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流沙

  第675章 流沙

  其實,時雍這時已經忘記了害怕。

  她甚至顧不得自己,只是看著顫歪歪的繡春刀,仿佛隨時都會被折斷的樣子,驚聲吶喊。

  「侯爺,你快鬆手。別管我。我的雙腿已然陷入沙中,拔不出來了。」

  繡春刀根本無法承受兩個人的重量,時雍不想搭上趙胤。

  「侯爺,快走!」

  她不敢用力收手,又沒辦法推開趙胤,急得大聲尖叫。

  「二位鶼鰈情深,當真令人艷羨!」白馬扶舟的聲音徐徐而至,陰鷙異常,聽上去毛骨悚然,「那本督便來助你們一臂之力吧!」

  語畢,一聲尖嘯,白馬扶舟足尖點石,蓮步生風,人劍合一,驚鴻掠影般騰空而起——

  時雍雙眼被流沙夾擊,無法全然睜開。

  趙胤聞言回頭,與白馬扶舟眼對眼,看個正著。

  白馬扶舟眼裡泛起一層瀲灩得近乎幽冷的笑。

  身著白衣,卻如邪君再現。

  他速度又快又急,整個人仿佛化成一抹白光,長劍自他掌心脫出,利箭一般朝趙胤疾射而出,手臂卻朝時雍抓了過去——

  趙胤眸底冷然,人靜一瞬,猛地拔出繡春刀,身子隨著時雍的力量急跌而下。

  白馬扶舟似乎沒有想到他會這般,身子收勢不住,牙一咬,笑罵。

  「好狠!」

  電光火石的剎那,趙胤已然急劇跌落,便趁著這一道力量,托住時雍的腰身將她從流沙拔起,高舉起來——

  「走!」

  砰的一聲,趙胤將她丟了出去。

  時雍在順著沙石的方向滾了好幾圈才穩住身子,回頭一看趙胤已經滅頂隨流沙而去,登時氣血上涌,連同百媚生催動的那股燥熱,化成一口鮮血,「噗」地從口中噴了出來。

  人也軟倒在地。

  「侯爺——」

  「趙胤!」

  她伸長胳膊,瘋狂地大吼。

  「不要——」

  黃沙撲面,黑暗無光,這個地底,是時雍見過最殘忍最恐怖最接近地獄的模樣。

  時雍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朝流沙的方向奔跑過去。

  趙胤就在離她不過五米的地方。

  只要她跑得夠快,就能抓住他……

  或者,和他一起掉下去。

  她跑得很快,眼睛睜得大大的,空洞而無光,大腦一片空白。

  鮮血染紅了她的唇,紅艷而妖異。

  她的手伸入流沙,

  上半身半部趴了下去,在流沙里拼命地拔弄尋找,

  呼喊著趙胤的名字。

  沒有人回答。

  那個張著血盆大口吞噬著流沙的口子漸漸合攏,而那些被蔓延四散的流沙掩蓋的熔漿,漸漸冒出頭來,發出火紅的光芒,像奈何橋邊引路的燈,像黃泉谷底盛放的蔓珠沙華,靡麗而妖艷。

  時雍的手底下,流沙變成了堅硬的石板。

  空間裡的嘯叫聲停了下來。

  就好像剛剛的一切,從來不曾發生一般。

  世界靜寂。

  四周的景物模糊不清。

  那種宿命感再次擂擊著時雍的心扉。

  本不該來,來了。

  本不該進皇陵,進了。

  本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

  一時間,她氣血上涌。

  仿佛被命運之手,扼住了咽喉。

  

  隱約間,聽得一股奇異的笛聲響起,悠然輕緩,仿佛母親輕哄嬰孩入睡的搖籃曲,又仿佛幽冥河岸黑白無常在引路召喚——

  時雍慢慢回頭,目光幽冷地盯著那個人影。

  「你怎麼沒去死?」

  笛聲驟然停止,

  接著又緩慢地掠過幾聲。

  白馬扶舟手握鐵笛,走近她,慢慢蹲身扶住時雍的雙臂。

  「滾!」時雍咬牙怒吼,爬起來在周圍慌亂地尋找,想尋到那個打開機關的地方。

  「沒用的。」白馬扶舟走近,強行扳過時雍的胳膊,將她扳轉過來面對自己,目中滿是遺憾與同情,「抱歉,我來晚了一步。」

  時雍與他對視。

  片刻,又不想看他灼灼的目光,緊緊閉上雙眼,不讓眼眶飆出淚水,語氣冷靜地道:

  「下方是一千零八十局?」

  白馬扶舟皺了皺眉,「不知。」

  不知?

  方才不是說得斬釘截鐵嗎?

  時雍微微抽口氣,盯住白馬扶舟清和溫雅的雙眼,喉頭有無數的髒話突然又說不出口。

  說那些有什麼用?

  如果他是邪君,只會激怒他。

  如果他不是,那不如與他同盟。

  時雍壓下胸口翻滾不止的氣血,抬頭望著空蕩蕩的石頂,「長公主在哪裡?勞煩廠督帶我去。」

  一個人的力量是沒有辦法找到趙胤的。

  她目前必須快速與大部分匯合。

  「姑姑,我與你一樣是被困之人。」

  白馬扶舟眉梢微挑,看著四周的廢墟模樣,似笑非笑。

  「據說這便是當年先帝和先皇后受困之地?如今我和姑姑同困於此,真乃天意也!顯然,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時雍被他的反應弄得有些詫異。

  「你在說什麼?你不是奉長公主之命,前來搜救我們?為何你不知長公主在何處?你既然下得來,為何上不去?」

  白馬扶舟目光幽幽地盯住她。

  好半晌,他才挑眉一笑,徐徐開口。

  「我何時同姑姑說過?」

  看時雍驚愕怔住,他又勾了勾唇,朝她走近兩步。

  「姑姑和東定侯也下得來,為何上不去?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時雍震驚。

  看著他,良久不會轉眼。

  眼前的白馬扶舟是白馬扶舟,方才的白馬扶舟也是白馬扶舟,可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兩個白馬扶舟不是同一個白馬扶舟?可不論外貌還是著裝,二人並無半分區別。

  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說得不錯。」白馬扶舟看她面色蒼白,不言不語地盯著自己,突然回頭看一眼那流沙消失的地方,「侯爺想必是開啟了後室一千零八十局的開關,一個人下到後室去了。姑姑也別著急,說不得侯爺便要帶著黃金屋來娶你了。」

  這句話說得有點奚落的意味。

  可如今,時雍顧不得與他鬥嘴。

  她見鬼般看著白馬扶舟。

  「你當真沒有說過?」

  白馬扶舟眯起眼審視她。

  「你當真不是被嚇傻了,或是被氣傻了?趙胤一人獨去,不帶你,是不是很生氣?」

  「……」時雍嘴皮動了動,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可惜本督晚來一步。」

  白馬扶舟不無遺憾地瞥了瞥時雍,不知想到什麼,面色突然一變,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大事不妙。姑姑,我們得趕緊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