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頑皮阿拾
陰山的腥風血雨,如同落在時代長河裡的一塊巨石,能驚起幾分漣漪,卻阻止不了滾滾而去的河水流向。
一番事去如塵埃落定,死的死,傷的傷,屬於陰山這個敏感的「三角區域」的鬥爭並未真正結束,但是總算迎來了短暫的和平。
嘎查村。
夕陽沉入山脈的一角,牧民帶著狗,趕著羊慢慢回到居處。
草原上星星點點的氈帳,宛若九天落下的棋子,靜謐、安寧。
大黑興奮地追逐著驚慌失措的羊群,很快就變成了綠草地上的一個黑點。
時雍與趙胤並肩騎在馬背上,像一個看管熊孩子的家長,一邊喊一邊叫大黑的名字。
「這狗東西!」
狗跑得遠了,哪裡聽得見?
趙胤看她拉下臉,淡淡地說道:「讓它撒歡去吧。難得如此。」
這些天,不僅人繃得緊,就連狗都有壓力,沒有機會放鬆。
時雍笑嘆:「你就護著它吧,一會牧民找上門來要我們賠銀子,看你怎麼辦。」
趙胤道:「我賠。賠兩倍。三倍也行。」
時雍哭笑不得。
「幸好大黑不是你養大的,不然慣壞了。哼!都像你這麼慣孩子,還了得?」
趙胤雙眼微微眯起,望向遙遠的草原,「若是女兒,還得這麼慣。若是兒子,那萬萬不可,定要對他嚴厲一些才好。」
時雍側目:「???」
兩個人說的是一回事嗎?
此孩子,非彼孩子。
她低低哼聲,「我還小,可不想生孩子。」
趙胤聽力甚好,一字不落地落入耳朵。
他深深看了時雍一眼,「本座何曾說過要讓阿拾生孩子了?」
時雍微尬。
心裡呸一聲,覺得趙胤學壞了。
「大尾巴狼。口是心非。」
看她嬌嗔模樣,趙胤臉上掠過一絲笑,很快又收住表情,嚴肅地道:「過幾年再生,也行。」
時雍愣了愣,噗嗤一聲笑開,又回頭望了望如同長蛇一般浩浩蕩蕩往嘎查村行進的車馬人員。這一行人都是從陰山皇陵撤下來的,守陵衛被成格那一炸,已是無法住人,而眾人死裡逃生,對陰山皇陵這充滿玄怪的地方滿是畏懼,收拾妥當便緊趕慢趕地撤了回來,往嘎查而去。
說也奇怪,一出陰山,天便晴了起來。
夕陽的餘輝落在時雍的側臉上,她微微眯起眼,看了片刻,又嘆息一聲。
「侯爺當真不隨長公主去哈拉和林麼?」
趙胤嗯聲,「還是本座的婚事要緊。」
時雍看這男人一本正經的模樣,莫名想到陰山皇陵里二人的「短兵相接」和狼狽收場,臉上不免有些熱,心跳得也歡實了幾分。
「那我陪姨母去吧。哈拉和林路途遙遠,侯爺的婚禮,我大抵是趕不回來參加了。望請見諒!」
趙胤不緊不慢地剜她一眼,「頑皮。」
「……」
唉!話題終結者。
這個男人就無法玩笑起來。
時雍收緊韁繩,將馬步放慢,盯住趙胤看了片刻。
「侯爺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從皇陵脫困的呢?」
趙胤沉吟片刻,想到那驚天動地的迴光返照樓舊址和墓底流沙,眉頭皺了起來。
「流沙門下,便是陰山皇陵一千零八十局。」
時雍登時來了興致,「然後呢?你怎麼破解的?」
趙胤回頭看著她,「前局早已破解,沒有修復。我很輕鬆便到了當年困住先帝的塔殿——一千零七十七局,那個風水局。」
「如何?」時雍眼睛登時亮開幾分,「你看到黃金屋和寶藏了嗎?」
趙胤看著她雙眼放光的樣子,遲疑片刻,眸底浮浮沉沉。
「那是一道選擇題。」
「什麼題?」
「艮位有一個出口,可以離開皇陵。開艮位,就放棄後室的闖關。若繼續闖關,兇險加倍——」
時雍一驚,「那你怎麼選擇的?」
趙胤眯了眯眼,「開艮位。」
時雍道:「同先帝一樣,放棄了寶藏?」
趙胤:「嗯。」
時雍眼神黯了黯,盯住他的眼睛,「不對呀。當年先帝放棄尚可理解,必然關係懿初皇后的性命。你就一人,為何會選擇退出?剩下三局而已,這不是你趙無乩的風格。」
趙胤眼皮低垂,聲音徐徐:「我不垂涎寶藏,只在乎阿拾性命,只想快些出來。」
「唔。」當時那種情形,她不知趙胤生死,趙胤又何嘗放心她呢?時雍抿了抿唇,無奈地道:「若是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開一千零八十局,啟出寶藏嗎?」
趙胤沉眸,「不會。」
「為何?寶藏沉睡皇陵,多可惜呀。」
「那也不可盜墓。」
「這不是盜墓啊,我們是為盜墓賊擦屁股,官方發掘,這個叫著……叫著考古。」
「……」
趙胤不會詫異她會說出這種話來,她跳脫的思緒一直都是這般與眾不同。
只是,他似乎不太願意繼續說陵中寶藏的事情,安靜片刻,便平靜地換了話題。
「這次能僥倖活命,多虧阿拾。若不是援軍來得夠快,我們或許已命喪陰山。」
時雍察覺到了他的情緒。
心裡打趣,這傢伙該不會偷偷把寶藏轉移了吧?怕人知曉!
嘴上卻笑盈盈地道:「無功不受祿。應該鳴謝長公主大格局,運籌帷幄,置之死地而後生。以及少將軍等人的掩護、大黑、白執和九哥的拼死護衛,還有……」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幽幽一嘆,「還有來桑。」
她把狼山突圍碰上來桑的經過告訴趙胤。
「這孩子本性不壞,但是落入半山的手中,我真怕變成下一個趙煥和烏日蘇。」
趙胤抿住嘴唇,久久不語。
時雍瞄了他一眼,見狀,又道:「我以前不明白,你這麼一個喜歡清淨不肯與人結交的性子,為什麼允許來桑天天到無乩館來叨擾。後來才明白,你是想潛移默化的教導來桑,改變來桑。若有一日,他成為兀良汗王,不會像巴圖那般覬覦南晏江山……」
趙胤一聲嘆息。
「人算不如天算。」
時雍明白他心裡所想,莞爾道:「別往自己肩膀上攬責任。形勢逼人,當初你也沒有別的選擇。更何況,來桑有一個那樣的母親,受狼頭刺挾裹太深,就算南晏不扶植烏日蘇上位,事情也不會變得更好。我發現,人一旦登上高位,所思所想就會與以往大相逕庭,野心也就滋生膨脹起來。烏日蘇是這樣,來桑也未必會有不同。」
只不知,如今來桑又去了何處?
在烏日蘇敗退額爾古後,他倆之間是否還會有一場大戰?
趙胤瞥她一眼,捕捉到時雍擔憂的情緒,心有靈犀一般,緩緩道:「你擔心也是無用。就算來桑肯收手,半山也不會允許他停下來。兀良汗還會有變故。」
時雍抿了抿嘴,「那與你我也是無關了。」
趙胤沉吟般看她片刻,問得有些猶豫。
「通寧公主,可還好?」
陰山一戰,巴圖死在陳嵐的手上,她受的刺激很大,但從頭到尾什麼都沒有說,事後,趙胤吩咐人把巴圖的屍體就地掩蓋,陳嵐也沒有什麼表示。
倒是寶音有些不忍,看在阿木古郎的面子上,要親自提筆撰寫碑文。
只是巴圖的生平逸事,她實在無法下筆,猶豫再三,也僅留下「兀良汗巴圖之墓」幾個大字。
不做評價。
是非功過都留與後人。
時雍對巴圖的情緒有些複雜。
她倒不像陳嵐那般不管不顧不問,而是忙前忙後幫著張羅,為宋阿拾盡了一分責。
巴圖曾封她為伊特爾公主,給她尊榮與寵溺,雖然有利用的成分,但是,時雍能感覺到,那個男人對她是有幾分真感情的。但這些情緒都是基於她是宋阿拾的角度,她私心裡更多的還是時雍自己。因此,對於巴圖這個人,時雍評價不高,只是人已故去,便也談不上厭惡和怨恨了。
只是……
時雍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
「我娘不太好,有些奇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