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疑點重重終有解法
眾人,都有些狐疑。
朱九更是直言不懂:「敗血之症,聽著就很是恐懼。阿拾,你是如何得知有這種病的?」
時雍剛想張嘴說「我爹」,就接觸到宋長貴那雙比朱九還疑惑的目光,輕咳了下。
「師父給的醫書上看來的。」
孫正業可不是普通醫官。
知曉一些疑難雜症,並不出奇。
聞言,朱九長長哦聲,點頭戲謔。
「阿拾真是聰慧,這麼快就可以出師了。」
時雍兩側嘴角扯開,面部卻僵硬,看似笑了,又似沒笑。暴躁小王子恰好這時透完氣進來,見她表情,眉頭狠狠豎起,大步走近。
「哪個不長眼的又欺負你了?」
時雍莞爾,趙胤斜他一眼。
這屋子裡最不長眼的就是他了。
時雍道:「二殿下,我們在商議如何破案。」
趙胤道:「若證實這三人被是兀良汗人,往後還得經常麻煩殿下。」
來桑皺著眉頭,「死的又不是本王,麻煩我幹什麼?」
時雍:「……」
來桑又是一笑,那雙眼看著時雍的時候,就像野狼看到了食物,不論是喜愛還是欲丨望,都寫得明明白白,出口的話也直白坦然,從無遮掩。
「不過若是阿拾來麻煩我,我便喜歡。」
時雍真想敲他這顆榆木腦袋。
難不成整天就只有男歡女愛這點事?
來桑注視到她的審視,又低下來,小聲問她,「阿拾,你可有靠譜的畫師引薦給我?」
連「靠譜」都學會了。
再在京師住上一年半載,怕是要徹底變成大晏人。
時雍笑道:「殿下要找畫師做甚?」
「畫師還能做甚?畫像啊。」來桑回答得理所當然,「那日我看長公主那幅祖父的畫像,當真是丰神俊逸…………你看看我,長得也不差,若是入畫,定然比祖父更甚一籌。」
哪來的自信?
時雍哭笑不得。
來桑卻是笑得開懷。
「改日找了畫師,你也來,我倆一同入畫。」
一同入畫代表什麼,他可知曉?
時雍正想說話,趙胤便走了過來,方才他在安排謝放查探死者身份的事情,聞言一臉嚴肅地道:
「殿下若是不嫌棄,本座可代勞。」
「你?」來桑不信任地看著他,嗤之以鼻,「大都督是準備用繡春刀作畫嗎?」
在他看來男人無非兩種。
一種像他,喜騎射武術,文墨不通。
一種像他皇兄烏日蘇,琴棋書畫樣樣會,馬刀都扛不起來。
那麼趙胤武藝高強,就肯定同他一樣是大老粗了。
於是,當著阿拾的面兒嘲弄趙胤一番,來桑心裡十分的爽快。
趙胤淡淡看他,沒有反駁。
時雍見來桑如此,越發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和趙雲圳有得一拼,如同放大版的趙雲圳,甚至不如趙雲圳的腦子好使。
宋長貴和宋辭在善後。
他們將屍首重新裝殮回去。
幾個人看著,說著話,外面突然一陣喧鬧。
很快,沈灝帶著周明生等人進來了,身後還有兩個衙役,抬著一具屍體——正是時雍之前在惠民藥局見過的三個重症之一。
時雍道:「死了?」
周明生抬袖子擦汗。
「可不麼?你離開沒一會兒就死了。本來早就要抬過來,呂家人不讓,又打又罵,還咬傷了兩個醫官。嘿!那叫一個氣人。」
他捋了捋袖子,叫時雍看。
「瞧我胳膊,就是那呂家妹子給撓的……」
長長的一條口子,破皮滲血了。
時雍笑道:「呂家妹子指甲挺長,長得好看嗎?」
周明生瞪她,「我哪管她好不好看?逮住一頓收拾,丟進屋鎖起來便是。」
怪不得找不到媳婦。
時雍看他一眼,沒有開口,彎腰去查驗呂家那人的屍身。
「這是呂家大伯吧?」
她記得今天在惠民藥局,藥局大使介紹過。
周明生道:「我哪知是誰……」
時雍看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訓人,就聽捕頭沈灝道:「呂家兩老前兩天已經過世,這位是呂家老大,是呂家目前年歲最大的。」
周明生道:「這麼說,年歲越大越容易死?」
時雍道:「同樣的病症,自是會有個體差異,但一般而言,年歲大,抵抗力差,更易病重。」
周明生蹲身,擠到她的身邊,笑嘻嘻地道:「阿拾,你如今懂得可真多。若不是我打小就識得你,說是換了個人我也信。」
他是個沒有心機的人,想什麼就說什麼,一副玩笑樣子。
可這話聽到時雍耳朵里,卻慌得不行。
為免此地無銀三百兩,她偷偷瞪了周明生一眼,開始查驗這具屍身。
殮房裡安靜下來。
好一會,沒有人說話。
約摸過了一刻鐘,時雍直起身,對趙胤道:「和大帽胡同那三位基本一致,屬於同一種病症應該無疑了。大人,接下去怎麼做?」
趙胤還有旁的事情,本意是回錦衣衛,讓旁人去調查便是,看時雍目光閃爍,似乎對查案極有興趣,他收回了剛欲出口的話。
「去呂家。」
謝放在背後怔住。
就在方才,大都督還交代他,讓魏州帶人去查,有情況再向他稟報。
轉眼就變成他要親自前往了?
深入現場。
當真是盡職盡責。
來桑見阿拾要跟他們走,眼睛微瞪。
「無為,我們也去。」
趙胤停下腳步,看了來桑一眼。
「近日怪病橫行,煩請殿下返回四夷館,靜心以待。否則,殿下若出了什麼事,本座不好向汗王交代。」
嗤!
待他們出去,來桑重重哼聲。
「大晏人真是虛為。」
無為站在他身邊,沒有吭聲。
來桑習慣了,繼續罵咧:「說什麼靜心以待?不就是提醒我是質子,讓我別出來招搖嗎?說什麼擔心我的安危,不就是巴不得這裡面躺的屍體是我嗎?」
無為眼皮微顫。
「殿下,出去再說吧。」
這一提醒,來桑反應過來他們還在殮房,想到剛才看到的那腐敗屍身,嫌惡地蹙著眉頭走得飛快。
————
錦衣衛在京師秘密查探。
大帽胡同的幾個死者以及呂家人,從哪裡來,做了什麼事,和哪些人打過交道?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全在查勘之中。
錦衣衛派了幾撥人,分頭行動。
時雍和趙胤去了米市口。
這是最先發現怪病的地方,呂家的院子剛剛建成不久,裡面設施都是嶄新的,房子裡貼的符咒還在,人已經住進了惠民藥局。
時雍率先去了灶房。
趙胤跟上去,淡淡道:「昨夜魏州帶醫官前來搜查,不曾找到能引人中毒的東西。」
時雍點頭。
灶房的架子上擺著碗筷瓢盆等物,鍋里還有已然霉變的食物,幾個饅頭早已凍硬,角落有一口巨丨大的土陶大缸,裡面放養了一些魚蝦,有的已經死去浮在了水面上,有些還在裡頭垂死掙扎。
時雍走近,拿起缸邊的一個漏網,將死魚死蝦撈起來,慢聲問道:
「九哥,你先頭說,他們是做什麼的?」
朱九在屋中搜索,聞聲轉頭。
「游商。做海產生意,常出海捕魚。」
時雍抿了抿嘴,道:「大人,我曾看過一樁醫案。說是常年出海捕魚的漁民,因很少食用果蔬之物,比常人更易得敗血之症。」
趙胤注視著她,目光深邃。
時雍看到他的審視,不知道他是不是懷疑自己編的「一樁醫案」,抬抬眉,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因此我懷疑,呂家人的病症或許與這個習性有關。」
趙胤:「朱九也不愛食用果蔬。」
呃!朱九懵逼。
爺的意思是說他為什麼沒死嗎?
時雍道:「少食不一定會得病,但是,若存在某種病毒誘發感染,致使細菌侵入血液呢?」
趙胤看她許久。
「什麼是細菌?病毒是何毒?」
這問題有點棘手,時下沒有細菌的說法,病毒尚可理解,讓她怎麼解釋細菌?
時雍想了片刻,蹙眉道:「類似外邪入侵?」
說到「外邪入侵」,時雍身子突然打個冷顫,「大人,我突然有種想法。」
趙胤道:「講。」
時雍抬頭,眸底晶亮。
「還記得盧龍塞吧?」
灶房裡光線很暗,一絲白光從房頂的亮瓦處落下,恰好映在時雍的臉上,像打了一層朦朧的光,如若濾鏡,讓她仰頭這一幕極是美好。二人相視無言,盧龍往事卻浮上腦海。
趙胤嗓音微低,「嗯。」
時雍道:「那家人養殖的鱔魚有毒,賣到大晏軍營,試圖毒死人製造恐慌。這呂家人養殖的東西雖不同,毒性也不同,可我總覺得兩者之間有種莫名的關聯。」
趙胤沉默片刻,突然問:「你看的醫書上,可有提及,在一個人身染毒疾後,旁人能否從他的體內提出這種毒素,用來害人?」
聞言,時雍頭皮一緊。
在後世,這當然是可以輕易做到的事情,但時下沒有儀器設備,怕是沒人會有這樣的本事。
令她佩服的是,大都督居然敢想,有如此超前的思維。
時雍將網兜里那幾隻死魚蝦遞給朱九,示意他裝好帶走,然後道:「原則上可以。若當真如此,那此事,就太可怕了。」
沒人回答。
她凜然的神色,讓眾人安靜下來。
「蛇毒、鱔魚毒,再加上這個未知的怪病,若也是毒素,又當真是同一人所為……那足以說明,這個人一直在做某種毒素的研究。雖不知他的目標,但足以顛覆我們目前的認知。」
那完全是製造生化危機了。時雍越想此事頭皮越緊,尤其想到這人正在拿活人做實驗,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感覺渾身不舒服。
下一刻,那手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手給握住。
「不要怕。」趙胤看著她略微蒼白的小臉,低頭深深注視:「有本座在,不會允許他得逞。」
時雍微微仰頭。
那些猜測她可沒有說出口。
而趙胤看她的樣子,卻似全以看透。
她肩膀一松,莞爾輕笑。
「不怕。疑點重重終有解法。」
在呂家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眾人撤離里,就朱九拎了幾隻死魚死蝦,他不知道時雍要幹嘛,不由就多了句嘴。
「你不會又要我去抓老鼠吧?」
時雍停下腳步,「你會算命麼?」
朱九閉眼,深深吸氣。
「能換個人嗎?」
時雍道:「九哥你有經驗。」
朱九快要哭出來了,「爺……」
趙胤拍拍他肩膀,「去吧。」
朱九:「放哥!」
謝放走在前面,為趙胤打了車簾,裝著沒有聽到他的求助。而白執更是拿起鞭子就準備駕車,好像他是多餘的。
朱九心肝裂了。
「懷念我的兄弟楊斐。」
————
北鎮撫司。
錦衣衛抓了不少可疑之人回來,全關押在這裡。
趙胤帶了時雍進去,一起翻看這些人的審問記錄。
不一會,魏州匆匆進來。
向趙胤請完了安,他轉向時雍。
「阿拾,有個媒婆自稱是你的六姑,想要見你。」
六姑?
時雍沉下眉,「她在哪裡?」
魏州不知她和六姑的關係如何,小聲道:「押在獄中。」
六姑和宋家確實是遠親,也熟識,因為六姑已經為阿拾張羅了好多年的親事了,宋香和劉家米行二公子的親事,也是六姑在辦。
但是,時雍想去見她,不是因為這個。
而是因為,六姑正是攛掇王氏購買符紙的人。
當然,六姑被押入大獄,也是為此。
「大人,我去看看。」
趙胤輕輕頷首。
……
外面天色大亮,可是詔獄裡光線昏暗,如同黑夜一般,需要燈火照明。
時雍每次走到這裡,都會泛起一種莫名的冰寒,好像那種冷已經刻在了骨子裡。
大牢甬道,陰森森的。
六姑的喊聲從甬道里傳來,極是瘮人。
「救命啊!」
「官爺,求求你放了我老婆子吧。」
「阿拾!阿拾!我要見阿拾!」
時雍好久沒有見過六姑了,那嘶啞的聲音聽入耳朵,像有人在敲破銅爛鐵,耳朵受不了。
「她一直這麼吼嗎?」
時雍問魏州,聲音未落,耳邊砰的一聲。
旁邊的牢舍被重重地拍響。
時雍側頭。
牢里黑黝黝的,幾乎見不到光。牢門的圓木上,一隻手伸出來,又白又長,指甲已經長成了鉤子,長長細細。時雍靜靜注視著,沒有動彈。
慢慢的,牢門的縫裡出現了一雙眼睛。
她看著時雍,時雍也看著她。
片刻,時雍抬腳,一步一步走近。
「許久不見,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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