,好。」
張璁一聽這話,頓時放下心來。
若是朱浩給自己改名,私下改還好,回頭對外怎麼說?告訴別人,這名字是朱浩賜的,那我跟朱浩是什麼關係?我以後就是這小子的門生?
但他心裡又有些後怕。
若是剛才自己堅持,說什麼名字是父母所賜,別人不能擅自更變的話,那不就得罪朱浩了?
現在看朱浩的反應,好像朱浩對他這種誠心誠意歸附的心態很讚賞,隨即就說要皇帝給他改……這不就是在試探他嗎?
張璁心中無比慶幸,好在自己經受住了考驗,沒有失去這位小先生的信任。
……
……
張璁見朱浩,只是來拜碼頭罷了,如今碼頭拜過了,自然要走。
朱浩在自家火鍋店,吃什麼用什麼都很舒心。
但張璁卻顯得很拘謹,隨後便起身告辭離開,也是為避免被人察覺他暗地裡來見朱浩。
這邊張璁剛離開不久,唐寅便進入包間內,坐在張璁原本所坐的位置上。
「見過了?」
唐寅先前就在隔壁房間,直到張璁走了,才過來相見。
「嗯。」
朱浩點頭。
唐寅道:「聲音太過嘈雜,沒聽清楚你們在說什麼……他跟你談了些什麼?」
朱浩把跟張璁見面細節大致一說。
在唐寅面前,朱浩沒必要隱藏什麼,因為唐寅是那種不爭的人,而且朱浩對唐寅保有一種對朋友、師長的信任。
就算朱浩認為自己是個陰謀家,但陰謀家也需要朋友。
朱浩順帶提到幫張璁改名之事。
唐寅啞然失笑,白了朱浩一眼後這才批評:「你這麼說,有點不顧友人的臉面,他會怎麼想?他也是,居然同意讓你改名?不過看起來,他對你倒是挺推崇,連名字都讓你改,是我多心了吧。」
「不。」
朱浩搖了搖頭。
唐寅皺眉:「你不是試探他嗎?他現在對你推崇備至,莫非還是壞事?」
朱浩道:「若是他執意不肯讓我改名,反倒說明他在一些事上不求進益,心態平和,做得了大事,現在只能說明,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對我意見的採納,多出自畏懼和屈從,而非信任。」
唐寅笑著搖搖頭:「人心隔肚皮,幹嘛非要把一個人往壞處想?這種事,怎麼解讀都行,也可以說他對你很尊重,完全聽從你的吩咐做事。」
朱浩卻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
歷史已經證明過,張璁未來的確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正因為其在朝中獨樹一幟,在當朝時把朝中幾乎所有清流都得罪遍了,恰好是皇帝希望看到的那種臣子相鬥的局面,反而讓其獲得善始善終的待遇。
論把持朝政,其實張璁並不亞於未來的嚴嵩,在朝中得罪的人也不比嚴嵩少,為什麼張璁就能善終?
張璁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名利心,關鍵時候幫到了他,讓皇帝感覺到他不是為了迎合而迎合,其擅權卻不結黨營私,孤身一人卻敢與大明整個權貴階層為敵,皇帝對其一直都很放心。
朱浩笑著問道:「先生願意聽我的吩咐做事嗎?」
唐寅一臉莫名其妙之色:「不一直都是嗎?」
朱浩嘆道:「先生生性豁達,才願意聽我的,但多數時候對我的意見還是抱有質疑,反觀張秉用跟我認識沒幾天,交談也不過幾次,更談不上深交,我與他的關係,更多是利用和被利用,他憑什麼事事都聽我的?」
「呃……」
唐寅一時回答不出來,他以自己的心態去揣摩別人,覺得別人聽朱浩的也沒錯,但稍微一琢磨,有些道理便說不通了。
張璁就算進士名次比朱浩低,但跟朱浩算是同年同科進士,朱浩年歲還比張璁小了一大截,只因為朱浩出身興王府,又在皇帝身邊做事,張璁才對朱浩俯首帖耳。
若朱浩只是一般朝臣,張璁會這麼低聲下氣,連名字都願意讓朱浩去改?
唐寅道:「你既不信任他,從一開始就不該用他。」
朱浩笑道:「信任與否,與是否用他,本來就是兩碼事。」
「這是為何?」
唐寅懵了。
看來你小子早就知道了張秉用急功近利的秉性,卻還是堅定不移地用他,你就不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別是現在才發現,有些遲了,才在我面前說漂亮話吧?
朱浩繼續笑道:「先生難道忘了當初對我的提醒?說未來,怕我在朝一家獨大,最後落個……呵呵,不太好的結局。現在我不就在給自己培養對手了嗎?」
唐寅:「……」
唐寅心中翻江倒海。
還能這麼操作?
你小子心機得有多深沉,才有給自己培養對手的想法?
就為了不落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你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是搬起石頭瞄準自己腦門砸啊!
危險,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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