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回 招搖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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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是如此,那麼,養蠱人的那隻蠱,必然是大凶之物。

  他微微眯了眼,莫非這瑟瑟樓里的陣法,就是為了養蠱而設下的?

  他仰頭望天,湛藍的天際上,風起雲湧。

  何振福疾步而來,他來的匆忙,未及修飾形容,髮髻微微有些凌亂,連衣裳也沒來得及換,衣襟處的斑斑血跡干透了,有點發硬,渾身帶著濃郁的血腥氣,行了個禮,沉聲道:「大人,問明白了。」

  韓長暮微微蹙眉:「動刑了?」

  何振福嗯了一聲:「嘴太硬了,不打一頓根本不開口。」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捧給韓長暮:「大人,據那夥計說,這口井是五年前填的,而棗樹也是那個時候種的,都是瑟瑟樓的前任掌柜吩咐的,至於樹底下賣了什麼他並不清楚,三年前掌柜有事要搬離長安,要將瑟瑟樓轉手,旁的夥計都簽的是死契,便都跟著那掌柜走了,只有這個夥計簽的是活契,便留了下來,這三年,他再沒見過從前那些掌柜和夥計了。」

  韓長暮怔了一下,又是五年前,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若這樹底下的東西是從前的掌柜埋下去的,他為何會搬離長安,搬走的時候,為什麼不帶著東西走。

  他心裡突然生出個極為奇異的念頭,突然冷聲道:「把那夥計帶去認屍,認一認那十九個頭顱。」

  何振福亦是愣了一下,應了一聲。

  韓長暮又道:「內衛們都守在這裡,即便有人盯著瑟瑟樓,也多半是不敢動的,讓內衛們都撤了,只留輕功極佳的暗衛在這守著,若有人進來,不必抓,跟著即可。」

  何振福這下沒發愣了,忙著挑人去了。

  韓長暮又吩咐內衛們,將棗樹原樣栽了回去,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收拾乾淨,一通收拾,倒和從前相差不大了。

  他左看右看,最後滿意的拍了拍手,反正打的就是個欲蓋彌彰,打草驚蛇的盤算,這棗樹被挖開的痕跡,掩藏的好不好倒是不重要了。

  就這樣,圍著瑟瑟樓的內衛們悉數撤了,但門上內衛司和京兆府的封條卻貼的嚴實,京兆府的衙役也放了話出來,說是瑟瑟樓里出了人命案子,還在查辦當中,瑟瑟樓暫時封閉,外人不得擅入。

  案發那日,西市里有不少人都在瑟瑟樓里看幻術,對當日的詭異血腥的情景還記憶猶新,對京兆府的這一番話,倒是沒有生疑,在瑟瑟樓前多了幾眼,頂多再哀嘆幾句,好端端的生意,說敗就敗了。

  韓長暮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了內衛司,將一應卷宗物證歸檔,提筆斟酌著擬了個摺子,將現下的繁雜諸事,條理清楚的列了出來,揣著摺子就往太極宮去了。

  雖然聖人有旨,這些事情他看著處理即可,不必回稟了,但他也不能真的太過僭越了。

  在宮裡待了一個多時辰,討了個聖人的恩典,韓長暮便徑直往秘書省著作局藏書閣去了。

  秘書省著作局掌囯之典籍圖書,若論這天下何處書籍最全,莫過於此處了。

  韓長暮到藏書閣時,秘書省的少監錢允和秘書郎史桓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少監錢允已經年過半百了,頭頂優點禿了,花白的兩鬢就像落滿了雪花,佝僂著背,客客氣氣的行了個禮:「韓大人。」

  韓長暮忙伸手扶起錢允,罕見的滿臉堆笑,十分的和氣:「錢大人不必多禮。」

  秘書郎史桓年紀尚輕,官階也不夠高,沒有資格托大,老老實實的行禮道:「見過少使大人。」

  錢允將韓長暮讓進了藏書閣中,眉眼間都是慈祥的笑:「聖人有旨,這藏書閣里的藏書任由韓大人查閱,不知韓大人想先看什麼?」

  藏書閣其實應該稱之為樓,這座樓占地極廣,足有六層之高,四角皆懸掛了銅鈴,風吹過,叮鈴作響,素白的牆上纖塵不染。

  韓長暮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廳堂,捻著衣袖沉凝:「錢大人,不知閣中可有陣法蠱術之類的典籍。」

  錢允轉頭望向秘書郎史桓。

  史桓忙輕咳了一聲,笑道:「有的,有的,少使大人是想先看這些嗎?」

  韓長暮點頭道:「好,那就有勞史大人帶某先去看看這類的典籍吧。」

  史桓忙讓了一步,笑道:「這類典籍平日素少有人查閱,故而都藏在藏書閣的最上面一層,第六層,有勞少使大人移步。」

  錢允聞言,頭皮發麻,苦哈哈的揉了下膝頭,他是從軍里出來的,腿上受過重傷,平日多走兩步腿都打飄,更別提要爬六樓了,那簡直是要要了老命了。

  還未及說話,韓長暮便把錢允扶到了一旁的胡床坐下,笑道:「錢大人就在這等某,某查完之後,請錢大人吃酒可好。」

  跟這樣知情識趣的人說話做事都格外省事,錢允如何能不高興,他笑的麵皮兒直抖,連聲說好。

  藏中的樓梯也跟別處的不同,成環形向上延伸而去,走起來格外費勁。

  史桓上到第四層時,便已經腿腳發軟了,手撐著欄杆喘了半天的粗氣,從欄杆縫隙往下一看,台階在眼前團團打轉,明亮的陽光像水波一樣,他頓時頭暈目眩,臉也跟著白了,腿一軟,險些坐在台階上。

  韓長暮在轉彎處回望了史桓一眼,溫和道:「史大人歇息片刻再上吧,某在六樓等大人。」

  史桓緩了口氣,氣喘吁吁道:「好...也好...韓,韓大人先上。」他看著韓長暮氣息沉穩,騰騰騰的往上走,不禁嘆了口氣,年輕就是好啊。

  可轉念一想,這話又有點不對,他可比韓長暮要年輕幾歲,他接著嘆氣,身體好就是好啊。

  六樓廳堂極為闊大,地上鋪的是大塊大塊楠木地板,這種地板木質堅硬,素有千年不朽之稱,用的年頭越久,越發的金光燦燦,絢爛華美。

  四白落地的牆上開了四面落地大窗,站在窗前,可以看到遠處迤邐的紅牆和卷翹的飛檐。

  藏書閣的四周沒有絲毫遮擋,連高大的樹木都沒有,陽光絲毫不落的從大窗斜進來,開闊的廳堂中光線明亮,即便是暮色四合之時,也不必燃燈。

  一排排雞翅木落地書架一直抵到高高的屋頂上,書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顏色烏沉沉的沒有光彩,拿手一摸,一層薄灰。

  這六層的藏書並不多,只整整齊齊的碼在書架居中的幾層架子,而其他大半的幾層都是空的,這倒是方便了取用查閱。

  這些藏書大半都是簇新的,只是放的年頭長了些,紙張泛黃,有些存放不當的,已經開始朽了,稍稍觸碰,指尖便沾上了細碎的粉末。

  韓長暮繞著書架來回巡弋,挑選著自己需要的書籍,陽光洋洋灑灑的落在他的身上,泛著金光,幾乎與金光瀰漫的地板融在了一處。

  午後起了風,藍澄澄的天際上層雲飛卷,細碎的風從疏落的枝丫間漏下來,地上乾燥的浮土隨著風,簌簌滾向道旁。

  一隊車隊自金光門入,刻意在喧囂的西市中招搖過市了一番。

  車隊中多為高頭駿馬,體壯俊逸,一看便是耐力頗好的西域馬,而車駕上隨處可見各色精緻的金飾,在陽光里閃爍的耀眼的光輝,隨著車駕晃動,發出叮呤咣啷的清脆響聲。

  一輛輛負重的輜重車行過,上頭覆蓋的氈毯偶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明晃晃的金銀器,便惹得人嘖嘖議論一番。

  昂首挺胸,縱馬而行的人走過,更是惹的人紛紛側目而視。

  這些人都生的高大健壯,皮膚微黑,五官與長安人相差無幾,身穿小袖長襖,辮髮而束,滿頭金飾直晃人眼。

  這樣的裝束一看就不是長安人,長安人即便是小民乍富,也不會做這等暴發戶的打扮。

  「誒,看,是吐谷渾的使團。」

  「難怪啊,做這副招搖的模樣。」

  「你們看,最前頭那個,是不是就是吐谷渾的太子啊。」

  「不能吧,這後頭還有駕車呢,太子該是坐在車裡的吧,騎馬多累啊。」

  車隊招招搖搖的駛出了西市,過含光門,入朱雀門,最後停在了鴻臚寺四方館外。

  鴻臚寺少卿陳賢照例守在門口,看到車隊停了下來,他忙迎了上去。

  拓跋伏允翻身下馬,朝著陳賢行了個極為標準的漢禮:「陳大人,有勞了。」

  陳賢受寵若驚的回禮笑道:「太子殿下折煞下官了,太子殿下一路舟車勞頓,請先進館歇息吧。」

  拓跋伏允卻是一笑:「不急,不急。」他轉身走了幾步,聊開車簾,含笑道:「到了,下車吧。」

  話音方落,車內便探出一隻雪白素手,一看便是姑娘的手。

  陳賢愣了一下,他接到的消息是,吐谷渾使團此次是以太子拓跋伏允為首,帶了重禮和誠意,前來與大靖朝商談放開河州一帶交市一事的,怎麼還會帶著個姑娘,莫非是拓跋伏允的房裡人,或者吐谷渾覺得重禮不足以表達誠意,要再給聖人送個絕世美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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