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回 神秘的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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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婢女的事,雖然說是韓王府的隱秘,但必然觸及不到核心秘密,還是可以問一問,然後說一說,當個內奸也無妨的。

  她轉了幾個念頭,韓長暮也同樣轉過幾個念頭,終於決定用這個微不足道的秘密,去換姚杳那裡同樣微不足道的秘密。

  他啜了一口茶,淡淡道:「十五年前,我母妃身邊曾放出去一批宮女,其中有一人就生的一雙毒蛇般的三角吊梢眼,但是面容沒有變的如此猙獰蒼老,尚且年輕。」

  姚杳愣了一下,首先想到的不是別的,而是韓王妃的審美實在不敢恭維,怎麼會選這麼個陰測測的人做宮女呢。

  但她到底沒這樣問,而是揣著偷油鼠一般的笑,眯著眼問:「放出去的宮女一定不少,大人為何會對她記憶深刻,是因為那雙三角眼嗎?」

  韓長暮搖了搖頭,似乎陷入了極深極深的回憶中,神情悵然:「母妃身體一直不好,這位宮女是侍奉湯藥的,也精通醫理,甚得母妃信任,但十五年前母妃生產,她卻犯了大錯,險些害母妃喪命,而小妹也因此體弱多病,便將這宮女攆了出去。」

  看到韓長暮的神情,又聽到他所說的始末,姚杳也沒有了笑意,神情肅然,可卻隱約覺得不對勁,這樣大的過錯,竟然沒有杖斃,這韓王竟如此仁慈?

  她話中有話道:「若是在宮中,宮人犯了這樣大的過錯,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韓長暮的心頭一片酸澀,靜了片刻,才聲音低沉的開口:「原是要打死的,母妃不舍,說留她一命權當給小妹積福,而父王也是惜才之人,既然母妃和小妹無恙,便饒了她的性命,將她放出宮自行婚配。」他微微凝神:「她叫馥香,離宮的時候約莫三十出頭,一手醫術出神入化,連父王都曾讚嘆她在醫術上是天縱之才。」

  姚杳挑眉,一個惜才愛才,一個心善心軟,才造就了今日這個陰鷙詭譎的婢女。

  聽完了韓長暮的八卦,她很識趣,很乾脆的開口道:「大人方才問卑職,卑職是如何知道藥物可以掩蓋脈象,又是如何察覺到容郡主脈象有異的,這話說來就長了,大人可有耐心聽?」

  韓長暮斟了盞茶遞給姚杳,無意中碰到了她的手,發覺她的手十分涼,隱隱發抖,他愣了一下,溫和道:「你慢慢說就是。」

  姚杳飲了口茶,緩了緩,突然就想到自己是在哪裡看到的那雙眼睛,心神動盪了一下,勉強平靜道:「大人還記得那個李玉清嗎?」

  韓長暮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馬車迎著晚霞,轉了個彎兒,突然沉沉的顛了一下。

  姚杳掀開車簾兒向外望去,聲音晦澀:「大人,去一趟京兆府吧,我有東西拿給大人看。」

  韓長暮巡弋了姚杳的脊背一眼,撩開車簾吩咐金玉:「去京兆府。」

  馬車拐進了朱雀大街,一路往京兆府衙署疾馳而去。

  這個時辰,府尹劉景泓早已經下衙了,京兆府里的老資歷們也都踩著下衙的點兒回家了,只剩下一些新來不久的衙役在衙署熬時辰。

  馬車停在了衙署門口,韓長暮沒有下車,只撩開車簾,從窄窄的縫隙里看著姚杳跳下車,一路狂奔進了門,他啞然失笑,笑意還凝在臉上沒有消散,那人便掀起一陣風,逃也似的竄回了馬車。

  他愕然道:「這麼快。」他望了望姚杳的身後:「你是劉府尹的大印給偷了?」

  「快走,快,快。」姚杳喘著粗氣,一疊聲吩咐,聽到金玉催馬的聲音,她才鬆了口氣:「偷大印幹嘛,又不能吃,我出來的時候碰到何登樓了,他把這個月的月份給我了,還追著我要我請客,我不跑快點,等著出血啊!!」

  韓長暮挑帘子的手還沒放下來,就看到了衙署里竄出一道人影,叉著腰怒視馬車遠去,他莞爾道:「那就回府,一邊用飯,一邊說。」

  姚杳得寸進尺:「再添一壺酒。」

  在安王府耽擱了許久,又繞去了一趟京兆府,再折返回韓府時,天邊流光溢彩的晚霞已經散盡了,天色漸黑,東市的閉市鉦一聲一聲的遙遠遞來。

  韓長暮二人進府的時候,劉氏已經料理好了暮食,見二人回府,便忙著把暮食擺上食案。

  一鍋羊肉鍋子咕嘟嘟的冒著氣泡,肥瘦均勻的羊肉片切的薄如蟬翼,竹箸夾著在清湯里一滾,便熟透了。

  邊上還擱了幾道時令小菜,皆是冬日裡難得一見的綠葉子菜,看著鮮嫩嫩的,很有食慾。

  在韓長暮的吩咐下,還額外添了一壺梅花釀,斟入杯盞里,滿杯都是沁涼的幽香。

  姚杳先涮了一塊羊肉,在調好的汁里滾了一遭,也不嫌燙就直接入了口,一邊吃一邊連連哈氣。

  她有點遺憾,這麼好的羊肉,不配一點麻醬簡直可惜了,不過好像這個朝代的人,很少配麻醬吃,更講究原汁原味一點。

  連吃了幾口,肚子不那麼空蕩蕩了,姚杳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了韓長暮:「大人要問的,都在這裡了。」

  韓長暮滿臉狐疑的接過來。

  這冊子的紙已經有年頭了,斑駁發黃,脆的一碰就碎,參差不齊的邊緣起了毛絮。

  他翻開來一看,每頁都是齊齊整整的簪花小楷,大約是放的年頭久了,墨痕有些褪了,陳舊的氣息撲面而至。

  他漫不經心的翻了幾頁,便變了臉色,這冊子裡寫的全是些邪門醫術,其中更不乏將湯藥,針灸,毒藥融會貫通,專門用來害人陰險歹毒之法,這樣一比,這裡頭記載的掩蓋脈象的法子,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他捻著書頁沉聲問道:「這,是哪裡來的。」

  姚杳的神情肅然:「這世上有一種人,天生心就是黑的,烏漆墨黑,比五更天還要伸手不見五指。」

  這個開場白,讓韓長暮格外的摸不到頭腦。

  所幸姚杳的開場白很短,很快便切入了正題:「大人查過卑職的底細,當是知道卑職如掖庭時,是與李玉清住在同一個院子裡的。」

  韓長暮點點頭。

  姚杳繼續道:「掖庭里有個刷馬桶的瘋婆子,又聾又啞還瘋瘋癲癲,沒日沒夜的刷馬桶,從早刷到晚,吃的卻是剩下的泔水,數九寒天裡,連件厚點的夾襖都穿不上。沒人說的清楚她是什麼時候進的掖庭,也沒人說的清楚她是哪家的女眷,大家都這麼瘋婆子瘋婆子的叫。」她微微閉了下眼,回憶起那段掖庭里的日子,顯然備受折磨,她平靜了會兒才道:「我剛入掖庭的那一年,冬日裡去井裡提水洗衣裳,不知道誰在井邊灑了一圈的水,一夜下來一層冰凍的結結實實的,我那時候小,要踩著小杌子才能夠到井繩,那日冰厚,小杌子滑了一下,我就一頭扎進了井裡。」

  她的目光飄飄渺渺的,像是看見了早已經倏然閃過的舊事:「瘋婆子正好過來提水刷馬桶,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腳踝,把我拽上來扔在了地上。後來我才知道,李玉清總吃不飽是為什麼,她常省下熱湯熱飯給那婆子送去。」

  韓長暮凝眸不語。

  姚杳緩了口氣,繼續道:「後來馬桶越來越多,李玉清和我周濟她的事情東窗事發,便也被派去刷馬桶,白天刷夜裡刷,直到,」她緊緊閉住雙眼,才能讓凝在眸底的淚倒流回心:「直到四年後,北衙禁軍到掖庭里挑人,挑中了我和李玉清,那時候她已經病的很重,病的很久了,我們被挑中的那一日,她把兩件夾襖給了我和李玉清,她死後,我和李玉清從夾襖里發現了這本冊子,原是一分為二的,我和李玉清一人拿了一半,再後來的事情,大人就知道了。」

  韓長暮摩挲著書頁,微微皺眉:「李玉清就是因為這本冊子投的湖?」

  姚杳哀戚搖頭:「我不知道,我們離開掖庭的前一日,李玉清突然來找我,把她手上的半本冊子交給了我,次日便傳來她投了湖的消息。」

  韓長暮疑惑不解道:「北衙禁軍難道比掖庭還要難捱嗎,她為何要投湖。」

  姚杳更加不解,聲音乾澀:「當時我們一起被選中,她還很高興,轉天便投了湖,我也不知到底是為何。」說著,她指了指冊子的最後一頁:「那裡夾了一張小像,與今日我見到的那個婢女長的一模一樣,只是稍稍年輕了一些。」

  韓長暮翻到最後一頁,果然有一張畫的惟妙惟肖的小像,紙張也有些變脆了。

  他拈起來仔細端詳了片刻,這小像上畫的,赫然正是十五年前從韓王府放出來的馥香。

  他沉凝半晌才道:「那你後來探查過那婆子的來歷嗎?」

  姚杳已經平靜下來了,點頭道:「查過的,但是一無所獲,她就像是生來就是掖庭的人一樣,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來的。」

  韓長暮皺了皺眉:「她那時候多大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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