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節倍思親,除夕夜更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往年的這一日,鎮北大將軍府總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因為孩子們喜歡熱鬧,也因為銀子多有底氣,平日裡花銀子就不手軟的芊昕郡主更是興什麼買什麼,什麼招孩子喜歡買什麼,昂貴但美麗炫目的煙花從來沒少買。
看著十多個孩子歡笑鬧騰,本身喜歡孩子也喜歡熱鬧的芊昕郡主也不計較已經分產出去的二房、三房老是賴在他們長房一起過年。妻子不計較,身為嫡長子、念及手足之情的尹昭自然更不會計較。他們怎能想到,他們的寬容大方只是養出了一群白眼狼,且將白眼狼的胃口越養越大,大到看不上他們「那一點施捨」,只想擊倒他們,將生金蛋的雞搶過去,即使搶不到全部能分一份也好。
而今,除夕又至,知若讓強伯買來了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滿堂彩」煙花,看著那大朵大朵的五顏六色在天空中散開,沒入黑暗,她輕聲道:「父親、母親,你們看到了嗎?若兒答應過您們,會讓自己好好的。這次我真的做到了,不但自己安好,弟弟妹妹們也都好好的,那些謀害您們、算計我們一家的人,我一定會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您們可以安心了。」
知萱坐在長姐身邊,靠最近,卻也沒有聽清長姐說什麼,只聽到最後那句「可以安心了」,知道長姐是在同「去天上變成了星星」的爹娘說話。
嘴一扁,眼睛紅了,知萱哽咽道:「大姐,今晚都沒有什麼星星,你說爹娘在嗎?他們來看萱兒了嗎?」她好想娘,好想爹,好想好想。
知若摟緊了知萱:「在,當然在,爹娘也掛念萱兒,掛念我們大家。看到沒?那朵最燦爛的煙花就是父親母親在對我們笑呢。我們都要好好的,父親母親和甄姨娘、蘭姨娘才能放心。」
明澤帶著明輝正在燒紙錢,聞言也都站起身看向天上,一朵最大朵的煙花正在空中綻放開來,很美,很美……就像母親一貫以來的燦爛笑容。
知若攬過坐在身邊的知卉和知萱:「父親母親、還有兩位姨娘都會在天上看著我們,守護我們。我們要做的是,如他們在身邊時一樣,做好該做的每一件事,過好每一天。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記住,我們是尹昭大將軍和芊昕郡主的孩子,不能辱沒了父親母親。」
尤媽媽暗暗點了點頭,這才是名門大家嫡長女的典範,她以前真真看走了眼,才會把斂藏了光芒的珍珠誤當作魚目,說起來還是俗了,同大多數人一樣只看到了表面。
李達和於大勇昨日就過來了,他們剛才在議事房裡已經提前以義子的身份給尹昭和芊昕郡主的畫像上了香磕了頭,此時就靜靜地坐在隔壁桌上桂媽媽的身旁。他們現在只是桂媽媽的侄兒,因為桂媽媽的面子留在梅莊一起過年而已。不過,這倆人會武,兩位少爺倒是同他們走得很近。
祭拜完尹昭和芊昕郡主,除夕宴就開始了。依知若的吩咐,莊子上的所有人都在一起吃年夜飯,總共開了二十三大桌,這就是在莊子上的好處了,地盤大。
為了減輕大廚房的工作量,讓大家都能上桌用飯,知若特意讓齊伯派人去外面的打鐵坊定做了二十個大火鍋。吃火鍋好啊,既便利又不怕菜涼了,還有氣氛。
知若姐弟幾人和蘇康、尤媽媽坐的主桌在最裡面敞開門的大廳房裡,護衛以及年輕小廝們則坐在最外層的幾桌,他們今日依然要輪流在幾處門樓守崗,以及巡邏,不會因為過年而放鬆。
知若只是高度防備著,覺得越是「可以放鬆」的時候,敵人越發會攻其不備,倒不是針對今晚,整個正月里,甚至常年累月,梅莊都不會放鬆警惕。
只是,她會這麼想,人家不會這麼想啊,更不認為她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子會想這麼多。此時,梅莊外不遠處一個小林子裡正貓著三五十個人,好幾人手裡還拿著酒囊和大塊的肉。
一身黑衣的陳大猛將最後一口雞腿肉咽下,又吞了一大口酒:「人都到齊了嗎?都他娘的給我準備好咯,不要一個個他娘的只顧著吃喝,今晚劫這一票,夠我們日日過年了。」
陳大猛身旁的小鬍子趕緊接過陳大猛手上的空酒囊:「猛爺放心,這一票保准順順利利,享爺都算計好了,您看,今晚府衙衛隊的巡邏可不就提前了半個時辰,這會兒早趕回各家吃年夜飯去了。慶元侯府的人也聯繫上了,我們這邊一得手,他們就會拿著門條送我們出城。」
陳大猛正拿著一根細竹條剔著滿口大黃牙:「啊呸,他奶奶的,提到慶元侯府老子就生氣,那個老女人胃口還真不小,老子兄弟倆帶著弟兄們賣命,大年三十的在這裡吹西北風,她出幾個人帶個路,弄幾張條子,就敢獅子大開口要五萬兩。」加上劉享那個世妹提供了信息搭了線也要兩萬兩,加起來就是整整七萬兩啊!
那些什麼房契地契店鋪的倒是沒人要,呃,沒人敢要。不過也是,這梅莊有景王爺和知府大人罩著,事發之後,必定會嚴查追捕,否則豈不打了他們自己的臉?這樣的態勢下,誰還敢要那些一旦脫手就將成為追捕線索的東西?可是不脫手的話拿來又有何用呢?說起來,若沒有慶元侯府參合進來,他們還真不敢輕易走著一趟。
小鬍子笑得賊賊的:「享爺不是說了,他義妹確定這尹大姑娘的錢財古董加起來少說有四五十萬兩?就算她們拿走八萬倆,我們也盡夠花它十年了。而那兩個女人既然拿了銀子,不但絕對不敢出賣我們,還要保護我們。猛爺,捨不得芝麻保不住西瓜,沒有侯府的人帶著出門條接應並送我們出城,我們只怕很難全身而退,更別說將東西都帶走了。聽說這洛城知府挺麻煩的,還有駐紮在西山下的軍隊呢。」他們這次可是準備帶幾車東西出城好吧?能搬的值錢東西都要搬走。何況猛爺還想著將尹大姑娘悄悄擄走做壓寨夫人呢,郡主和一品大將軍的女兒啊,聽說還貌美如花,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
呃,他們這些人,如果能帶走一個貼身大丫鬟什麼的也不錯呢。聽說大戶人家的大丫鬟、尤其是姑娘身邊的貼身大丫鬟,一個個也都是細白嬌嫩的,可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還誘人。
想到這些,小鬍子的笑容更加猥瑣了:「猛爺,那尹大姑娘嬌生慣養的,沒人侍候恐怕很難在我們山寨里安生下來呢,還是帶上慣常侍候她的人好些。」
陳大猛踢了他一腳:「不就是想女人了?拐彎抹角做什麼?我這個大當家的什麼時候忘記你們這些弟兄了,少了誰也不能少了阿享和你一份,就挑兩個大丫鬟一起帶走吧,其他人都殺了,不能留下活口。」
「是,是,」小鬍子手舞足蹈,「猛爺您看,享爺過來了,肯定是人都到齊了。」為避免引人注目壞了事,他們是分批進城的。
劉享,猛牛寨二當家的,是整個猛牛寨出身最好、武功最好的一個,也是唯一識字、懂謀略的,深受其結拜兄長陳大猛的器重。
十八年前,劉享的父親劉太醫治死了太皇太后,且因為一張字條莫名其妙地被捲入後宮之爭,成了替罪羊被賜死,家財也被抄了。劉享的母親本來就病著,承受不住打擊,直接噴出一口血,也去了。
劉享是劉家三代單傳的獨子,沒有繼承醫術卻是自幼習武,在父母墳前發誓要找出那個陷害父親的人,卻被莫名其妙地陷入一起滅門案中,青梅竹馬的鄰府姑娘葉芳兒偷偷給了他二百兩銀子讓他連夜逃出京。
機緣巧合,劉享遇上了曾經偶然救下的陳大猛,成了猛牛寨的二當家,也是大當家陳大猛最信任的軍師。
劉享笑道:「大哥,你剛才有沒有看到梅莊裡放的煙花?那些煙花至少值五六百兩銀子。」
陳大猛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什麼?五六百兩銀子?就那麼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他娘的都沒啦?這個敗家娘們哦!」好看?好看頂個屁用?五六百兩銀子,還至少?可以買多少酒肉啊?搜搜小說 .
劉享「嗤」了一聲:「芊昕郡主是大郢有名的聚財郡主,又把大半個大將軍府都給尹大姑娘作嫁妝了,只怕四五十萬都是往少里說的了,哪裡在乎這五六百兩?怎麼樣大哥?還埋怨我非要大年三十的把大家都拉來嗎?幹完這一票,明兒開始,我們天天都可以過年天天吃年夜飯。」
「哈哈,哈哈,天天過年天天有好酒好肉,二弟說的好!」陳大猛哈哈大笑,「今晚二弟也挑一個可心的帶上,明兒我們哥倆一同成親,連擺它三十三天酒席,讓弟兄們吃喝個夠,哈哈哈」他們猛牛寨是搶過不少女人,可這次他想成親了,哈哈,說不定明年就可以抱個兒子,皇上親封郡主的嫡親外孫啊,哈哈哈,他陳大猛也算光宗耀祖了!
成親?劉享一怔,不過再想想,有慶元侯府弄來的出城門條,還有侯府的人帶著,想來守城門的官兵也不敢查的太細,帶兩三個敲暈了的女子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大不了再塞點銀子就是。尹大姑娘做了土匪窩的壓寨夫人,葉芳兒會更高興吧?葉芳兒與他不但有過一段難忘的情分,還有冒險提醒和贈銀的恩情,他這次不但能帶著猛牛寨發一筆大財,也算還了葉芳兒的恩,再把親成了,一舉三得!
「就依大哥,」劉享壓低了聲音道,「不過,今晚我們還是要小心些。據說這梅莊的機關很厲害,我剛才扮成跛腳的叫花子轉了一圈,整個莊子竟然設了四個門,還都建了門樓,門樓上有人守著。另外,莊子的圍牆很高,至少有一丈高,牆頂還有些亮晶晶的光,不知裝了什麼尖銳的東西。」他聽說過,羅大有最愛用機關,且每個宅院設的都不重樣,更不會用人家用過的,所有機關都高深莫測、殺傷力極強。
陳大猛雖然做了二十多年土匪,可還是很惜命的,點頭道:「計謀什麼的你比我強,你安排就是了。」
劉享應下:「我已經吩咐下去,讓二蛋幾個新來的在最前面,讓他們沿著牆根摸過去撞開門,對了,我們從側門走,靠剛才煙花處最近的那個側門。」不用想也知道,正門肯定是有機關的,相對來說其他幾個側門就不一定了,就算有也會差些。畢竟,裝機關可不就是防土匪搶劫?一般土匪都是橫衝直竄,看到門就直接闖了,往往就是正門。
沿著牆根摸過去不容易讓門樓上的人發現,而讓那幾個新人在最前面,萬一真有機關,不論是射出來的箭,還是從天而降的網,抑或陷下去的坑什麼的,就讓那幾個人擋了。他們今天可是帶來了很多人,就是準備一部分「餵」機關的,當然,這點只有他和陳大猛、小鬍子三人知道。
陳大猛不懂得謀算,但還是聽的明白的,只是:「為什麼是靠煙花最近的側門?」那些煙花雖然值錢,可是已經放完了不是?
劉享道:「放煙花的地方肯定是主子和大管事那些人集中的地方,一進去就直接一鍋端了,馬上就能問出放錢財處,接下去不管去哪兒,就把尹大姑娘的那幾個弟弟妹妹和大管事丟在前頭,保證他們不敢啟用機關。再說了,主家被我們控制在手,那些做奴才的還敢反抗嗎?」
陳大猛猛點頭:「還是二弟你厲害,不愧是我們猛牛寨第一軍師!」
小鬍子也一臉諂媚:「高!真是高!二當家的您可真是智勇雙全!舉……舉世無雙啊」他小時候上過兩三年學堂,是寨子裡除了二當家劉享外最有才學的人了。
讓劉享沒有想到的是,他的人才到門下,那個門樓上突然就火光沖天,明顯是守門樓的人燃起了報警的火堆,想不到這梅莊的守衛在大年夜還如此警惕!不該是醉眼朦朧,或者抱怨連連嗎?
不過他們是有備而來,土匪總是會遇到護衛或者鏢師什麼的,沒什麼奇怪。葉芳兒的信里說,尹大姑娘出嫁時有震遠鏢局護著,只帶了十多個護衛,怕什麼?若是震源鏢局的人在這兒他還會考慮一下。十多個護衛?呵呵,又不是尹詔的親衛隊。
「撞,給我趕緊撞門!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趕緊衝進去!」劉享大聲命令道。既然已經暴露了,還躲閃什麼?迅速衝進去才是。一個姑娘家,幾個孩子,這會兒肯定嚇懵了,不知道反應。他就怕他們反應過來,躲到哪個有機關的密室去了,必須在那之前趕緊衝進去。
劉享這麼一想,往後退了幾步,打量那高牆,想著憑藉自己的功力能不能躍進去,怎樣在半中間借個力?還要能不被牆頭上的東西傷到。
「二弟不要,那牆太高了,他們不用一會兒就能撞開那門,沒必要冒這個險。」陳大猛是真心將劉享當作兄弟的。
果然,說話間,那門開了,在二蛋幾人才舉起大樹幹,還沒有來得及撞上去的時候就詭異地開了。然後,眼前一花,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不知從哪裡飛出無數匕首樣的東西,直接向他們飛過來……
那陣刀雨剛停,仿佛沒看到橫在地上的七八個人,劉享已經飛身過去:「弟兄們沖啊,裡面都是金山銀山呢。」
二當家的親自衝鋒在前,再聽到「金山銀山」,剛剛被嚇到的一群人猛地醒神回來,紅著眼、綠著眼奮勇沖了進去,揮舞著手上的大刀鐵錘。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做土匪的可不就是為了搶金搶銀?
陳大猛也一揮大刀:「弟兄們別手軟,今日誰先找到藏錢財的地方,老子賞他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什麼概念?巨款啊!夠他們娶兩三個婆娘,生七八個孩子,舒舒服服過一輩子了吧?
所有人的眼睛更綠了,他娘的,有一千兩巨款等著,什麼詭異的刀雨劍雨早被他們拋之腦後。
不想,老天對他們不厚道啊,剛剛才放下對刀雨的恐懼,箭就如同雨一般射過來,有從前面來的,也有從上面來的。
劉享和陳大猛暈了,怎麼反應如此快,好像知道他們要來,專門等著一樣?這也就算了,可是到底有多少人在射箭啊?怎麼會這麼密這麼急?哪有這樣射箭的?還有,明明有的弟兄沒有被射中要害,卻是很快就暈了過去,這些箭浸了毒?
劉享的身手確實不錯,提著一個暈死了的弟兄的身體作擋箭牌讓他躲過了不少箭,還帶著幾個人衝進了那排射箭的人中揮起他的劍。
不想,不知從哪裡飛出來一個灰衣人一腳踢向他的手臂,手上一麻,劍飛了。接下來剛接了那人兩招他就暗自叫苦,尹家的護衛竟然有如此高手,他自知肯定不是那人的對手,不逃的話,今日亡矣!旁邊跟著他衝進來的幾人也接連倒下了,他拉過最後的一個突然往灰衣人那邊一推,就想抽身飛開,可惜,那個灰衣人的動作太快了,一掌直撲他面門而來……
小鬍子只是三腳貓的功夫,早已經嚇得屁滾尿流,拉著陳大猛:「快,快,護著猛爺往後退!」武功最厲害的二當家都擋不住三兩招,他算什麼?還有那像雨一樣密的箭,太可怕了!什麼金子銀子,美貌大丫鬟,他娘的他都不要了!什麼都沒有命重要好吧?
陳大猛看到劉享倒下,腳也開始發抖了,什麼嘛?到底是誰泄露了消息,他們連銀子和尹大姑娘的影子都沒看到,這才剛進門,就快要全軍覆沒了!是葉氏?還是慶元侯府?
陳大猛顧不上多想了,拉著小鬍子,在幾個手下的掩護下就要往門外沖。
突然,一顆圓溜溜的東西向他飛過來,砸了他一臉爛糊糊。一個白色的身影閃過,他都還沒有看清楚怎麼回事,門就給關上了,一個聲音笑道:「哈哈哈,關門打狗什麼的最好玩了!我老人家幫你們關上門擋住了逃闖的狗,你們要怎麼感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