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的一場雨,似乎讓整個天地就進入了深秋,泛黃的樹葉只需清風一吹,就能枝頭落下。這個時候,負責打掃御花園的宮人,就要時刻警惕著,若是有一枚落葉被管事的瞧見了,回頭都得受罰。
紀鈺身上披著一件薄披風,仗著身高腿長走地極快,身後的小太監一路小跑跟著。
等他到了德妃的宮殿時,就聽說方嬪這會正陪著德妃娘娘在說話呢,他點了點頭,進了旁邊的明間等著。沒一會,就看見一個穿著玫紅色銀紋繡百蝶宮裝的女子,從內殿出來,領著一干宮女跨門而出。
「七皇子,娘娘請您前去呢,」小宮女過來,請他過去。
紀鈺過去了,就看見德妃穿著半舊的宮裝,梳著簡單的髮髻,只插了一支整玉雕地玉簪子,簪頭有梅花,或含苞待放或已是盛開,繁複又清雅。
「兒臣給母妃請安。」
德妃瞧著面前如松柏般挺拔的少年,臉上揚起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起身吧,這幾日天氣變冷了,你身邊的人可有給你加些衣裳?」
「母妃請放心,兒臣身邊的宮人,伺候地還算精心,」紀鈺微微頷首,輕聲回道。
德妃這才露出安心的模樣,說道:「這就好,你住在皇子所那裡,平日裡母妃也照顧不了你,只盼著你身邊的宮人能伺候地精心些,可別像你弟弟這般。」
紀鈺聽罷,臉上露出擔憂地表情:「兒臣也是今個去上書房才知,九弟生了病,兒子一下學便趕了過來。不知九弟這會,可睡下了?」
德妃輕輕一笑,正要說話,結果旁邊的帘子就一下被掀了起來。從裡面跑出一個小少年,身上穿著明藍錦袍,一見到他,立即歡喜地喊道:「七哥,你來了。」
「怎麼突然就起身了,不是讓你好生休息的,」德妃見他出來,竟是著急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而後面緊跟著九皇子出來的宮女,見娘娘這般生氣,立即跪在地上,求饒道:「娘娘,奴婢攔了,只是殿下非要……」
「母妃,是我聽見七哥的聲音,非要出來的,你就別罵她了,」九皇子是德妃的小兒子,自然是異常受寵,平日裡也是個說一不二地主。
可這關係到他的身體,就算是德妃再寵著他,都不許他胡鬧。她板著臉教訓道:「我替你在上書房那裡請了假,可是為了讓你好生休息的,你七哥瞧了你之後,就該回去了。你趕緊回去躺著。」
德妃面色嚴肅,也不像平日裡那般溫柔,還真的把九皇子給鎮住了。
可是這話聽在紀鈺耳中,卻是說不出的滋味。他身子強健,並不常生病,只是夏日他偶感風寒的時候,母妃只派了身邊的宮女去看了他,還約束著九弟,在他沒好之前,不許去他的院所。
不過這念頭一閃而過,他臉上就露出愧疚。九弟到底只是個小孩子,況且自己又比他大那麼多,竟然還和他爭風吃醋,當真是有失哥哥的風範。心裡頭,雖然這麼安慰著自己,但到底還有些酸澀。
「七哥,你快勸勸母妃,我都好多了,」九皇子也是個閒不住了,這會他已經好了大半,再讓他在床上躺著,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呢。
紀鈺被他拉著手臂,也是有些無奈,不過還是低頭道:「七弟,母妃讓你休息,也是為了你好,你還是聽母妃的話吧。」
德妃露出滿意的表情,可是抬頭看著他的側臉時,卻是一下子愣了神。像,實在是太像,人人都說七皇子臉型極像她這個母妃,眼睛和鼻子像皇上。她人前露出驕傲的表情,可是人後卻還是在看見他側臉的一瞬,恍惚了。
「皇上駕到,」門外太監尖銳地聲音,陡然響起,驚得這一室地人,齊齊地往門口轉去。
待穿著明黃龍袍的中年男子,步入殿內的時候,所有人都彎腰福身。皇上笑著看著德妃和兩個兒子,朗聲道:「都起身吧,別站著了。」
「朕聽說小九病了,就過來瞧瞧,」皇帝在上首坐下之後,瞧了站在對面的兩個兒子,特別是小兒子,臉色確實不像平日裡那麼紅潤,不過瞧著應該是病地不重。
德妃立即輕聲道:「他平日裡睡覺最是不老實,這不守夜的太監一個沒看住,就給凍著了。臣妾是怕他去上書房,萬一要是把病氣過給其他皇子,可實在是罪過了。」
九皇子年紀最小,他和伴讀是由先生單獨講課的,只下學用膳是在一處的,所以德妃這麼一說,倒也不能說不對。
皇帝點了點頭,他是個極英俊的人,額頭飽滿門庭寬闊,一雙濃黑如墨的眸子,歲月的歷練下越發地犀利和睿智,英挺地鼻子,簡直和紀鈺的鼻子一模一樣。只不過他嘴唇極薄,抿嘴地時候,透著一股不怒自威地尊貴。
「那我進來的時候,怎麼還聽著小九在鬧騰啊?」皇帝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小兒子。
九皇子別看在德妃是個霸王,可真到了皇帝面前,那就跟小貓兒沒兩樣。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德妃,見母妃這會正無奈地瞧著他,立馬就覺得膝蓋有些軟。
「父皇,是兒臣在和九弟允諾,若是他身體高了,就帶他出宮玩,」紀鈺回了皇帝的話。
皇帝瞧了他們兄弟兩人一眼,知道紀鈺這是在給九皇子打幌子呢,所以他臉色一沉,問道:「你帶他出去?朕什麼時候准許你出去了?」
雖然皇帝沉了臉,可紀鈺一點都不驚亂,不慌不忙道:「上次在上駟院騎射,兒子是第一。父皇不是要讓賞兒子一樣東西,所以今個兒子就斗膽就跟父皇求了。」
皇帝聽著他一口一個兒子,沒事的時候,倒是古板地自稱著兒臣。這有事了,就變成了兒子。
這小子啊,不過他臉上卻已經露出了笑容,轉頭對德妃說道:「你瞧瞧他,這都會跟朕討價還價了。」
「皇上恕罪,」德妃正要起身,卻被皇帝一下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掌。皇上的手掌寬厚又溫暖,可是按在她的手背上時,卻那麼地溫柔。
她抬頭看著皇上,就聽他說:「這個小七啊,打小就是這樣,有什麼好東西,就一定想著老九。」
德妃臉上的笑意陡然滯住,可是片刻之後,她笑地更加溫柔了。
而她一瞬間的變化,並未落在任何人的眼中,因為此時皇帝已經轉頭對著下首的兩個兒子說道:「去吧,出去看看也好,你們沒出宮開府之前,就覺得外頭什麼都好。」
九皇子沒想到生了一場病,還能有這樣的好處,當即高興地起身,對著皇上謝恩道:「兒臣謝父皇。」
「謝我幹什麼,謝你七哥去。我可是原本打算賞他一樣好東西的,這是他自個不要,」皇帝板著臉,一副紀鈺自作自受地表情。
九皇子一聽就覺得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頭,商量著問:「父皇,你賞賜給七哥的是什麼東西啊,能不能還給他啊?」
皇帝哼了一聲,顯然是在鄙視他想什麼好事呢。
九皇子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哀求道:「父皇。」
「那你就不要出宮了,讓你七哥得了這好東西,」皇帝板著臉色教訓他。
九皇子正要低頭,可旁邊的紀鈺卻已經拉住他,嘴角上揚,微笑道:「九弟,沒事,下次七哥會再贏回來的。」
「你就這般自信能再贏回來?」皇帝唬著臉,看著他問道。
紀鈺坦然:「兒子自當全力以赴便是。」
皇帝瞧著他這模樣,又是哈哈一笑。而旁邊的德妃,將這一幕都看在眼中,心中卻是翻江倒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