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慶幸

  第147章 慶幸

  如夏坐在廳里,心緒很是複雜。來之前,她還想著,她以自由之身到梅莊拜訪,那些曾經一起做事的姐妹們是不是都會一臉羨慕,若她真的如他爹娘主張的那樣請求重回大姑娘身邊,豈不是很違和、很沒面子?

  可是沒想到的是,從門房到觀梅院,艷羨的目光是一點沒有,更讓她鬱悶的是,門房的阿耕伯明明是看著她長大的,卻一臉懷疑地將她攔在門外,說是要讓人問過大姑娘身邊的人之後才能開門。

  進門之後一路而來,認識她的丫鬟婆子倒都是一臉熱情和驚訝,只是說出來的話讓她很受傷:「如夏姐,你怎麼變黑了?臉色也不好了。」「如夏,你們家不是遇上什麼事了吧?」「就是,跑回來求大姑娘幫忙的吧?」「嘖嘖,水靈靈地出去,至少也是小家碧玉了,怎麼反倒憔悴了?」……

  她心裡不舒坦,卻只能訕訕地笑著,悄悄將粗糙了許多的雙手縮進衣袖裡。她今天還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才來的,可惜,她的首飾和好一點的衣物大都被她爹拿去當掉了,以保障小弟在學堂里的高昂束修和其它費用。好不容易挑出來的一套桃紅色衣裙,料子還行,也有七八成新,只是以前襯得她越發粉嫩的桃紅色如今卻顯出她黑了不少。她頭上倒是插了一支玉蘭花銀簪子,但是當她看到喜鵲衣領上那鑲著好幾顆米粒珍珠的金領扣時,不自覺地緊了緊拳頭,雖然那領扣不大,但真真切切是金子加珍珠的呀,而且說不出的精巧別致。喜鵲原來只不過是跟在她後面打雜的三等小丫鬟好吧?

  好不容易進了觀梅院大廳,躲開了那些或同情或疑問的眼神,如夏心裡嚴重搖擺起來,暗道好馬不吃回頭草,絕對不能回來被那些人嘲笑,她還是跟如秋合作的好。如秋可是許諾說鋪子開起來後,秋家出錢出鋪子,占八成,他們家出力,如冬出方子,各占一成份子。到時候他爹娘、大弟弟都能在鋪子裡做管事拿月銀,每年還有紅利拿,供小弟讀書就沒有問題了,家裡的日子也會好起來。娘家有了底氣,她自身條件也好,又有慶元侯府的關係,還愁不能找一門好親事?

  雖然她爹牛三不看好慶元侯府和如秋,總說大姑娘有景王爺和知府大人罩著吃不了虧,還說若是早知道大將軍的謀逆罪定不下來,還有位景王爺和那些軍中將領支持尹家大房,他那時一定不會離開梅莊的。但是如今事過境遷,他們已經離開了,哪裡還能灰溜溜再回來讓人冷嘲熱諷?不,為了牛家寶將來能金榜題名,她爹娘和弟弟們是沒準備再回來為奴的,只是想犧牲她,希望她重新獲得姑娘重用,最好還能為她大弟弟在點點心謀一個差事,受僱傭但不賣身的那種。

  如夏深深吸了口氣,暗自做了決定,她為那個家、為小弟已經獻出了所有積蓄和私房,不能再做那麼大犧牲了。而且,小弟有朝一日高中,有個奴籍的姐姐也不太好聽吧?

  正在如夏拿定主意,見過大姑娘奉承幾句之後就請求讓如冬陪她說說話,然後照著如秋計策行事的時候,聽見喜鵲一聲「姑娘」,趕緊站了起來,果然看見一身藕荷色的知若走了進來。讓她意外的是,跟在知若身後的如冬白嫩粉潤,陽光明媚,看起來比以前還要漂亮一些,哪裡有如秋說的「近來日子必定不好過」的模樣?怎麼回事?是不是如秋的謀算出了問題?那麼她還要繼續嗎?

  剛剛才下定決心的如夏又寧亂了,幾乎忘了給知若行禮。

  知若優雅坐定,接過喜鵲端來的橙汁喝了一口,才悠悠道:「今日怎麼會過來了?有什麼事嗎?」眼神和語氣中明顯的疏離毫不掩飾,讓本就寧亂了的如夏更添了兩分惶惶,準備好的說辭突然塞住,一向靈活、會說話的她在那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好在她沒有失神太久,趕緊行了禮,道:「爹娘讓我過來拜見姑娘,離開大半年了,我們全家都很掛念姑娘。」不知是太緊張還是失了底氣,她的聲音聽起來給人一種空洞蒼白的感覺。

  「噢?」知若淡淡笑了笑,「你們有心了,我很好。」沒有多說點什麼的意向,也沒有順口關切一下如夏一家的境況,讓如夏不知要如何繼續找話題了,她怎麼感覺自己很不受歡迎?雖然爹娘確實早早存了一家贖身出去的念頭,但他們一家並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姑娘的事啊,她更是自小侍候姑娘,主僕之間相處一直很好,怎麼一下子就冷淡至此了?真正是人走茶涼啊!看來姑娘真是變了,不是爹說的因為家變和和離一時性情大變,而是完完全全變了,變得如此陌生。可是,如冬和如春沒有感覺到姑娘的變化嗎?她們不覺得寒心和委屈嗎?

  如夏心裡這樣想著,嘴裡不由自主地就直愣愣地問了出來:「如春、如冬,你們也好嗎?」

  如春笑的爽快:「我很好啊,多謝關心!」

  如冬則是撇了撇嘴:「我們在姑娘身邊從來就沒有不好過好吧?」如夏頭上那隻簪子是好多年前的款式,她不是早就嫌棄的不行?現在竟然又翻出來戴了?也不知道是誰不好。哼,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對著如夏大喊一句:「你才不好!你全家都不好!」剛買不久的田又沒了,聽說一家人辛苦積蓄的那點家底全都打水漂了,能好嗎?

  一直關注著如冬神情的如夏自然沒有錯過她眼裡從自豪到鄙視、不屑的變化,不禁又是一震:鄙視?一向簡單善良的如冬竟然會用這樣鄙視的眼神看她?怎麼會這樣?如冬知道什麼了嗎?要知道,她們春夏秋冬四個,如春跟在姑娘身邊最久,也最受姑娘和芊昕郡主信任,相對的也最忙碌,而如秋心眼最多,所以如冬同她兩個可以說是相處最好、最親近的,什麼時候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過?這還是那個她自信可以掌控其想法的如冬嗎?

  知若見如夏臉上的那抹震驚和失落,同當日她毅然決然和離時秋逸然看她的神情如出一轍,對了,還有燕媽媽。他們都是這種好像……呃,看著手裡拽著的風箏斷了線飛走的沮喪、憤怒和不甘。真是搞笑!這一個個的以為自己是誰,動不動就想著玩弄人於股掌之間。不甘?憑什麼不甘?

  「看來如夏你確實只是來看看我,我們見一面也算是成全了主僕多年的情分,我就不陪你了。」知若臉上似笑非笑,如夏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只知道以前的大姑娘是絕對不會這麼說話的,那種感覺很……嚇人,比芊昕郡主還可怕。

  「姑……姑娘,」如夏脫口呼出聲,「我想同如冬說說話可以嗎?」

  知若倒沒有為難她:「如冬?可以啊,就讓她送你出莊子吧?」一路走出去差不多兩刻多鐘了,什麼話也該說完了吧?

  如夏面上一白,送她出莊子?不是該讓如冬領她去自個兒房裡坐坐?姑娘這是在下逐客令了?真的如此毫不留情?更重要的是,不去如冬房裡,她下一步沒法動作啊!也沒法「好好」說話引導如冬的情緒不是?這怎麼……全亂了,同她想的、計劃的完全不同啊。

  在如夏愣神的瞬間,知若已經帶著如春走出去了,如冬則不耐煩地催道:「想什麼呢?我送你出去吧?待會兒還有很多事要忙呢。」她真心不喜歡同這些人周旋啊,又累又浪費時間,還傷心,不如去搗鼓點心,有趣又好吃,空氣里都是香甜的味道。

  忙?如秋怔怔道:「你真的很……好嗎?」不是說連點點心都沒的去了嗎?

  如秋等她去還荷包,一直沒等到人,故意派丫鬟去點點心買蛋糕,問起如冬,才知道如冬自從那日起一直沒有去過點點心了,難道不是大姑娘開始懷疑如冬,慢慢地不再讓她接觸點點心的事了?

  不僅如秋這樣認為,她也是這麼想的。當初大姑娘不知從哪裡知道了她爹牛三的想法,不就立馬將他們一家趕了出去?後來發現如秋喜歡秋侯爺,也是很快就疏遠了如秋,不再讓如秋跟在身邊,而是打發去做女紅了?

  按照姑娘這種多疑但狠不下心打殺的做事風格,發現如冬同如秋偷偷來往,不是應該早已經疏遠如冬,減少如冬接觸點心製作的事了嗎?她和如秋仔細分析過了,點點心的糕點應該是如冬和大廚房最擅長點心製作的霞嫂子一起弄的。霞嫂子一家都在梅莊,大姑娘肯定更相信霞嫂子,有霞嫂子在,更不會在乎如冬了。

  難道是如冬這丫頭傻乎乎的,自己被懷疑被嫌棄了都沒有察覺?不像啊,如冬的思想一向是直通通的,她喜歡做的事、習慣做的事突然沒得做了,改變了,一定會鬱悶的。

  要不就是姑娘沒有用同樣的方法防備如冬?也是,如冬同她和如秋不同,畢竟掌握了糕點的做法,大姑娘就算不再重用,也不會像對待她們那樣輕易打發出去。即使大姑娘想不到那麼多,她身邊的如春和強伯、齊伯他們也會提醒的不是?如夏突然覺得,她爹說的對,如秋和她都對以前那個天真好哄的姑娘習慣了,卻忘記了姑娘現在所作的事十有八九都不在她們的預料中,現在連如冬都變了,都讓她無法掌控了。

  沒有知若那淡淡的、卻給人無限壓力的神情晃在眼前,如夏的腦袋轉的快多了,越發糟心,剛才知若的態度已經讓她確定,即使她現在不再跟著如秋走,想按爹娘的算計回梅莊也是不可能的了,何去何從?

  回神間,見如冬已經不耐地向門外走去,如夏趕緊跟上:「走這麼快做什麼?如冬,你生我的氣了嗎?」

  如冬一臉奇怪:「我幹嘛生你的氣?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姑娘,對不起我的事嗎?」說話的同時腳下也沒有放慢。

  「沒有,哪有?我不就是來看看你們?」如夏按下心中的驚慌,慌忙答道。

  如冬一揚眉,竟然笑了:「那不就得了?現在我們又沒有關係,我好好的生你的氣做什麼?我忙著呢。」

  「真的這麼忙嗎?」如夏終於忍不住了,「如秋說她拿錯荷包給你,也沒見你拿去還,原來你真的沒時間出去。」

  如冬撇了撇嘴:「她果然知道那不是我的荷包啊,難怪如春說她不安好心,還真是的。」

  如夏覺得眼前黑了一半:「如春說她不安好心?為什麼?」她們真的什麼都知道了?

  如冬倒是爽快:「如春一向比我聰明嘛,說如秋向我買糕點方子不成,又讓我不要告訴姑娘我們見過面,卻又讓人送什麼荷包來,不是不安好心是什麼?還好那日我正好在姑娘身邊,馬上同姑娘解釋了,把所有事情都說了,要不然可不讓姑娘疑心了?」

  什麼都說了?要點心方子的事都說了,姑娘和如春怎麼可能還會上當?還有,如夏突然明白今日自己怎麼會遭冷待了,被牽連了唄,都是被棄了、逐出去的丫鬟,如秋剛剛被識破,姑娘正在氣頭上,她卻跑來了,不是白白被遷怒?

  如夏冷汗直流:「既然你忙,不用送我了,這條道直直出去,我自己走就好,一路上也都會遇上熟悉的人,丟不了。」姑娘既然遷怒於她,肯定也不會相信她,回頭肯定將如冬叫去問話,幸好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爹說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梅莊還有大靠山呢,得罪了他們沒好處。不過爹也算計錯了,既然因為如秋的牽累,姑娘不會再相信他們這些離開的人,即使她今日沒有動搖,姑娘也不會接受她再回梅莊的。

  如夏暗暗拍了拍胸口,她今日什麼也沒有說對吧?可是,家裡怎麼辦?爹的錢都被那個文大管事騙走了,還沒有任何證據,告都沒有地方告,再弄不到銀子保證家裡的開支和小弟讀書的費用,爹娘說不定真的就應了那個什麼朋友的建議,把她送去給那個可以做他爺爺的老頭做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