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就算紀鈺哄了她半天,沈長樂還是有些悶悶不樂。原本德妃就已經夠不喜歡她的了,可偏偏她還這麼不謹慎,讓她抓住錯處,發了這樣一大通火。
況且聽著紀鈺說的話,她心底又何嘗不心疼他。明明都是自己的兒子,怎麼母妃的心就能這麼偏。有時候德妃偏心的,就連沈長樂都看不下去了。可偏偏紀鈺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這就讓沈長樂更加不開心了,明明紀鈺那麼好,可為什麼德妃就是看不見呢?不管德妃怎麼對他,他都從來沒有過怨言。
等兩人進了屋子裡,紀鈺見她還不開心,乾脆讓丫鬟拿了一壺酒過來。他推開窗子,一輪圓月高高地掛在夜幕之中,就像是深黑色絨布上鑲嵌著的一顆巨大寶石,而旁邊的繁星則是不可缺少的點綴。
「要喝酒嗎?」沈長樂皺著鼻尖,忍不住嗡聲問道。
她是個沒出息的,先前在宴會上還與秦王妃對飲。這會正要和紀鈺喝酒,反倒有些不敢呢,她忍不住捂著臉,都說酒後亂性。她這點酒量,要是萬一酒後真的……那還不丟死人了。
一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搖頭,聲音又軟又濃,「一定要喝嗎?」
紀鈺聽著她的聲音,便覺得喉頭一緊。他不動聲色地笑了下,便已將手中的兩隻酒杯放下,待直接將壇中的酒倒進杯中時,沈長樂忍不住笑道:「這味道可真是香呢。」
「那是自然,這可是我珍藏了好些年的酒,別人都捨不得拿出來的,」紀鈺的聲音聽起來特別魅惑,就像是在誘惑她伸手端起那杯酒一樣。
沈長樂搖了下頭,又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可是我酒量不好啊。」
她偏頭看著他,今日他穿了一身紫色錦袍,頭上帶著玉冠,濃眉如墨,眸似朗星,待望向她時,眸中像是盛著一汪柔情,幾乎要將她淹沒在當中。就連往常的疏離冷淡,都在這一刻蕩然無存。旁邊燭光搖晃,將他們的身影投遞在身後,變成兩個極親密的剪影。
「今日乃是中秋,是咱們第一次過的團圓佳節,」紀鈺伸手端起一隻酒杯,又伸手給沈長樂端起了另外一隻,遞到她面前。
空氣中似乎瀰漫著桂花香味,那樣地濃郁,讓人忍不住想要沉醉在其中。
於是沈長樂也不再抗拒,而是伸手接過。紀鈺見她接過,忍不住低聲道:「真乖。」
酒杯輕輕碰撞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沈長樂突然想起那日大婚時,他與她喝交杯酒的模樣。那時候屋子裡的燭光比今晚地要亮很多,她小心地抬起眼瞼,偷看了他一眼,他的臉就近在咫尺,近到他呼吸的溫熱拂過她的臉頰。
只是那時候屋中還有別人在,她喝了酒,便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被旁人笑話了去。
可是現在,她端著手中的紅釉描金酒杯,一雙素手雪白如雪,待仰頭舉起酒杯喝盡時,白的手,紅的杯,看得讓人炫目。她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與那時一樣的嫵媚,看得紀鈺有些挪不開眼睛。
而紀鈺早已將杯中之酒飲盡,他又拿起桌上的青瓷小酒罈,給各自又都倒上一杯。
「對酒當歌,」沈長樂舉起手中的酒杯,向著遙遙天際的圓月敬上一杯,嬌嗔說道。
紀鈺偏頭看了一眼,可很快,他又轉過頭,視線依舊落在她的臉上。
兩人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一直到在紀鈺搖了下酒罈,詫異道:「竟是喝了這麼多?」
原本只是想讓長樂忘記宮中的不快,忘記母妃對她的責難,可誰知兩人一會對月舉杯,一會又聯詩,竟真的喝了半壇的酒。待他再轉頭看沈長樂時,她臉頰已是飛上兩團紅暈,整個人都粉嘟嘟的,看起來可愛至極。就連耳朵都紅通通的,紀鈺忍不住盯著看了好一會。
不過這會小姑娘可是不高興了,撅著嘴在他面前說道:「你我為何總是盯著我看?」
結果紀鈺還沒說話呢,她已捧著紅撲撲的小臉,乖巧地問:「你覺得我好看嗎?」
這個問題仿佛困擾了她很久一般,她又嘟了下嘴,自言自語道:「我應該很好看吧,別人都說我好看呢。」
見她這般,紀鈺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卻還是順杆問道:「別人都是誰?」
「爹爹、大哥哥、二哥哥、外祖母、姨母、大嫂、大姐姐、大表哥……」她掰著手指頭,竟是一個一個認真地開始數起來了,大概但凡誇過她好看的,都被她記在心裡了。
紀鈺原本還想聽聽他的名字何時出現呢,可是聽了一會,就連首飾鋪子的掌柜都要出來了,就是還沒他的名字。
他乾脆打斷她的話,問道:「紀鈺說過你好看嗎?」
他瞧著她迷迷糊糊的樣子,生怕她這會連紀鈺是誰都不記得了。可他剛問過,小姑娘突然捧著臉,低頭嘿嘿一笑。紀鈺聽著她怪異的笑聲,立即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不過他自己這會也開始回想,他到底有沒有誇讚過這小丫頭好看啊?
「好看,」對面的人又開口了,可說話,她又嘿嘿笑了兩聲。
紀鈺聽著她又怪異又有趣的聲音,忍不住繼續問道:「你笑什麼?」
「紀鈺好看,」可她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
聽了她的誇獎,本人略挑了下眉毛,算是接下了她的這句誇讚。畢竟如今敢當眾說他好看的人,現在也不多了。所以難得聽到誇讚的七王爺,也微微一笑。
「我喜歡,」可他剛笑了下,就聽到這句話猶如呢喃的聲音,雖然聲音又輕又軟,可是這就像是一記重拳般,一下就撞向了他的心,讓他觸不及防地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告白。
「你,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抖,就算是父皇誇讚他,他都能坦然接受。
可是這句話,竟他有一時神思恍惚,高興地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喜歡,我喜歡紀鈺。」
她的聲音又軟又甜,即便是這世間最甜的蜜,都描繪不出她此時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