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阿拾是個大忽悠
時雍站在巴圖的背後,看不到他臉上的盛怒,只能從他抖動的幾根鬢髮和話里溢出的冷厲判斷他的情緒。
「大汗息怒。」
時雍趕在巴圖拽她前出口。
「頭為諸陽之會,又為髓海所在,五臟六腑清陽之氣皆上於頭。頭痛之症最為複雜,若不確定病情,小人實難為大汗診治。」
巴圖沒有說話,幽深的眼神落在時雍的臉上。她平靜地站在那裡,低垂著頭,唇紅臉白,比一般的少年郎更為俊秀,看著溫順,眉目卻隱隱透著凌人之氣。
時雍看他盯著自己,微微一笑,手指摁在他的腦後,
「此處頭痛,屬太陽頭痛,又稱枕骨頭痛,《冷廬醫話》說:頭痛屬太陽者,自腦後上至巔頂,其痛連項。這是膀胱功能失調發生病變的表症。那得用桂枝湯,若脈緊無汗,則用麻黃湯。」
手往前,時雍又按巴圖的前額。
「此為陽明頭痛。陽明病乃外感病程中,實火邪熱熾盛。《傷寒論》陽明篇雲: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前額痛,眉棱骨痛,眼眶發脹等症,都是胃經頭痛,可輔以葛根湯一類治胃病的藥……」
手按兩側,又云:「兩側頭痛為少陽頭痛,若是左側偏頭痛,乃是肝血不足,若是右側偏頭痛,則與肺氣不降有頭,大汗可有眼睛發花,早起口苦?」
「此外還有太陰脾濕頭痛,少陰心腎頭痛,厥陰肝頭痛,血虛頭痛,淤血頭痛………」
巴圖聽著,許久未動。
眼前是一個綃紗女子素手執銀針,盈盈的笑臉。
「此乃後溪穴,是統治一切頸、肩、腰椎病的神奇大穴…………」
「如此行針,可緩解大汗疲勞之症、補精益氣。」
女子在專心為巴圖的父汗阿木古郎行針,嘴裡說的話,巴圖一知半解,極是有趣。十幾歲的少年,眼瞳里滿是好奇,像個狼崽子似的,盯著女子白皙纖細的手。
草原女子是養不出這等縴手的吧?少年巴圖喉嚨發乾,視線隨著女子行針的手指跳躍,心臟也跟著跳躍,加速,不受控制。
年少舊事,細思起來,最清晰的竟是那雙手,女子窈窕的身影和清麗的面孔在多年後漸漸模糊不清,沉入記憶,與那團灰黑色的背景融為一體。
「大汗?」
「大汗,這裡可有疼痛?」
時雍輕喚兩聲,看著面前這位草原梟雄,心裡有那麼一剎的想法:若她此刻直接抽刀,或者給這位大汗腦袋上開個瓢,能不能全須全尾地逃出兀良汗大營。
答案是否定的。
她會死得很慘。
時雍覺得宋阿拾這個身份還行,實在不想再死。她雙手在巴圖肩膀上推了推,看著巴圖皺眉搖頭,盯著自己,雙眼漸漸清明。
「這裡。」
巴圖按了按自己的頭顱兩側。
「以前摔過馬,撞到頭了,後來就常會疼痛。你為孤針灸吧。」
時雍看他情緒平靜,沒再像剛才那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也不再如同炸毛的猛獸一般,充滿了對入侵者的攻擊,而是像尋常的患者,對大夫訴說自己的病情。
摔馬這種事,對巴圖而言,想必是十分不願讓人知曉的吧?
時雍尋思著,淡淡道:「那還煩請大汗為小人備上銀針一副。」
巴圖沒有看她,低喝一聲。
「阿農。」
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進來,聽了吩咐,轉身出去,很快拿來銀針和艾灸之物,放在一個小葉紫檀的托盤裡,躬身呈上,又默默退了出去。
時雍為巴圖重新擺了擺椅子,示意他躺下。
「大汗閉上眼睛吧。」
巴圖虎目微眯,冷冷看了她一眼,閉上眼睛。
時雍在他頭上摁了摁,「放鬆。」
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放鬆,對巴圖而言,肯定很難,時雍說完心裡就暗嘆,大概是不能按普通患者的要求去要求這位大汗的。可是,巴圖眉心緊緊蹙起,片刻後,竟是按她的說法,放鬆了身體。
還挺配合。
時雍勾唇,緩緩行針。
「父汗!」
「父汗!」
「讓我進去,滾開!你們讓我進去。」
外面傳來來桑大喊大叫的聲音,巴圖的侍衛試圖攔他,可這傢伙長得人高馬大,威武壯實,又是兀良汗的皇子,脾氣素來暴躁,侍衛們也怕來桑秋後算帳,不敢真把他怎樣。
巴圖聽到了,眉頭皺得更緊。
「孽子!」
他低低的聲音,只有時雍聽到。
而帳外的來桑聽到的是巴圖的怒斥。
「滾回去,面壁思過!」
「父汗。你把我的人怎麼樣了?他有沒有告訴你,他是我的人?父汗,虎毒不食子,你怎可鞭責兒子後,又搶兒的人……」
這傢伙聲音太大了。
巴圖額頭上青筋都漲了起來。
時雍手指微微一頓,「大汗讓二殿下進來吧,不然,這麼吵嚷,實在難聽,有損大汗威名……」
巴圖沒有回應她,卻是對著帳外厲呵。
「讓他滾進來。」
來桑不是滾進來的,但是身上的鞭傷未愈,走路一瘸一拐,不那麼利索,看著滑稽。無為跟他一起進來,想攙扶一把,被這傢伙甩胳膊甩開了。
「我能走。」
話落,他看到大汗中的樣子,愣了愣,一臉不解。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來桑十七歲的年紀,不僅沒有針灸過,更是從來沒有見過針灸,愣了愣,看著時雍,又看著巴圖,大惑不解。
「父汗,你……」
他手指著,落不下去。
巴圖卻不理他,示意時雍繼續,眼神越過來桑,看向他背後跪地的面具男子。
「無為,你太讓孤失望了。孤讓你陪伴二皇子,便是讓你教他做人,好好教導,你卻任他胡鬧,丟人現眼。」
無為頭低下去,「請大汗責罰。」
來桑鬧事,影響不小,可來桑剛從死亡線上撿回一條命,巴圖除了罵他幾句,不能再暴打一頓,直接弄死他吧?
無為清楚,這個責任得他來承擔。
縱著來桑來時,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這一趟,他得來。這打,他得受。
「來人。」巴圖沒跟他客氣,直接叫來侍衛,「拖下去,五十軍棍。」
聽到這話,無為眉頭揪緊,雙手作揖。
「多謝大汗寬恕。」
五十軍棍有他好受,但不致死,彼此都知道這只是巴圖的警告,是統治者的怒氣。
來桑回頭,看到侍衛把無為拖下去,瞪大眼睛,忍著痛給巴圖跪下了。
「父汗,不關他的事,是我執意過來要人的。」
「你還有理?」巴圖重重拍在椅子上,「不知所謂的東西……」
聽到他的怒氣,時雍手頓了頓,看了來桑一眼,生怕巴圖的怒火會燒到自己,無妄之災不划算,可是來桑這種人,勸是勸不了的,只能勸巴圖了。
「大汗,頭疾最忌煩悶氣盛,氣逆則心脈不通。莫要動怒,莫要動怒。」
巴圖氣得胸膛起伏,聞言重重喘幾口氣,虎目灼灼瞪著來桑,一副快被這孽子氣死又不得不忍耐的樣子。
「滾下去!」
「哼!」來桑撐地爬起來,聽著外面的動靜。無為沒有喊叫,但杖打的聲音一下下傳入帳來,讓他知道,求饒是沒得用了。
他指著時雍,又重申剛才的話。
「父汗,這是兒子的人,你不能為所欲為……」
巴圖看得一臉認真的樣子,像在看一個傻子,根本就不把他的話當真。年輕的兒子,十七的年紀,比他當年更是混帳幾分,整日就知道跟當爹的作對。
「再不滾,你是要吃軍棍嗎?」
來桑嚇了一跳。
可是看到時雍的眉眼,那種少年的意氣之爭又讓他壓不下那口氣,「那父汗乾脆打死我好了。」
「阿農!」
巴圖的耐心到了極點,可是在阿農入帳時,看了混帳兒子一眼,又閉上了眼睛,沒讓火氣宣洩出來。
「將二殿下送回去,沒有孤命令,不得出帳。」
阿農拱手,「領命。」
來桑試圖掙扎,可他本就是受傷,碰到哪兒就哪兒痛,那折騰就極是可笑。最後,這場鬧劇以來桑被幾個侍衛抓住手腳抬回營帳而告終。
註:作者非中醫,關於中醫部分,來自網絡,且當小說看。
PS:晚上八點後再約,兩章,立下flag!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