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醒悟（兩更合一）
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外人看著熱鬧，英國公府里卻是各種紛紛擾擾。
大姑娘潘舒穎靠在榻上，看了看牆邊木架子上掛著的她親手繡了大半年的石榴錦簇嫁衣，再看看前面几子上放著的一個蓋著紅綢的紅木盒子，裡面是一對玉如意，那是皇后娘娘的賞賜，宮裡剛剛送過來的。
潘舒穎苦笑了一聲：有，就不錯了，總算是在丞相府眾人面前給了她一點顏面，沒見祖父剛才滿意地摸著鬍子連道了兩聲「好」嗎？
若是別人家姑娘出嫁能得皇后賞賜，哪怕只是一支簪子，也要得意的不行吧，多大的榮耀啊！可是，可是，誰讓她潘舒穎是皇后的親侄女呢，誰讓她還有所期待呢？呵呵，是她想多了。
宋氏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潘舒穎臉上還未來得及收起的那抹苦笑，心戳戳地疼，她的穎兒溫婉美麗、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在京城貴女圈裡小有名氣。而且，眾人都說穎兒那雙眼睛像極了皇后娘娘，可是皇后為什麼就是看不到呢？
明日就是穎兒的大婚了，他們都在等著皇后的添妝呢。哪怕不多，哪怕只有一抬，也是皇后作為親姑母的態度不是？也能讓穎兒在丞相府挺直了腰杆。可惜，等到最後，也只是等來了一對玉如意，還是皇后娘娘賞賜給李家大公子和潘家大姑娘的賀禮。
宋氏一時間真是悔恨交加啊，懊悔上次回檳州時被嫂子蠱惑，著急算計潘家銘的親事，讓那小子跟他離了心；恨的當然還是潘家銘那隻餵不熟的白眼狼，記不得千日好，一次不樂意就把大房對他的所有好都給忘了。
「算了穎兒，往好處想吧，」此情此景，宋氏只能出言安慰女兒了，「你祖父說的也沒錯，這些年下來，除了皇上或者皇后親自賜婚的，皇后一向極少給賞賜，以彰顯皇家賞賜的尊貴。這次也算是給你撐面子了，李家不敢輕視你的。咦，這一盒又是什麼？看盒子就是挺貴重的。」紅木盒旁邊還有一個更大、更高一些的木盒子，好像是紫檀木的。
潘舒穎臉上總算有了點笑顏色：「祖母給的添妝，剛剛送來的，就在我們出去接皇后娘娘賞賜前一會兒。」她多年來在老夫人面前下的功夫還是很值得的，另外，今日皇后會賞下玉如意，爹娘都認為是祖父送口信進宮的原因，只有她堅信，是老夫人的原因。皇后對老夫人是真正孝順親近，對祖父，只是面子情罷了，否則這英國公府早就是大房的了。
「噢？我看看，」宋氏急急上前兩步打開了那盒子，盒子裡是三套上等頭面，金、玉、紅寶石各一套，另外還有一對玉鐲、一對玉佩、十顆大拇指頭大的南珠，外加五千兩的銀票。
「老太太這次出手倒是挺大方的嘛，」宋氏笑了笑，突然想到什麼，又撇了撇嘴，「不過，那老太婆有的是寶貝，這些東西在她眼裡根本不是什麼，她手指縫裡隨便漏出一點哄哄你罷了。如果真把你當孫女，怎麼說也得從她私房裡再備上兩抬吧。」老夫人是世家大族出生，據說當年也是十里紅妝，只各種珍貴首飾就裝了滿滿兩抬。
潘舒穎「嗤」了一聲：「外祖母倒是把我當外孫女，一對二十年前的丑舊金簪子就把我打發了。」還擺出一副出了大血本的模樣，口口聲聲要她別忘了外祖家對她的疼愛，嫁到李府後要多多想著幫舅舅、表哥們一把。哼，若不是因為她嫁的是丞相府，外祖母和兩個舅舅也不會急巴巴地趕來京城參加成親禮吧？
宋家現在在京城還有什麼？也就是他們現在住的那個兩進院子了吧？這次回京來的另一個目的竟然是賣了那個院子。以後宋家人再到京城，是不是就要厚顏住到英國公府來了？
「穎兒，」宋氏真的很受傷，雖然她也覺得自家老娘太小氣了些，但女兒眼中那赤裸裸的鄙視著實刺痛了她。她娘的家世、私房怎麼能同老夫人比？就算她娘還有些私房，也早就用去貼補兒子孫子了。若不是穎兒嫁的好，只怕她娘還捨不得拿出那對分量十足的金簪子呢。
「行了，娘，」潘舒穎冷聲道，「你也別眼紅祖母的私房豐厚了。人家有再多寶貝，留給自己嫡親的孫子孫女才是正常，有庶房子孫什麼事？如今祖母能給我這麼多做添妝，我已經很知足。將來輪到敏兒的時候，只怕有一對鐲子就不錯了。」老夫人給她的，足夠一個普通官家嫡女的嫁妝了。話說，國公府公中給她的壓箱銀子也只是八千兩，她娘給了兩千。
宋氏氣極，有些惱羞成怒，正想說什麼，被潘舒穎揮手打斷了：「您也先別生氣，我說的都是實情不是？敏兒那您真的得多教教，別盡灌輸什麼鳳命、富貴命之類的東西，您應該知道，她以後再如何，老夫人也求不到她那去。更別說老夫人本是嫡祖母，鬧出什麼都只有我們丟臉丟人罷了。」
「還有……，」潘舒穎根本不想聽她娘的辯駁，繼續道，「還有二哥，我早就說過了，你們不要太過分，真把他當傻子。二哥是貪玩些、鬧騰些，但絕不是任人擺弄的傻子，他只是沒那麼多心眼而已。可是他沒心眼，皇后娘娘有心眼啊，你們也不看看，原來還只是四條、二筒，現在又加了個心眼比你們還多的蕭峰在二哥身邊，你們能討到什麼好？二哥這次連回京城來給我送嫁都不願意，你們真以為他是怕皇上責罰怕祖父罵？他只是不願意罷了。二哥現在在外面做事接觸的人多，身邊又有人盯著教，再沒心眼也會懂得多想想了。」
「他怎麼敢．．．．．」宋氏還是不願意相信她已經拿捏不了潘家銘了。
「他有什麼不敢的？」潘舒穎冷嗤道，「他現在就是不回來了，您有辦法嗎？他不是捎了一株半人高的珊瑚、一盒珍珠、還有十匹貢緞回來給我嗎？人人都誇他是個好堂兄呢，您能去說他必須放下差事趕回來嗎？」
宋氏被女兒逼問得根本毫無招架之力，臉色紅紅白白，氣息越來越重．．．．．．
潘舒穎終究不忍心，放緩了態度：「娘，我也不想把話說的這麼重，可是往日裡是說輕了，您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您太．．．．．．自以為是了！如果沒有皇后娘娘在，您如您所想養廢二哥還有可能，可現實是，有皇后娘娘盯著他，有皇上不斷給他機會逼著他長進，甚至還派了個榜眼郎貼身跟著教。您看著吧，二哥只會越來越能幹，越來越有出息。
而大哥有什麼?只不過比二哥多考個秀才而已您就沾沾自得。京城裡進士都論把抓的，一個小小的秀才有什麼用？娘，你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趕緊醒醒吧！
大哥現在有了西婭公主，皇上雖然不會予以重用，但一個看著好看聽著好聽的閒差肯定會有，即使以後分家出去，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富貴安逸的日子還是能保證的。
您也不要再妄想著拿捏二哥了，好好培養敏兒和鑫兒，好好同二哥修補關係才是真。祖母那邊也要敬著，有利無弊。娘您好好想想吧，我要去給祖母請安、還有道謝了。」不是她一直乖巧、本分地守著庶房孫女的規矩，哪有今日的好處？老夫人面上對她不怎麼樣，到底還是心軟的。當然，還是得益於她十年如一日的堅持不是？往後還是不能懈怠呢。
她深知，嫁去丞相府後，要想過的好、過的如意，她還是得依靠老夫人和潘家銘。
看著女兒飄然而去的背影，宋氏突然有一種自己很失敗的頹廢感，照穎兒這麼說，她這十多年來的志得意滿都是假象？她的沾沾自喜都是自欺欺人？不知為什麼，她的腦海中突然呈現出在洛城潘家銘告訴她宋鴻圖出事時那滿臉的嘲諷和鄙視，他不會是根本就知道了她這些年養廢他的苦心，然後看到宋鴻圖才是真正的廢物紈絝，覺得諷刺和得意吧？是了，肯定是蕭峰給他洗腦了，所以他才會對她、還有錦兒越來越疏離，甚至帶著戒備，才會對宋鴻圖幸災樂禍．．．．．．
穎兒說的對，她太自以為是了，皇后那麼精明的人怎麼會由著她養廢了潘家銘？皇后只不過是覺得潘家銘年少的時候驕縱些無妨，三霸之首也好，第一紈絝也罷，正好體現他的地位和培養他的霸氣了吧？
是了，肯定是，所以潘家銘吃喝玩樂、遛馬鬥雞皇后都不管，偏偏女色上管控得死死的，一點空子都不留給她。所以潘家銘才過了十七歲，皇上就開始強制他辦差，還是離開京城辦差，就是為了讓他們大房距離遠遠的影響不到他？所以蕭峰一個榜眼竟然放棄仕途跟著潘家銘？
所以，她自以為做的隱蔽、做的巧妙，其實皇后根本心知肚明，只看著她唱獨角戲，視她如戲台上的丑角？皇后真是太……狡猾、太……可怕、太……可惡了！
想通了所有，宋氏頓悟了，解開了這半年來心中所有的疑惑，也徹底……頹了，軟軟地癱靠在榻上。這之後的路，她該怎麼走？整個大房該怎麼走？她是不是應該同大老爺、還有錦兒好好談一談了？大老爺還一直責怪她沒有拿捏住潘家銘呢，他們竟然都沒有穎兒想的透徹啊！現在回頭想想，之前穎兒確實委婉地說過類似的話，只是她沒在意罷了，懊悔莫及啊！
「母親可是想明白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屋門口的潘家錦一臉的苦笑夾雜著濃濃的自嘲，顯的很猙獰，「其實我也是前幾日才發現我們犯了大錯，但直到剛才，聽了穎兒的那番話，我才徹底想明白了我們錯在哪。呵呵，原來我們大房最聰明的還是穎兒。」
看著几子上那兩個此刻都是開著的盒子，再想到之前在書房祖父對父親和他說的話，潘家錦不得不承認他比穎兒差多了。同樣是大房的孩子，平日裡老夫人同樣是對他們淡淡的，但，顯然，老夫人待穎兒要比對他大方多了。穎兒說的對，老夫人的東西，她願不願意漏一點給他們，給多少，完全憑她自己高興，他們無可奈何。
甚至，他今天才知道，英國公府公中的財產，也早在二叔過世那年，就在皇后的要求和監督下，按照嫡庶之別做了分割登記。因此，大房此次給西婭公主的聘禮就是從大房那部分財產中扣除的，這意味著將來真正分家時大房能分到的財物產業就更少了。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早在他父親和荷老姨娘，也就是他的親祖母進國公府時，曾祖父就已經將原本屬於公產的一部分產業過到了當時還是個孩子的二叔名下。所以，即使當年不分割財產，二房的私產、老夫人的私產、以及二夫人的嫁妝加起來就已經足足是國公府所有產業的三四倍不止。
這一切只因為父親是庶子，還是外室生的庶子，丟了英國公府的臉面，為曾祖父所厭惡，連帶祖父都被曾祖父不喜，所以才失去了對鷹衛的掌控權，甚至直到今天都沒見過鷹衛中的任何一個人，不知鷹衛的蹤跡。多麼可悲的潘家家主啊！也虧得祖父沒有遷怒於父親，遷怒於大房。
這就是大房作為庶子、庶房的悲哀，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無論他怎麼努力討好祖父、力壓潘家銘都沒用。
好在他及時醒悟了，抓住機遇重新找到了出路，父親無能、母親只會貼補娘家，那麼他只能靠自己了。這個府里的一切，管它們曾經是誰的，應該是誰的，都將屬於他潘家錦！潘家銘命好，有個好的出生好的開始，但他一定不會有好的結局。
潘家錦抬了抬眉，從今日起，無論對祖父、對祖母、對爹娘、還是對潘家銘，他都將換個態度，改變相處方式了，一切才剛剛開始……
「娘，既然你想明白了，以後就多放點心思討好祖母，然後好好教導敏兒吧，」潘家錦看著宋氏道，「二郎那邊交給我，你不要再多管了。還有，西婭對我很重要，你要好好準備她住的院子，她嫁過來後，你也不要太拘束她、惹惱她，就像在洛城時那樣對她、教她如何討好皇后娘娘就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