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是故人
攤上這麼晦氣的事,圍觀人群如鳥獸般散開。
魏州帶著兩個錦衣郎走上前,只見謝夫人脖子上的鮮血噴濺不停,他皺眉拿個布巾子捂緊,卻是無法止血。
「活不成了。」
謝夫人嘴皮囁嚅著還沒有落氣,瞪大空洞的雙眼,在人群里尋找著時雍,最終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我們謝家……是冤枉的。」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鮮血浸濕了地面,人終歸是不行了,很快咽了氣。
魏州招手叫兩個錦衣郎上來拖人,又看一眼時雍。
「要勞煩你了。」
一般女子看著這畫面都得嚇暈過去,時雍卻十分冷靜。
「不麻煩,我們家就是幹這個的。」
魏州正準備笑一笑,就聽到時雍補充。
「幫著善後,有銀子拿嗎?」
魏州無語看著她,遲疑半晌,「……有。」
話沒說完,謝家大郎帶著兩個小女兒來了,見到渾身鮮血淋淋的謝夫人,幾個人嚎啕大哭,一邊叫娘一邊叫祖母一邊辱罵宋家,烏煙瘴氣。
魏州略略皺眉,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丟給時雍,虎著臉出門牽馬大吼。
「都散了都散了,死人有什麼看的?」
謝氏被錦衣衛裝入殮屍袋拖走,謝家人也被帶走問話,宋家院子的街坊們紛紛圍上來問長問短,王氏哀聲嘆氣和他們聊著天,見阿拾一言不發地拿了個鏟子,將地上浸血的泥土鏟起來,全都堆到一個篾筐里,撇了撇嘴,招呼大家都散了,回來就罵。
「你看看你惹的什麼好事,人都死到家門口來了……」
時雍頭也不抬,手腳麻利地鏟泥。
地上那一灘血跡很快鏟乾淨了。
時雍拎著篾筐出去,到門口又回頭看王氏。
「晚上吃什麼?」
王氏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發怔片刻,氣得破口大罵。
「你還能吃得下飯?挨千刀的,家門口剛死了人,謝氏又把你罵成這樣了,你就不鬧心嗎?」
說她是野種,說她不是宋長貴的女兒,說她阿娘是爛貨,謝夫人把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街坊四鄰能聽的不能聽的也都聽了,就算不哭鼻子,好歹也得傷心一下吧?還有謝氏,好端端一個人死在家裡,當真就不犯堵嗎?
她倒好,無知無覺。
這不是傻子又是什麼?
「黃豆芽別每天都炒,嘴吃得沒味了。燒開水焯一下涼拌,加點蔥蒜,搞兩勺醬油,多點滋味。」
王氏:……
「灶台上掛的豬肉切一塊,再擱下去油都熏沒了,干透了還吃個什麼勁?就那麼一點點,不要切太厚,免得我一片都吃不著。白菜加個蘿蔔煮起,放一勺豬油,白水菜也能下個飯。」
王氏:……
「你醃的大頭菜差不多可以吃了吧?撈起來再煮兩個鹹鴨蛋就差不多了。災荒年,吃簡單些。」
王氏好半晌沒回過神來。這小蹄子是失心瘋了嗎?居然拿她當丫頭婆子使喚,在家裡點上菜了?
時雍說完轉身就出去了,王氏看看她,再看看低頭坐在門檻上出神的宋長貴,突然氣不打一處來。
「你是被刀子鋸了嘴嗎?人家罵你媳婦兒罵你閨女,你一聲不吭,現在倒是裝起死相來了?」
宋長貴抬頭,目光茫然片刻,一言不發地轉身進了屋。
「誒他爹!」王氏怔了怔,嚇住,「難道謝氏那賊婆罵的是真的?」
……
王氏心裡的滋味很是說不出。
有幾分澀,又有幾分喜。
謝氏罵人難聽,可她說宋長貴連傻娘的褲頭都沒碰著,若當真如此,她的丈夫便只有她一個婦人,阿拾也不是她男人的親閨女,這自然是喜事。可不是她男人的姑娘,她男人也甘願幫人家養著閨女,比待自家姑娘還親,這不是還念著那個傻娘是什麼?
王氏一張臉青白不均,還是去廚房拿了根杆子把掛在樑上的豬肉取了下來。這塊肉天天掛在那裡,被煙燻成了黑色,望梅止渴這些天,也該讓孩子們吃掉了。王氏嘆口氣,去罈子里摸了兩個鹹鴨蛋,剛準備洗手,想想,又多摸了一個。
然後,大聲吆喝著讓宋香來燒火做飯。
宋香聽了一耳朵阿拾的閒話,正想去隔壁找小姐妹說上幾嘴,被她娘一叫,氣咻咻地走進來。
「成日都是我燒火我燒火,我都快成燒火丫頭了。你為什麼不叫阿拾來燒火做飯?你就嘴上吼得凶,做事偏生是沒有叫她的。」
「她做事老娘瞧不上。」
王氏說完,眼睛一橫,瞪著自家閨女。
「你若有阿拾的本事,能給我賺銀子回來,老娘當仙女一樣把你供著。」
宋香嘟著嘴,「誰愛做她那等下賤的活,銀子不乾淨……」
王氏一鍋鏟敲在她腦袋上,「閉上你的嘴,偷老娘銀子還沒找你算帳,你倒嫌棄起銀子髒來。」
……
時雍回來就聽到那母女兩個拌嘴,頓足片刻,她回屋拿了個東西調頭就走。王氏聽到動靜出門只看到一個背影,火氣又上來了。
「野蹄子你又上哪裡去來?」
「我有事,不在家吃。」
「殺千刀的賤東西,要吃這個那個,轉頭尥蹶子就走……」
「給你省糧食。」
王氏拿著鍋鏟衝上來作勢要打,時雍一個轉頭,指著她的腳。
「謝夫人就死在那裡。」
「啊!」王氏驚叫一聲,跳著腳跑回屋,「宋長貴——」
時雍笑著搖頭。
她大白天地去閒雲閣,嫻娘有些意外。
「貴客,你今日怎有空來了?」
時雍朝嫻娘使個眼神,到了內堂,這才坐下。
「嫻姐,我要見烏禪。在這。」
嫻娘愣了愣,明白過來。
她開的是飯館酒樓,人來人往,三教九流什麼食客都有,說起來不安全,但仔細想,其實這裡最安全。
「好嘞,貴客。」嫻娘會意,叫了夥計過來,「你把這位貴客帶到樓上雅間,我去採辦點乾貨,很快回來。」
夥計納悶。
老闆娘從良後便不喜拋頭露面,採辦什麼貨物都叫夥計們去,這急匆匆怎地就要出門?
「小二哥,有勞了。」時雍彎唇輕笑一聲,夥計便回過神來,照老闆娘說的往樓上帶路,「貴客,這邊請。」
嫻娘親自去請,時雍相信烏嬋很快就會過來。
小二端來茶水果點,殷勤地招待,時雍隨便點了幾個小菜,又要了一壺果酒,懶洋洋地吃喝著,等了約摸小半個時辰,樓道上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嫻娘推開門,堆滿了笑。
「就是這位貴客。」
她的背後,站著一臉不悅的烏嬋。
「你找我?」
「瘦了!」時雍瞥她一眼就忍不住樂,笑著轉臉對嫻娘說:「嫻姐,我和她單獨說幾句。行個方便。」
嫻娘愣了愣,堆著笑點頭出去,「省得省得,你且放心,我讓朱魁在門外守著,蒼蠅都飛不進來。」
門合上。
烏嬋挑高眉頭,眼下有明顯的烏青和眼袋,但看時雍的神情很是不屑,身形雖是清減了幾分,但那股子傲嬌潑辣勁兒卻一點不少。
「你誰啊?少在姑奶奶面前裝神弄鬼。」
時雍眼波微動,輕笑,「我以為上次嫻娘來找你,你就應當知道了。」
烏嬋抿住嘴看她片刻,不冷不熱地嘁了一聲,「遇上幾個吃白食的不是稀奇事,那點銀錢我還不看在眼裡,幫你付了又如何?」
「烏大妞。」時雍突然打斷她,目光冰冷,「你從沒想過,我也許是故人嗎?」
烏嬋面部表情急聚變化。
「不可能。」
「你左胸有紅色月牙痣,小腹有黑色胎記。沒錯吧?」
烏嬋退後一步,突然拔劍上前,刀尖直指時雍的咽喉。
「說!你到底是誰?」
看著她赤紅的眼,時雍一根手指輕輕撥開劍尖。
「大黑!」
輕盈的聲音剛出口,大黑的腦袋便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吐著舌頭坐在時雍的身邊,雙眼黑亮有神,水汪汪的像兩顆黑珍珠爍爍生光,狗臉卻凜然防備,一動不動地盯著烏嬋,仿佛隨時準備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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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