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已經是逍遙侯第二遍聽到了,但是心裡還是不能接受這件事情。
他的女人,竟然接二連三的說他是廢物。
而且今天還是來的莫名其妙。
他才剛剛回來,什麼話都還沒有說。難道……
逍遙侯看著她,停止了後退,問:「你都知道了?」
他差點忘了,他的妻子,也是丞相府的千金。想要知道這點事兒不是輕而易舉嗎?只是,這才剛剛下早朝,她就知道了這件事情,顯然不是後來打聽的,而是提前讓人注意的。
呵呵,她都已經開始對自己不信任到這種地步了嗎?
孟小蘭的神情輕蔑,道:「宸浩幗,若不是我還有個厲害的爹,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我每日問你的時候,你都說皇上在調查這件事情,皇上會給我們一個公道,你還說結果一定會在這幾日公布。
可結果呢?呵呵,取消趙墨城這次升到五品的資格?取消『承認主事是獨立的官職』的說法?宸浩幗,這就是你要給我的結果?這種東西,你究竟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宸浩幗,你知道嗎?我現在無比後悔當初為什麼要用盡手段嫁給你這個廢物。什麼狗屁侯爺,你簡直一點兒用都沒有。」
說完這些話,孟小蘭撞著他的肩膀離開,讓人收拾了宸浩幗的東西搬去了廂房。整個侯府沒有人不知道,逍遙侯疼愛自己的媳婦疼愛到了骨子裡,媳婦發脾氣忍著,吩咐聽著,就算是不讓他進房間也沒有問題。
這個侯府掛著的是宸浩幗的名號,可是聽得卻是夫人的話。在這個逍遙侯府里,夫人的命令若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所以,即便是下人們覺得不好,也照著夫人的話去做了。晚上,逍遙侯打算回去休息的時候,被告知了這件事情了。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下人們已經開始雙腿發抖,神情恐懼,胡思亂想,他才不說一言的去了西廂房。
不止如此,他還吩咐下人這幾日夫人的脾氣不好,讓他們多擔待點兒,就算是委屈了也忍忍,不要和夫人硬頂,不要氣著了夫人。
下人們無不感嘆逍遙侯對夫人的深情,但也覺得有些無奈。
就這樣過了幾日後,他們的夫人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突然改了性子。原本的她總是陪在自己的兒子身邊,話少了許多,就連表情也少了許多。可是近來,她的笑容多了起來,就連話也多了不少。
以前的朋友這段時間都在躲著她,後來看她心情不錯了,這才敢發來消息問候。最是討厭這些事情的孟小蘭竟然一封一封的給了回信,言語俏皮可愛,絲毫不見先前的陰霾。
眾人還以為她真的好起來了,交往便多了起來。但是有一點是萬不得觸碰的:她的兒子。
起初的時候有人為了表現出自己這段時間有多麼關心他們家裡的事情,有多麼擔心她和她的兒子,便送來了許多的補品和保養品,還有逗趣的玩意兒,又說了許多心疼孟小蘭的話,結果去換來了一個冰涼的微笑和一句淡漠的「你算什麼東西,逍遙侯府的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據說那日這位想要拍馬屁的夫人並沒有在逍遙侯府里停留太長的時間便離開了,只是離開的方式太不雅觀。自此以後,那些試圖安慰她的人有一大半兒都變成了正常的交往。
有人約她賞花,有人約她看月,有人約她逛街,有人約她看笑話,就是不提其他的事情。這些約會孟小蘭有時候去,有時候不去,每次都是盛裝打扮,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的美麗和滋潤。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孟小蘭接到了一封游湖的邀請函。
這封邀請函是來自京兆尹家的三小姐——她然兒的未婚妻,林嫚兒。
林嫚兒小她兒子兩歲,她然兒十五六歲的那年,她才十三四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
許是看上她家然兒的樣貌,又或者是看上了她家的權勢,她不過是帶著自己的然兒去做了次客,那丫頭的心便落在了她家然兒的身上,口口聲聲的說著喜歡,連臉都不要的跟在然兒的身後,甜甜的叫著哥哥。
孟小蘭記得,這丫頭的情話特別多,濃情到連她都以為這丫頭是動了真情,所以替自己的然兒下了聘。可結果呢,在自己然兒臥床的第三日,京兆尹便親自前來退婚。
好話委婉的說了一大堆,可實際上不就是嫌棄自己的然兒是個廢人了。
那個時候逍遙侯和她心裡都窩著一口氣,誰也沒有同意這件事,甚至還想過如果自己的兒子尋思了,就讓這滿口情話的鬼丫頭跟著陪葬。
反正她那麼喜歡自己家的然兒,就算是讓她到了黃泉去陪她那麼喜歡的然哥哥,想來她也不會介意,而且還會非常的歡喜。
孟小蘭非常的慶幸當時沒有同意他們的退婚,否則現在哪裡來的這麼好的機會讓她利用。
她興致很好的給了林嫚兒回信,想了想,又說了自己和墨雪樓的雲小霜發生了誤會的事情,隱晦的提出想要讓林嫚兒替自己做主,將墨雪樓的東家雲小霜也請過來,大家好好的歡喜一番,也好給她個台階與雲小霜重歸於好。
她將信交到下人的手中後,正巧碰見走過來的逍遙侯,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至於逍遙侯,似乎已經適應了這些天孟小蘭的反應,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眼中的愧疚揮之不散。這幾日,他因為趙墨城的這件事情折騰了許多,英俊的面容也蒼老了不少,總算是能夠看出來五十多歲的高齡了。
可是得到的結果卻是非常卑微。
他原本以為,憑著自己侯爺的關係和這麼多年來在京都布下的關係網,想要悄無聲息的除掉一個人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他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這麼奇怪!他就像是活在金剛罩里的人,不受侵害。
不管外面的攻擊是什麼,裡面依舊是無比平靜,連絲蕩漾都沒有。
他早知道趙墨城肯定是有備而來,他來京城的目的絕不簡單。但是這個人身邊的信息太密集了,他關係網翻得頭疼也找不到趙墨城的相關信息,即便是找到了一些,也都是趙墨城故意透出來允許別人知道的。
想要從其他地方下手害他簡直就是難上加難。
逍遙侯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趙墨城受到的刺殺那麼多,卻從來沒有被算計過。這傢伙把自己保護的嚴嚴實實的,外人根本找不到縫隙,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直接除掉。
或許這個人早就該死了。逍遙侯想。
有一瞬間他真的想要買兇將趙墨城除去,但很快他又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出一身冷汗。
他萬不能這樣做,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那麼他和那些失了良心的人又有什麼區別?趙墨城的確是非常的可恨,但是逍遙侯還是想要保留著最後一絲理性。
不過這些事情,這些話,他沒有再和孟小蘭說過。
她理解不了的。
逍遙侯覺得孟小蘭最近有些奇怪,以前的時候明明是可以理解他的,明明和自己默契的就像是一個人,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不僅默契消失了,就連理解也是慢慢地沒有了。
他強振起笑容,表現出和以往相差不多的溫柔,問:「要出去嗎?」
孟小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嗯」了聲。
她是越看,越不知道自己當初究竟為什麼要設計害死魏婉兒也要嫁給這個窩囊廢,難道就是看中了他這張臉嗎?真是有趣。現在好了,他連讓自己賞心悅目的本事都沒有了。
自己嫁給了一個窩囊廢。
逍遙侯笑笑,沒有再問,而孟小蘭也沒有再多說。曾經那麼恩愛的夫妻,如今卻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逍遙侯?呵呵,可真是諷刺的名號。逍遙侯,一點也不逍遙。
宸浩幗忽然想,自己兢兢業業了一輩子,卻未曾放縱一次,枉顧了「逍遙」二字。他如今也有五十歲了,就這把老骨頭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就縱容一把。如若放棄自己的原則,還能挽回他們夫妻間的一點感情。
這世間若是沒有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這一刻,之前冒出來的念頭再次沖了出來。
他想要殺了趙墨城。
他要為自己的兒子報仇,他想讓自己的妻子高興。
哪怕,以他的原則,以他的名譽,以他生命為代價。
陽光稀稀拉拉的下來,滾燙卻不溫暖。逍遙侯獨自站在庭院裡,安靜的聽著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不知道,他還能聽幾次。
趙府。
桃花從樹上嘩啦啦地落下來,撒了一地,宛如下了場令人迷醉的桃花雨。
粉紅色的雨中,身材健碩的男人揮舞著手中靈巧的劍,竟無一片桃花沾身。在他的身後,穿著粉色蓬鬆裙子宛若由桃花衍生出的小精靈的女子安靜的坐在屋檐下的台階上,手中還捧著厚重的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