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回 可疑加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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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振福囁嚅了嘴唇,指著那名單,聲音細細的:「大人,那位蔣二亮蔣大管事,也在名單里。」

  韓長暮瞥了何振福一眼:「你都有膽子把人押進地牢了,怎麼,就沒膽子用刑了?」

  何振福摸了摸鼻尖,悻悻一笑,宰相門前七品官,他原也是沒膽子招惹的,可那大管事一聽說要把府里的人全部拘禁,一個個嚴審,他就跟瘋了似得,一邊挑釁,一邊胡說八道,舉動十分異常,是個人都會覺得他心裡有鬼。

  何振福怒火攻心,才把蔣二亮給抓了。

  韓長暮見何振福不語,只尷尬而後怕的笑,他也淡薄的笑了笑:「行了,用刑去,能審出什麼來自然是最好的,若什麼都審不出來也無妨,本官自然有本事善後,不會讓蔣閣老遷怒於你們的。」

  何振福得了韓長暮的準話,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一般,將押在內衛司地牢中的幾個人統統用了大刑,當然,那裝瘋賣傻一流的蔣二亮,更是首當其衝的被用了刑。

  這一用刑不打緊,才短短一日的功夫,蔣二亮就瘋的更厲害了。

  每一句話似乎都是胡言亂語,可深究下來,這每一句瘋話中似乎又都別有用意。

  何振福拿著記了滿滿幾頁紙的瘋話,硬著頭皮去見韓長暮,他覺得前方又有一陣暴風驟雨般的怒罵在等著自己了。

  韓長暮沉著臉色看完了這幾張供詞,出人意料的沒有發怒,只是扶著額頭,靜靜不語。

  何振福縮著脖頸等了半晌,沒等來什麼怒斥,悄悄抬頭,小心覷了韓長暮一眼。

  韓長暮苦惱的揉了揉眉心:「依你所見,蔣二亮是真瘋還是裝瘋。」

  何振福搖搖頭:「真瘋還是裝瘋,卑職著實瞧不出來,但是蔣二亮的確瘋的厲害。」

  韓長暮凝神片刻,淡淡問:「地牢的刑具,蔣二亮用了多少?」

  何振福道:「足足有一多半了。」

  韓長暮頓時生了疑心,屈指輕叩書案,漫不經心的橫了何振福一眼:「蔣二亮一個管事,竟能扛得住內衛司的諸多刑具而沒有喪命,你說到底是內衛司的刑具不中用呢,還是蔣二亮的骨頭太硬了呢?」

  何振福頓時恍然大悟,捏著那幾張紙,咬牙切齒的怒罵起來:「他娘的王八羔子,竟敢耍老子!!」

  罵完這句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摸了摸後腦,尷尬的臉紅脖子粗。

  韓長暮不以為意,神情淡薄道:「去審吧。」

  何振福訕訕一笑,疾步退了出去。

  一連下了兩日的雨,雨絲細密微涼,綿綿不絕的從屋瓦上沖刷而下,廊下升騰起潮濕的水霧,門帘一起一落間,清凌凌的水氣便撲了進來。

  地上的青磚鋪的並不十分平整,雨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個蕩漾著微漣的小水窪。

  韓長暮坐在窗下,提筆寫了一封密信,剛剛封到蠟丸中,抬眼一看,他忙將蠟丸塞進手邊的匣子中,撐起豎在門邊的油紙傘,疾步走到了雨中。

  他的腳步輕快,晶瑩剔透的水花若有似無的飛濺到了遠處。

  「你怎麼過來了,還下著雨,你的傷還沒有好,若再受了寒,可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韓長暮扶住姚杳,一入手就是寒津津的濕透了衣袖,他察覺到衣袖下的手腕並不算十分細弱,才算暗自鬆了口氣。

  姚杳笑道:「不妨事,一點雨罷了,春雨不涼。」

  二人將傘收起來甩了甩水,豎在門旁,傘上殘存的雨水沿著傘面滑落到地上,很快便洇開一片深深淺淺的水痕。

  雖然已是初春,冬日的寒冷早已遠去,但是一場春雨下下來,房間裡還是有些潮乎乎的涼意。

  進了房間後,韓長暮忙不迭的吩咐金玉送了炭盆進來,讓姚杳烘烤衣裳。

  姚杳笑著看著韓長暮忙活,頗有些不好意思:「別忙活了,大人,卑職過來是有事想問。」

  韓長暮笑了笑,把炭盆往姚杳跟前推了推:「頭髮都淋濕了,再把頭髮烤一烤。」

  姚杳依言而行,鬆了髮髻,長發散下來,她微微側著頭,潮濕的水氣縈繞而出。

  韓長暮傾身問道:「什麼事,你讓金玉傳個話,我過去不就行了。」

  姚杳道了聲不敢,探究的問了一句:「大人,方才二娘來看卑職,說是顧大郎的病情加重了,大人將他移了出去,卑職跟顧大郎到底是舊交,想去探望一下他,不知可否方便。」

  一聽這話,韓長暮倏然收了臉上的淡薄笑意,一股子冷意不動聲色的散了出來,偏著頭看著姚杳,沒有言語。

  姚杳留意到了韓長暮情緒上的變化,她不明白這變化從何而來,疑惑不解的喊了韓長暮一聲:「大人?」

  韓長暮眨了眨眼,輕咳了一聲,神情如常道:「你跟顧大郎很熟悉嗎?」

  姚杳愣了一下,遲疑道:「要說很熟,倒也沒有,只是六年前,顧大郎救過我一次,我投桃報李罷了。」

  韓長暮點點頭:「那麼就是說,你對顧大郎並不熟悉,也沒有很深的感情,只是在報答救命之恩罷了。」

  姚杳皺眉:「感情?大人別逗了,卑職跟顧大郎能有什麼感情,卑職甚至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就只是大郎大郎的稱呼他而已。」

  韓長暮顯而易見的鬆了口氣,肅然道:「那麼,關於顧大郎的事情,我可以原原本本的告訴你,至於要不要告訴李二娘,由你來決定。」

  姚杳徹底愣住了,看著韓長暮一本正經的嚴肅臉,她頓生不祥,她下意識的不想聽,可顧大郎到底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保護了這麼久的人,她還是想要知道的。

  她點點頭:「大人請說吧。」

  韓長暮往炭盆里加了幾塊炭,火苗燒的更旺了一些,暖融融的讓人有些燥熱。

  他沉聲開口,將顧榮所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來,儘量用了最平靜,最溫和的語氣,避免刺激到姚杳,畢竟這件事情中,姚杳的救命恩人,真正的顧大郎,早已無辜喪命,而她一直以來真心相待,權利保護的那個人,卻是一隻狼。

  這一段講述時間不短,姚杳的頭髮和衣裳都已經烘乾了,額頭上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韓長暮見狀,將炭盆移到了遠處,又斟了一盞熱茶,塞進姚杳微微顫抖的雙手中。

  姚杳低著頭,熱氣裹著茶香氤氳在臉龐,她沉浸在一片平和中,心潮卻在劇烈的起伏。

  她心裡有些痛。

  要說她對顧大郎有多麼深的情意,委實談不上。

  只是當初在死衛的搏殺中,顧大郎捨命救了她一回,這種救命之恩在普通人之中就很難得,更別提是在你死我活的死衛搏殺中。

  他救她,便幾乎是以他的性命來作交換。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才會近乎執拗的幫助他,才會傾其所有的查訪當年的真相。

  她捧著茶香氤氳的茶盞,眉眼浸在熱氣中,一字一句的喃喃低問:「他,可說了,將顧大郎,埋在了何處?」

  韓長暮不忍道:「說了,宮裡廢棄的井極多,他當時隨意找了一口將顧大郎扔了下去,如今已經想不來那口井的具體位置了。」

  姚杳靜默了許久,久的韓長暮都要慌了神了,她才緩慢開口:「這件事情,就瞞著二娘吧,就讓她以為她是李家的姑娘,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她,顧大郎已經死了。」她驟然抬頭,神情一派平靜,眼尾微微泛紅:「二娘是個立不起來的,大人府里可還缺婢女,可方便將二娘留用在府里?」

  韓長暮凝神片刻:「我給她找個穩妥的去處吧。」

  姚杳牽了牽唇角,露出一抹極難看的笑:「也好,那就多謝大人了。」

  她雖然面上冷靜,神情無異,但心裡還是隱隱作痛的,她按了按心口,便要起身告退。

  韓長暮卻拉住姚杳的手腕,心生不忍:「阿杳,我若知道你會如此難過,我一定不會告訴你的。」

  姚杳苦笑:「大人放心,卑職無事。」

  韓長暮又道:「待審完了顧榮,我將他交給你,由你親自處置。」

  姚杳驟然抬頭,望著韓長暮苦笑:「大人以為卑職難過,是因為被利用,被欺騙嗎?」

  韓長暮愣了一下:「難道不是嗎?」

  姚杳閉了下雙眼:「卑職是覺得可惜,真正的顧大郎身手極好,當年從狼群里救下了卑職,卻還能毫髮無傷,誰想到後來卻是這樣慘澹而無聲息的死去,被人取而代之。」

  她想,這便是命運無常,總是在悄無聲息中就改變了有些人的命運。

  韓長暮抬了一下手,想摸一摸姚杳的頭髮,卻終是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著痕跡的收回手,淡薄道:「我十四歲上戰場,在韓家軍中十二年,最後能令我毫無顧忌的將後背交付之人,也不過三兩個。」

  姚杳莞爾,算是收下了韓長暮勸慰她的一番好意,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問道:「大人,顧榮交代了是他殺害了顧大郎,但是,他與顧大郎年齡相差甚遠,他為何會偏偏選中了顧大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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