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剛壓下去的那股腥甜立時又涌了上來,趕緊拿帕子掩住嘴深吸了一口氣,她身後的宋媽媽很有眼色,連忙端了一杯茶遞給宋氏。
一年前,宋氏設計要讓潘家銘在國公爺的壽宴上當眾出醜並收通房,不料潘家銘為了一隻鬥雞忘了她交代的事,而她的長子潘家錦尋二弟卻尋到了被客人不小心潑到湯汁,正在更衣的丫鬟小蝶,結果當她帶著眾人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潘家錦情不自禁抱著**小蝶的一幕。
老夫人大怒,當日壽宴一散就要將小蝶發賣出去,可憐宋氏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卻還要為小蝶和這場「意外」小蝶遮掩。一來小蝶的爹是她的心腹大管事,她事前可是承諾了一定會助小蝶成為潘家銘的妾;二來潘家錦本就喜歡大眼勾人的小蝶,事已至此,更是直接向他娘要了小蝶做通房丫鬟。還說什麼人家十五歲就有通房,他都十七了他娘也沒給他安排,口口聲聲如果小蝶真被發賣了,他就日日去窯子裡找女人。
此時此刻,這件事被潘家銘提出來,她的敏兒還連聲附和,無異於當眾打她的臉,撕開她的傷疤,再撒上鹽。想她嘔心瀝血要讓自己的兒女勝過二房的潘家銘兄妹倆,卻不得不打斷牙齒和血吞,眼睜睜看著寄予厚望取代潘家銘成為英國公世子的潘家錦在一眾賓客面前玷污了一向很好的名聲。
潘家銘似乎渾然未覺宋氏的憤懣,繼續撒鹽:「不過我聽徐子麒說,那小蝶的眼睛天生勾人,不怪大哥會被迷住,呵呵。」
「呸!」潘舒敏的配合真是很合潘家銘的心意,「天生下賤還差不多!」
夠了!宋氏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發抖。可惜,只有宋媽媽看見了,那兩位堂兄妹還在一唱一和呢,且不耽誤掃蕩美食。
宋媽媽暗嘆一聲,四姑娘眼看就八歲了,如此口無遮攔,滿口「賤人」、「窯子」的,真是……不太妙呢。
為了避免自家主子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宋媽媽趕緊岔開話題,「世子爺,我們是用完午飯就啟程回京麼,還是在這洛城呆上一晚?」
宋媽媽是宋氏身邊最得臉面的管事婆子,潘家銘一向很給面子,當即苦著臉道:「皇上命我留在洛城處理一些事情呢,還說做不好不許回京,而且以後還要天天去當差,跟著六部那些老傢伙學習。大伯母您知道的,我最煩那些七七八八的事了,所以這次不得不乖乖留下來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才好。大伯母你們也在驛站住一晚吧,明早再啟程,聽說這洛城的夜市很熱鬧呢,天南地北的玩意兒都有,我正好陪你們逛逛。」
「咳咳,」宋氏這下真的憋不住了,還好有帕子悄悄接住了那口腥甜,這也叫特意出京來接她?應該說是順便陪她吃頓飯,逛個夜市吧?呃,還要她付銀子。
還有那個……呃……皇上,同樣是皇后娘家的侄兒,怎麼就如此偏心?她的家錦還比潘家銘大一歲呢,皇上什麼時候關心過家錦?更別說親自派皇差了,還要以人家想都不敢想的「輪流到六部學習」為要挾?雖說家錦考了兩次都沒有過舉人試,可是那也好過京城第一紈絝潘家銘不是?潘家銘連秀才都不願意去考呢。
宋氏越想越氣憤,越想越不甘,脫口而出:「你不願意接差事不接就是了,推薦你大哥不就行了?」
潘家銘愣住了,眨巴著眼道:「不接?大伯母,那是皇上呢,違抗聖旨是要殺頭的,還要連累家族,連累皇后姑母…….大伯母你」腦袋沒壞吧?
宋媽媽臉都嚇白了,悄悄拉了拉宋氏的後衣襟,打著圓場:「夫人,您逗世子爺開心也不是這樣逗的,看把世子爺嚇的,他當真了呢。」大夫人今日是氣糊塗了吧,竟然敢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慫恿世子爺違抗聖命?是嫌脖子太硬了嗎?
宋氏這才回過神來,嚇得額角立馬冒出了冷汗,強打起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這傻孩子,我不是看你苦著臉,故意逗你開心嗎?怎麼能當真?皇上那是看重你,為你好,更別說聖旨比天大了。」
「這就好,這就好,嚇死我了!」潘家銘拍著胸口道,「四條、二筒,大伯母只是逗逗我而已,你們這就全忘了,可別在皇上和皇后姑母面前說漏了嘴,記住了嗎?」
「是這樣,是這樣」宋氏後背冷汗直接濕透了裡衣,緊緊地黏在身上。她差點忘了,四條和二筒可都是皇上賜給潘家銘的人,說是小廝,誰又知道還有什麼角色?
宋媽媽不愧是宋氏身邊第一人,趕緊走過去,往四條二人手裡各塞了一個荷包。四條和二筒倒是笑咪咪地接了,他們家爺早就說過,這樣的錢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雖然他們並不缺銀子。哈哈 .
宋媽媽又對屋子裡其他丫鬟婆子低喝道:「主子們之間打趣,誰若是自以為是,亂嚼舌根,小心被拔了舌頭餵野狗。」
幾人趕緊垂手應道:「是,」一個個懊悔剛才沒有跟容媽媽一同出去解手,容媽媽命好啊,就在宋媽媽問世子爺話之前告退出去的,去的多是時候!
經過這麼一個大驚嚇,宋氏真的是一點點胃口都沒有了,只想早點去驛站躲在房裡喘口氣收收魂,她的腦袋太亂了,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不料冤家路窄,剛出包房門就聽到潘舒敏大叫一聲:「小騷蹄子你給我過來!」她就是見不得長得比她還好看的小姑娘,府里那一個有祖母和皇后姑母護著,她無可奈何,好在那就是一個懦弱沒用的。母親說了,她以後一定過得比潘舒靈好,因為她比潘舒靈有福氣、有氣勢。
其他人,尤其這麼一個小地方的賤丫頭,哼,她還用得著客氣什麼?尤其這會兒二哥在呢,二哥可是京城裡的三霸之首,而且二哥最疼她了。
此時,宋氏母女身後,二筒正快速地在潘家銘耳邊說了幾句話,潘家銘半垂的眼眸中閃過一道蔑視的冷意,抬眼時卻又是一臉典型的紈絝笑容。
知萱正帶著白雪站在樓梯邊的小廳里看吹糖人呢,這也是「好再來」新近的一項特色,等待包房的客人可以坐在小廳里看吹糖人打發時間,還可以買一兩個帶回去給孩子,同來酒樓的小孩更是被這邊吸引住了,肯定不會哭鬧。
知萱一見麻杆座上插著的那些惟妙惟肖的糖人,就知道這就是二哥說的吹糖人了,當即要買十個,除了他們姐弟兄妹五人一人一個,還有齊伯的孫子、劉叔的小女兒……。興致勃勃的知萱還問那吹糖人師傅能不能吹出一個小白雪,得到肯定答案後高興地陪著白雪在那擺姿勢讓師傅照著吹糖人,結果巧手的糖人師傅不但吹出了一隻憨憨的小白狗,還吹出了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可不就是糖人版的白雪和知萱了?讓小廳里圍觀的客人皆嘖嘖稱讚。
被潘舒敏突入其來的一吼,眾人都驚訝地轉過頭來:哪來的潑辣刁蠻女啊?這是叫誰呢?
宋氏臉上一頓,敏兒今日真是不省心!這帶著白狗的小姑娘也是,同敏兒犯沖嗎?怎麼到哪裡都撞見?
知若當即黑了臉:「小騷蹄子叫誰呢?」
潘舒敏想也沒想,指著知萱就囔道:「小騷蹄子叫的就是她。」
「轟」一下,在場的人都笑了,連潘家銘和四條、二筒都笑得彎不起腰,知萱也是「吃吃吃」笑得很文雅。更有甚者,好幾間包房的門不知什麼時候也打開了,裡面傳來哈哈笑聲和議論。
知若卻是一臉平靜地對吹糖人師傅交代道:「幫我們把這些都包起來,小心些,先分開包好再一起放,別弄壞了。」那神態和言語口氣仿若什麼都沒發生過,她們就是在買糖人,現在弄好了準備走人了。
被笑懵了的潘舒敏後知後覺,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好似就要滴出血來,指著知若大聲道:「賤人,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閉嘴!」宋氏急急喝道,臉都丟盡了,還要自報家門?這寶貝女兒真是氣死她了!今日是一定要將名聲弄壞了嗎?聽說「好再來」的東家也是京城裡的,而且從好再來的裝潢、菜式、和價格上推斷,能來這兒用飯的肯定都是非富即貴,不可能沒有人知道英國公府的。說不定這會兒都有人認出她或者潘家銘了。
周圍看客卻是好奇地拔長了耳朵:「誰呀?到底是誰家的姑娘啊?」「怎麼還不說呀,這麼有底氣,不會是什麼皇親貴族、公侯將相家的吧?」「啊喲喂,這……也真是夠嗆!」
潘舒敏本來就委屈,再被一向最疼她的娘喝了一聲,更委屈了:「二哥,他們欺負我,你幫我教訓他們。二哥,我要那隻白狗。」
還有新幫手了?知若瞟了一眼,呵,竟然是痞子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看就都不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