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真實意圖是什麼?
馬車順著米市街的河邊走過,上了北正街,趙胤撩開車簾,沉聲吩咐道:「去錦衣衛。【】」
時雍看他片刻,沒有吭聲。
二人將案情梳理後,思路清晰了許多,大人這是要去辦案,可她自己……
時雍躊躇了許久,慢聲道:「大人可否在前面街角放我下車?」
趙胤側目看來,「幹什麼?」
呂雪凝是個姑娘家,時雍本意是不想把自己的猜測告訴趙胤的,就怕不小心壞了姑娘的名聲。可是呂家涉及案件,她終是沒有隱瞞,把與呂家打交道的前前後後說了出來。
趙胤思量片刻,「你想怎麼查?」
時雍搖頭,「還沒有想好。」
「那你下車做什麼?」
「找烏嬋,說會子話,看看有沒有法子。」
趙胤眉頭蹙了蹙,淡淡掃她一眼,「如若證實,呂雪凝有孕,那呂家就在撒謊。」
「是的。」時雍想了想道:「可這種事,呂家肯定是不能說出來的,現在又在談與周明生的婚事,我瞧著很是急切的樣子,更覺異常。」
趙胤道:「有兩個法子。」
時雍眼前一亮,「大人且說。」
趙胤安靜地看著她道:「第一,把穩婆抓起來審,便知道了。」
時雍連忙搖頭:「那不就代表我出賣她了嗎?不行不行,劉大娘再不濟也傳授過我本事,這種事,我不能做。」
趙胤:「第二、讓呂家主動來找你。」
時雍吸口涼氣:「怎麼做?」
趙胤盯著她,突然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把頭靠過去。時雍很少看見這個正經男人做出這麼不正經的動作,眉梢動了動,歪過臉去,將耳朵湊近他。
溫熱的呼吸輕輕噴灑在耳側,痒痒的。
時雍心猿意馬,趙胤卻說得平靜。
他聲音很低,只有時雍一人能夠聽清,時雍強忍著那種令人心律不齊的灼熱,專注地聽完,抬頭看他,眼裡划過一抹亮色。
「大人著實……很壞!」
一語雙關,不知趙胤聽懂沒有,淡淡瞥她一眼,端坐著,沒有動彈。
……
時雍沒有在街口下車,也沒有去找烏嬋,而是同趙胤一起去了錦衣衛。
她去那間密室查看邪君留下的毒藥了,而趙胤則是召集了錦衣衛幾名官員議事,指揮同知、指揮僉事等都被傳了過來。
趙胤素來是個冷漠的人,端坐正中一言不發,這群衣著光鮮在外面耀武揚威的官員們,一個個都小心翼翼。
「諸位大人,對白馬扶舟一案,你們怎麼看?」
這個問題很大,看著他毫無情緒的一張臉,眾人琢磨片刻仍是猜不透他的用意,便只能憑自己的認知來回答了。
指揮僉事易驍通說,白馬扶舟犯法證據確鑿,且為人倨傲,不盡臣子本分,陛下繼續下旨讓三法司協理辦案,那便聽從聖意,依言辦差就是。
「東廠和錦衣衛向來不對付,屬下早就看他們不慣,大都督何不趁此良機,拔去這顆釘子……只要陛下裁撤東廠,這大晏就再沒有人能掣肘錦衣衛了。」
趙胤冷眼看他,「易大人認為,這是好事?」
易驍通微怔,被問住,嘿嘿地笑。
「是不是好事屬下不知,但東廠這般番子橫行無忌,視咱們為眼中釘,肉中刺,處處監視和阻撓錦衣衛辦差,著實可恨。若是沒有他們,咱們往後就不必再束手束腳了。」
趙胤沒有吭聲,示意下一個人繼續說。
指揮同知叫陳寂,城府較深,在議事廳許久都沒有吭聲,見趙胤的目光鎖定了自己,這才抱拳出列。
「大都督,易大人這是話糙理不糙啊。」
說完這句,他抬頭看趙胤的臉色,可趙胤仍是那一副不慍不火的表情,瞧得他心裡沒底,索性放開了說。
「在座各位都是自家兄弟,榮辱與共,福禍相依,屬下就不拐彎抹角了。東廠的設立本就是為了制衡錦衣衛,有東廠一日,錦衣衛背後就會有一雙盯梢的眼睛。陛下親政後的局勢更是如此,若是我等不趁機扳倒東廠,恐怕往後再無機會……等白馬楫喘過這口氣,倒霉的就是我們了。」
「同知大人的話,也是屬下的意思。」
「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呀。」
「更何況,這是白馬楫他自己找死,也非我等涼薄,上天把機會送到面前,順水推舟而已。」
議事廳突然熱鬧起來。
眾人交頭接耳,意見一致。
趙胤看了一眼魏州。
「魏千戶怎麼看?」
魏州拱手道:「屬下聽大都督安排。」
趙胤道:「本座想聽聽你的意見。」
魏州緩緩抬頭,「屬下的意見和諸位大人不一樣。」
見趙胤傳來鼓勵的眼神,魏州聲音大了些,「俗話說:唇亡齒寒。東廠與錦衣衛同為朝廷緝事,同為皇帝直管,東廠也確有監視掌控錦衣衛行蹤之用,可屬下認為,花開兩朵的威脅,遠遠小於一枝獨秀。」
花開兩朵,尚有機會。
只剩一枝獨秀時,鋒芒畢露,就真的危險了。
「所以,屬下認為,此事斷不可落井下石,引來各方猜疑。」
魏州表述得很是清楚,眾人也都聽懂了。
可是,沒有人吭聲。
魏州是趙胤心腹,極得大都督看重。大青山一案之後,趙胤藉機為他請功,如今他升任北鎮撫司鎮撫使的任命就只等皇帝蓋的印戳了,而皇帝絕不會在這件事上,不給趙胤面子。
等任命一下,魏州就是錦衣衛里的人物了。
錦衣衛分南北鎮撫司,聽上去好像是一樣,可文武百官真正懼怕的,其實只是北鎮撫司,因為職能的不同,南鎮撫司根本沒有威懾力。
可想而知,許多人對魏州的晉升,多少還是艷羨和不悅的。
眾人嘴上不說,可心裡知道魏州的話也在理,大都督很有可能會聽信他的理由。
豈料,魏州話音一落,趙胤的臉便沉了下來。
「身正不怕影子斜,為朝廷辦差,只要行得直,走得端,怕什麼一枝獨秀?」
眾人吃驚。
趙胤道:「官場上行事,確實要講究圓滑有度,可在錦衣衛,諸位大人只需記住一句話:但問證據真假,莫講人情得失。」
眾人再次噤聲。
大都督話里話外是在批評魏州圓滑世故啊!
又分明暗含有「查辦東廠和白馬扶舟」的意圖?
魏州臉色微變,低下了頭。
「屬下失言。」
大都督這做法完全出乎眾人的意料,看著挨了訓的魏州,一個個戰戰兢兢,再不敢吭聲。
卻聽趙胤又道:「同知大人和僉事大人的話,極是有理。白馬扶舟謀反,證據確鑿,而東廠淪為走卒,乃是大晏之恥,確無存在必要。此時不請旨廢棄,更待何時?」
請旨廢棄東廠?
眾人暗裡都吸了口冷氣。
他們嘴上說得得勁,可廢棄東廠多大的事?哪有那麼容易?一個弄不好,說不定東廠沒事,錦衣衛得遭殃。
眾人不知道大都督打算怎麼做,可是至少確定一點。
——大都督已認定白馬扶舟有罪,他是罪責難逃了。
而這,是此案發生以來,眾人從趙胤嘴裡聽到的最準確的辦案風向。
……
魏州離開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的時候,臉上有明顯的失意,任命還沒下達,若此時生出異端,他這鎮撫使可就當不成了。
有人唏噓,有人幸災樂禍。
趙胤當夜在無乩館見到了庚一。
從大青山回京,庚一的任務就只有一個——秘查錦衣衛。
庚一照常向趙胤匯報了這兩日的進展,以及今日錦衣衛議事後,諸位大人離開後的反應。
然後,突然笑了一下,又拱手道:「還有一事,屬下已遵照大都督的吩咐,在呂家布好了局。」
趙胤嗯了聲,擺手。
「幹得好,你先下去。」
庚一:「是。」
「行事利索點。」
「屬下明白。」
待庚一的身影從窗戶消失,時雍才從裡屋推門出來,看著趙胤冷肅的面孔,她誠心地拍了個馬屁。
「大人厲害。」
趙胤端起茶盞,看她一眼,沒有答話。
時雍慢慢走到他面前,懶洋洋地嘆了口氣。
「錦衣衛的大人們,肯定猜不到螳螂捕蟬,背後還有黃雀吧?」
錦衣衛這些人平常乾的就是緝拿盯梢等特務差事,哪會知道其實內部還有人專門盯梢他們?
時雍想想突然覺得脊背有些發涼,突然低下頭,直盯盯看著趙胤的眼睛。
「大人,會不會也派人監視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