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波

  開封府。

  朱仙鎮外,軍營之中開始飄出陣陣炊煙,前段時間打了勝仗,今天是犒賞三軍的日子,可軍士們卻是滿面愁雲,絲毫看不出喜悅之情。

  兩名校尉低聲商議著什麼,之後互相點了點頭,提起手中的長劍,來到一處營帳當中。

  營帳當中,一白袍小將正擦拭著手中的槍桿:「何大哥,李大哥,是來尋我幫忙的嗎?稍候片刻,等我擦完槍,便隨你們一同前去。」

  「少將軍,我們哥倆來的目的,您定然是知曉的,大帥那邊,我們實在是勸不動,不如您?」李校尉踏前一步,握著劍柄的手指有些發白。

  小將放下槍桿,踱步至二人面前:「兩位大哥,你們追隨義父多年,當知他的心思日月可表,此事不要再提,今天是最後一次,走吧,去和將士們樂呵樂呵,今天我當你們沒來過。」

  說罷,小將掀開門帘便要離去。

  李校尉急的直跺腳:「少將軍!已經十二道金牌了!再不下狠心,就要晚了!」

  此言一出,踏步而出的小將身形緊繃驟然停住,僵硬的回頭:「就這麼短的時間,第十二道金牌便來了?」

  何校尉急切起來:「所以說我們兄弟才這麼著急來找您,求您了,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兩位校尉掀起衣袍齊齊跪地。

  「我知道了。」小將頭也不回的離去。

  中軍大帳,身披甲冑的中年將領雙手扶案,看著上面齊齊整整的十二道金牌,長嘆一聲:「輝兒,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

  小將掀開門帘走進大帳,單膝跪地抱拳行禮:「父帥。」

  「起來吧。」大帥指了指身旁的凳子:「是不是他們又找你來勸我了?」

  「其實你不必勸我,你知道我不會反,食君之祿,分君之憂。」

  「我麾下猛將如雲,軍士萬千,我不能因為這些風言風語,而誤了你們。」

  「可是父帥!」

  大帥揮了揮手打斷了小將的話:「不必說了,今天與將士們同樂,明日,我帶人進京,而你,要替我守住軍心。」

  「我隨父帥一同前往,我這條命是父帥給的,大不了交還給您。」小將轉身便走,要回營帳取出長槍。

  小將還未走出大帳,就被進來的青年攔住,青年放下手中的鐵錘,按著小將坐穩:「小弟,不許耍性子,一切聽父帥安排。」

  「大哥!」

  「別說了。」

  次日,在將士們睡意正酣的時候,大帥率領十餘騎兵,悄然離開了軍營。

  聽馬蹄聲消失不見,小將睜眼翻身下床,紮好甲冑,提槍牽馬跟了上去。

  數日後,臨安城外。

  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身穿紅袍的老者看著眼前的亭子,一動不動,並非是不想躲雨,而是有些畏懼當中憑欄而立的男子。

  男子鬚髮散亂,可腰杆卻依舊挺立,就那麼看向煙雨濛濛,絲毫不理睬亭外的老者和身後的數百甲士。

  又過了片刻,老者擠出一絲乾笑:「大帥,官家御賜的美酒,你不喝嗎?」

  大帥轉過身來,當初意氣風發的臉上多了幾分滄桑,看了看身前石桌上的美酒佳肴,冷笑一聲:「你不必著急,我今天還能逃得出你的手裡嗎?」

  「不過你記住,我無愧於心,無愧於官家,無愧於朝廷,無愧於天下萬民。」

  看著大帥拿起酒壺,老者急忙朝前走了幾步,動作太急,一個趔趄沒有站穩,身旁的甲士急忙伸手扶住,卻惹的大帥狂笑不止。

  「看看,看看你自己,站都站不穩,斷脊之犬。」

  「而我,卻是這朝廷的脊樑!」

  說罷,手指用力彈開壺蓋,一飲而盡。

  大帥將酒壺摔碎,回頭憑欄,沒有說話,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老者笑了笑,看著地面上的碎片許久,對著身邊甲士吩咐道:「等等給他收屍,厚葬。」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遠處開始傳來騷動,不一會兒,傳令兵到來:「報,相爺,大帥的人殺了進來。」

  「什麼!多少人!」老者感覺到雙腿發軟,他深知在大帥的打磨下,那支軍隊早已不可戰勝。

  「就一個。」傳令兵低聲道。

  雖然聲音很低,也被亭中的大帥聽了去,忍住腹中絞痛,大帥喝到:「姓秦的,我這義子不懂事,你殺我便可,你放他進來,我讓他追隨於你,你放過他一條性命。」

  老者看向遠處搖了搖頭:「晚了,襲殺一國之相,萬死難辭。」

  「姓秦的!」大帥意識恍惚,開始站立不穩,靠著柱子滑倒在地,看著遠處拼殺的白袍,眼睛開始模糊了起來。

  老者看向殺到近前的小將,對著身邊的甲士擺了擺手:「去擒下他,不必將人都留在這保護我,莫讓人覺得大理寺是個笑話,居然被一人一槍殺穿了。」

  「相爺,要不是我們今天來的人手不夠,豈會讓相爺受驚,下屬這就去辦。」為首的甲士頭領拔出腰間長劍,「相爺有令,將此人擒住壓來。」

  留下十多人保護老者,其餘的甲士開始列陣朝著小將迎了上去。

  「娘的。」小將啐了一口,手中長槍緊握,看著眼前壓過來的甲士,再看了看胯下滿身傷痕的戰馬,翻身下馬,一巴掌拍在戰馬屁股上:「跑吧,我今天交代在這,你就別留下了。」

  看著戰馬跑遠,小將縱身一躍,身形拔地而起,瞄準甲士身後的老者,用盡全力將長槍投擲而出,這一下勢大力沉,剎那間長槍便到了近前,老者心驚,可奈何自己並非武將,也未曾經歷過沙場,雙腿戰戰,動彈不得。

  此時身邊的甲士已然顧不得上下尊卑,一把將老者扯倒摔入泥漿當中,另一隻手拉過最近的同袍,兩人一前一後擋在老者面前。

  大槍已至,將兩人活活釘死在地面之上。

  小將也跟著落下,踩著甲士的肩膀殺入人群。

  借著剛剛爆發的勢頭,小將落地後右腳驟然再次發力,左腳前踏,雖無長槍在手,但仍可脫槍為拳。

  一股肅殺之勢油然而生,少年左掌拖住刺來的兵刃,右掌劈出,正中面前甲士心口,黑鐵玄甲應聲炸裂,甲士向後砸出,帶倒了幾個人。

  這幾個人的位置空了出來,給了小將喘息的機會,小將蹲下身子向前鑽,擰腰前沖藉助崩拳砸死幾個,又順手搶了寶劍開始殺人。

  首領眼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個個倒下,短短几十息,自己這邊已經折損了三十多人,再看著小將越練越慢的動作,首領低喝一聲:「他沒勁兒了,用槍陣壓他。」

  持劍甲士沒有後退,而是接過了身後遞來的盾牌,封鎖住了小將的進退,緊接著,頭頂之上開始出現一把把長槍,長槍下插,將小將死死鎖住,動彈不得。

  很快,五花大綁的小將被壓到了老者身前。

  也看到了死於亭中的大帥。

  小將雙眼赤紅,怒罵道:「老狗,若不是我父帥對狗皇帝,對這個朝廷還抱有一絲幻想,也不會被你坑害於此!」

  「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老者拂袖,撣去了一些泥水。

  「老狗,我問你,我父帥收復失地,軍紀嚴明,所到之處無一不說我父帥的好,可到你們這裡,就是死罪?我且問你,我父帥當真有必死之罪嗎?」小將問道。

  老者看了看亭中的屍身,摸著鬍子,似笑非笑的看向小將,又抬手向身邊的甲士要了一把利刃,才緩緩吐出三個字:「莫須吧。」

  小將怒極反笑,朝著老者吐出一口血沫,死死盯著眼前的老者:「動手吧。」

  刀光乍現,大好人頭落地,老者一腳將其踢到亭前。

  「讓你們父子團聚。」老者揮袖離去,雨更大了。

  甲士張開雨傘,卻被老者一把推開:「我說了,不要打傘。備車,送我進宮去找官家匯報,衣服就不必換了,辛苦半天不能藏著掖著。」

  老者上了馬車朝宮中而去,而小將,意識也緩緩消散,深深看了自己的義父一眼,一切歸於黑暗。

  驟然間,雷聲大作,颶風呼嘯而起,像是在對父子兩人的死亡哀悼,密集的閃電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亭上懸掛的牌匾,上書三個大字。

  風波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