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去。」白老夫人吩咐袁嬤嬤,又轉頭吩咐桑葉和桃葉,「把燈熄了,你們歇下吧。」
桑葉和桃葉應了,將斗蓬遞給袁嬤嬤,袁嬤嬤侍候白老夫人披上斗蓬,也不提燈,上前扶著白老夫人,出了上房,轉進後園子,從後園子角門穿出去,沿著遊廊,進了後園一片竹林旁的一間小小暖閣。
袁嬤嬤從腰裡掏出鑰匙,開了鎖,推開暖閣門,讓白老夫人進去,自己也緊跟進去,反手關上門,熟捻之極的摸到旁邊供桌上的火鐮火絨,打著火,點著了供桌子上的蠟燭。
窗戶門都糊的嚴嚴實實的暖閣里,只有一張供桌,和供桌前兩個蒲團。供桌上方,掛著幅畫像,畫像上是個小姑娘,背著一隻手,另一隻手拿著只拂塵,正笑容燦爛的逗著地上一黑一白兩隻貓。
袁嬤嬤仰頭看著畫像,眼框有些濕潤,低頭抹了眼淚,上前捻了三支香,點好,遞給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將香插到畫像前的香爐里,仰頭看著畫像,象在閒話般,「阿雲哪,她死了,被她自己生的兒子,一碗毒酒毒死的,你說的對,她作孽太多,早晚不得好死,你看,真讓你說著了,阿娘總算活著看到了,替你看到了,看到她不得好死。🍟♣ ❻❾𝕊𝕙𝓊𝓧.C𝓞м ♝☮阿娘看到她不得好死就夠了,她不得好死,他也一樣不得好死。阿雲,阿娘到今天還在後悔,你說是你自己做的主,不關阿娘的事……」
白老夫人頓了片刻,嘆了口氣,「不說這些沒用的了,你都走了這麼些年了。大和尚說你往生了,早就往生了,可阿娘……沒親眼看到她們死,阿娘就是放不下,這上頭,阿娘不如你阿爹,好在阿娘看到了,往後,阿娘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活著,怎麼好,就怎麼活。」
白老夫人挪了挪,靠著供桌,伸手去摸畫像上女孩子的裙袂,溫柔的仿佛在撫著女兒柔嫩的面頰。
袁嬤嬤站在後面,一把接一把的抹眼淚。
好一會兒,白老夫人往後退了兩步,仰頭看著畫像,嘆了口氣,低低吩咐道:「明兒把這幅畫像收起來吧,放到我屋裡那個大柜子里,等我走的時候帶著,這間暖閣,把門窗都打開吧,還象從前那樣布置。」
「是。」袁嬤嬤低低答應。
這間暖閣,是從前姑娘在家的時候最喜歡的地方,抱著本書,在這裡坐著,一看就是大半天……
袁嬤嬤扶著白老夫人出了暖閣,白老夫人緊了緊斗蓬,「我睡不著,讓人叫影哥兒來,讓他陪我在這園子裡走走。♤🐍 ❻9Şℍยא.ⓒO𝓜 😾♬」
袁嬤嬤答應了,叫了值夜的婆子,去請大少爺。
季疏影急匆匆趕過來的很快,燈光下,見太婆氣定神閒,眉宇疏朗,長長鬆了口氣,「太婆,阿爹在那邊,說要見您。」
「我不見他。」白老夫人站起來,轉頭吩咐袁嬤嬤,「由影哥兒陪著我就行了,你去跟影哥兒他爹說一聲,今兒晚上,我不想見他,讓他回去歇下吧,明天早朝,還不知道有多少事兒呢,他得養好精神。」
袁嬤嬤答應去了,白老夫人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季疏影,抬手拍了他一下,「陪太婆逛逛園子。」
「太婆,出什麼事了?」季疏影上前扶著白老夫人,不安的問道。
半夜三更,太婆要逛園子,阿爹在見太婆,看這樣子,不但出了事,還是大事。
「周貴妃死了。」白老夫人象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季疏影驚呆了,「太婆說……周貴妃?她怎麼會死?她真死了?」
「嗯,剛死,被大爺灌了一碗毒,就死了,唉,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白老夫人語氣和剛才一樣淡然隨意,季疏影驚的腳下一絆,「太婆?」
「都是真的,太婆沒說夢話。」白老夫人抬手在季疏影面前揮了揮,「你也沒做夢。」
「這怎麼可能?大爺毒死了貴妃?他瘋了?」季疏影理不清這件事了,貴妃是大爺生母親娘,大爺和四爺是她的心頭肉掌中寶,大爺毒死了貴妃?這太荒唐了,荒唐到他想都不敢想。
「嗯,貴妃生的養的,就是兩個討債的瘋子,不說這個了,你看看,咱們這園子景色多好。」白老夫人拍了拍季疏影,示意他看景。
「你姑姑在家的時候,就喜歡月下逛園子,說什麼詩情畫意。」白老夫人笑起來,「小丫頭就會作怪,你翁翁還誇她心中的景,真會慣著她。」
季疏影聽白老夫人提到姑姑,心裡一酸,忙收斂心神,暫時擺脫開大爺毒殺貴妃這件令人無比震驚,又無法想像的事,集中精神,專心陪太婆逛園子說話。「我也覺得咱們這園子月下逛起來最好。」
「你也覺得這園子月下最好?」白老夫人笑起來,「怪不得你姑姑最疼你,你也最象她,有點死心眼。」
「阿爹前兒還誇我知道變通呢。」季疏影笑道。
「變通是變通,死心眼是死心眼。」白老夫人說著話,信步走到後湖邊,看著結了冰,在月光下光亮無比的湖面,輕輕笑起來,「有些人,到底忍不下去了。」
「誰?」季疏影被白老夫人這一句話說的後背一寒,這句話里的意思……太可怕了。
「咱們去那裡瞧瞧。」白老夫人指著湖中間的亭子,季疏影忙收斂心情,扶著白老夫人,上了九曲橋,逶迤進了湖中的亭子。
「你姑姑在家的時候,一到夏天就喜歡在這湖裡划船玩兒,把船劃到湖中間,光著腿坐在船沿上,我讓她小心別掉湖裡,她跟我喊,說有魚咬她的腳。」白老夫人目光迷離的看著湖面,仿佛又看到了坐在船沿上,兩條腿垂在水裡晃來晃去,笑的滿園子都是歡笑的女兒。
季疏影挨著白老夫人,默然聽著太婆的回憶。這些話,他是頭一次聽到,這些年,太婆幾乎沒說起過姑姑。
「我說她要曬黑了,她就摘個荷葉頂在頭上,還問我她象不象荷花仙子,這丫頭,淘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