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 情分

  第939章 情分

  八月秋風肅殺,庭前黃葉凋零。

  誠國公府,剛一入夜,四周便寂靜無聲。

  暗夜裡,角門輕輕啟開一條縫,一個小廝探頭出去張望片刻,納悶地念叨一句,復又合上門。

  「沒有人來啊……」

  他咕噥著掉轉過頭,卻見面前突地落下一個黑影,嚇得張嘴就要叫。

  「別出聲!」來人低低沉喝,「自己人。」

  小廝看著他,點點頭,「你是甲,甲老闆?」

  甲一嗯聲,「帶我去見誠國公。」

  小廝長長鬆了一口氣,笑道:「老爺讓我到門口來接您。可是你……老人家為何從天上掉下來?」

  甲一掃他一眼,看他是個老實孩子,嘆了口氣。

  「我會飛。」

  「會飛?」小廝瞪大眼,滿臉崇拜,「甲老闆,這邊請,老爺在書房裡等您。」

  甲一是偷偷潛入誠國公府的。

  不用猜,如今的榮王府、誠國公府、魏國公府、英國公府肯定布滿了東廠的探子,他哪裡敢公然從大門進來?

  誠國公元蠡今年不到五十,正值壯年。世襲罔替的爵位,不論是大晏誰做皇帝,憑著他祖上的功勳,就可以坐享其成,過榮華富貴的日子。實際上,他這輩子也確實是這麼過來的,軍政事務少有操心,整日提籠逗鳥,閒散度日,過得好不快活。他的兒子元馳之所以會養成那般紈絝的心性,多少還是沾了一點遺傳。

  可近日來,為白馬扶舟要擁立趙煥為帝的事情,誠國公當真是愁得差點就白了頭。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朝廷安定時,他不去操心,可眼下大晏大難臨頭,他再也不能縮起頭來假裝太平了。

  「國公爺,甲老闆來了。」

  元蠡負著雙手,正在書房裡走來走去,聽到通傳,立馬露出喜色。

  「快請!」

  甲一進門,拱手行禮,「國公爺大安……」

  元蠡趕緊上前,托住他阻止,「都什麼時候了,安什麼安?咱們不要做那些虛禮,甲老闆,你快說說,外面情況如何?」

  甲一抬頭,「京師城被白馬扶舟牢牢把控……」

  「不急不急,坐下說。差點忘了,來,我們坐下來。」元蠡語速很快,說完又回頭叫小廝,「上茶。」

  甲一皺了皺眉,看他一眼,撩袍坐下。

  「白馬扶舟把持軍政,大內禁軍、五城兵馬司皆為其所掌控,百官多有歸順。但城外京畿大營尚有二十餘萬將士,是陛下御駕親征之前留京戍守的精銳,完全有能力扭轉局面……」

  元蠡大喜,「那還不快去叫人。殺入皇城,弄死白馬扶舟那個狗東西……」

  甲一平靜地看他一眼。

  「虎符何在?」

  「這……」

  「沒有虎符,如何調兵?」

  元蠡躊躇片刻,「柴丘不是兵部尚書嗎?他也不行?」

  甲一內心苦笑,這國公爺當真是安穩日子過久了,把腦袋都過糊塗了。

  「領軍將領出征前,方能由陛下授予虎符,還朝即交。虎符在陛下手上。」

  方才甲一一皺眉,元蠡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聞言,不由唉聲嘆氣。

  「沒有虎符,沒有聖旨,誰也調不動兵啊。」

  甲一沉吟一下,「倒也不完全是……」

  元蠡眼裡再次放亮,「此話怎麼說?」

  甲一略略皺眉,「朝中之事,要講法度。可法,又不外乎情。只要是人,就有情分可言。皇城變天,京畿大營不會沒有耳聞,將校們雖是令行禁止,其實也在觀望局勢。說到底,你我之輩有虎符也不一定能調得動兵馬,但有的人,不要虎符,也可讓兵馬望風而行……」

  「誰?」元蠡思忖道:「陛下?錦城王?太子殿下?」

  「陛下,錦城王,太子殿下,都可以。只如今——」

  「如今他們下落不明,恐怕自身都難保。」元蠡飛快地接過話來,半握拳頭重重砸在書案上,又抬頭,「甲老闆,你快說吧。到底何人可行?」

  「長公主。」甲一聲音還沒有落下,元蠡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不是廢話嗎?長公主若是能來,早就來了。」

  「但長公主是目前我們唯一能找到的人。」甲一說罷,見他不解,又微微眯起眼,凝視著他道:「國公爺可有聽說過,當年先帝爺靖難時,南軍守將蘭子安將太祖皇帝的畫像掛於城頭,生生逼得先帝爺退兵繞道的典故嗎?」

  元蠡點頭,「聽父親講過。」

  甲一沉聲道:「只要長公主出面,能不能說話不打緊。長公主不能說的,我們來說,長公主不能做的,我們來做。只要長公主點個頭……哪怕她只是眨一個眼,也方便你我行事。」

  元蠡若有所悟,猛地笑開,「妙哉。此計妙矣。」

  轉而想想,他又惻然一嘆,「只如今長公主的井廬,怕不是那麼好進了。」

  他們能想到的事情,白馬扶舟不可能想不到。只要長公主登高一呼,白馬扶舟所有的如意算盤都得落空。因此,井廬的看守定然嚴格,白馬扶舟絕對不會輕易讓人靠近長公主……

  元蠡咬牙,「大不了我這把老骨頭就和他們拼了。」

  「……」

  看著他自稱「老骨頭」,甲一稍稍霽了面色,略略沉吟道:「此事須從長計議。事關長公主性命,出不得半點差錯。當務之急,國公爺應當早早處理好後事……」

  「後事?」元蠡臉色略略一變。

  甲一平靜地點頭,「魏國公、英國公,早已將家中婦孺幼子送出城去,安置到了妥當的地方。」略微一頓,他又道:「可國公爺您的府上,卻遲遲沒有動靜,實在令人憂心……」

  人人都有妻兒老小,多少朝臣不敢站出來直抒胸臆還不是因為有所顧慮。一家老小都在京中,活在東廠的淫威之下,他們不為自己,還能不為家人著想嗎?所以,事發後,甲一就早早想法子,讓魏國公和英國公將家眷都送走了。

  相比於那兩家,誠國公的境況其實是最糟糕的。

  因為誠國公元蠡的生母,就出自北狄皇室,是北狄前汗王哈薩爾的親妹妹烏仁公主。如今的北狄王烏爾格也得叫他的母親一聲姑姑。

  這層關係十分微妙,北狄和大晏交好,那叫聯姻,親上加親。

  一旦兩國開戰,那他們家就有可能變成通敵逆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