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至於,我就是說說。」周樞密嘆了口氣,抬手拍著額頭,「前兒那把火,大爺氣的厲害……」
「周兄恕罪。」高使司打斷周樞密的話,「大爺和四爺兄弟之間,非臣子能夠置喙,寧家手握重兵,要是生了不臣之心,危及朝廷,臣子不得不居安思危。」
「我就是說說,這確實不是咱們臣子能說能想的事,調防這事不成,糧草銀錢上,還請高使司多多費心。」周樞密一探不成,急忙縮回。
高使司點頭,「你放心,唉,銀錢上……能牽制寧家的,也就是糧草,我想想辦法。」
「高使司忠心為國,墨相、呂相遠遠不及,兩位相爺年紀都大了,等高使司統領了百官,朝廷面目必定煥然一新。」
周樞密一半奉承,一半卻是在隱隱的許諾,高使司沒什麼表情的『嗯』了一聲,周樞密的話,他只當奉承聽聽,別的,他的話能算數?
…………
江南路太平府,左先生從凌雲樓出來,直奔布政使後院,去尋童使司。
童使司正陪著新納的小妾,在後園湖邊賞荷聽曲兒,聽小丫頭說左先生請見,皺了皺眉,不怎麼願意起來,「問問他,事兒急不急,若不急,等明天到衙門再說。」
小丫頭出去回來的很快,「左先生說了,很急很要緊的事。」
童使司聽如此說,只好不情不願的站起來,在拉著他不鬆手的小妾臉上撫了幾把,「等我回來,就一會兒。」
童使司進了書房,帶著幾分不耐煩,「什麼急事?」
「剛剛我在凌雲樓,有個士子過來尋我。」
「又是通關節的?不能再多了,這話不是你說的?」童使司打斷了左先生的話,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臉上的不耐煩更濃。
「東翁聽我說完。」左先生從懷裡拿出幾張銀票子,「那士子進來,只說了兩句話,一句是:高使司問童使司好,再一句,是說這五千兩是孝敬給我的。」
「這話什麼意思?高使司?哪個高使司?」童使司重又坐下,拿過那幾張銀票子,「是京城福隆老號的票子。」
「那士子姓祝,叫祝青程,宜縣祝家三少爺。」左先生眼裡光影閃動,童使司眉頭皺起,「先生有話直說。」
「宜縣祝家小門小戶,算不得大家,在幾十年前,分成了三支,一支遷到了京城,一支,遷到了山西,之所以遷到山西,是因為祝家有位姑娘嫁進了山西湯家。」
童使司眼睛睜大了,「福隆錢莊的東主?山西第一家的湯家?」
「對!這位姑娘福氣好,嫁過去沒幾年,姑爺就承下湯家,做了湯家家主,祝家是在姑爺做了湯家家主之後,才遷到山西去的。京城那一支,是從山西那一支分出來,常駐京城,後來就分了宗,這幾十年,聽說只有京城和山西兩支和湯家來往的密,宜縣這支,早就斷了往來,東翁到江南路,我雖然知道有這麼一戶,也就沒放在心上。」
左先生趁機解釋了一句為什麼從沒跟童使司提過祝家這事。
「湯家跟度支使高書江是親家。」童使司已經反應過來了。
「東翁已經想到了,湯家長房嫡女,嫁給了高書江的兒子,這一房,是祝老太太嫡出的長子。」左先生先奉承了一句,又指了指銀票子,「這是京城福隆老號出的票子,這個高使司,只能是高書江高使司。」
「聽說,高使司就要升任計相了。」童使司摸著額頭,目光灼灼。
「高使司升任計相,是眾望所歸,高使司今年才五十出頭,墨相和呂相差不多年紀,都不小了。」左先生意味深長道。
「先生的意思?」童使司上身前傾。
「我多問了祝青程幾句,他只搖頭,一句話不肯答,我看他那樣子,不象是個心眼多的,這件事,背後有人指點,指點這人,從京城帶來了德隆老號的銀票子。」
左先生先說自己的判斷,「我的意思,咱們最好能見一見京城來的這位,只是……」左先生頓了頓,看著童使司,「只怕對方不肯和咱們見面,這個,東翁也能理解,這面,不見,比見了好。」
童使司點頭,「若是對方肯見?」
「那東翁就要謹慎些。」左先生笑的意味深長。
「嗯!」童使司點頭贊成,「高使司一向以謹慎持重聞名,我再讓人悄悄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出點什麼。」
「要查,可不能窮究。」左先生忙跟了一句,童使司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一查即止,探一探深淺而已。」
「後天的凌雲樓文會,東翁最好見一見這位祝青程。」左先生接著建議,「機會難得,這一場若能和高使司搭上線頭,對東翁大有好處,就是大爺那頭……」左先生聲音壓低,「東翁這份量又得重上不少。」
「我也是這個意思!」童使司眼裡閃動著喜悅。
…………
離太平府幾十里的青楊鎮,夜幕剛剛籠住整個鎮子,文二爺踩著張舊桌子,借著濃密的樹葉掩著頭臉,盯著隔壁院子。
隔壁院子裡,一個瘦小的小丫頭正端著盆,細細往地上灑水,旁邊廚房門大開,案板擺在外面,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婦,正彎著腰和面擀麵,不時進屋往爐灶放一把柴,不停的催著小丫頭,「小鎖,趕緊過來把菜洗了。」
「姑娘說今天天熱,得灑五遍水,一遍灑完,幹了再灑第二遍,才灑了三遍。」小鎖轉頭答了句。
老婦煩躁的哼了一聲,「飯都吃不上了,窮講究啥?趁著沒幹,先給我提桶水過來,說好了就鹹菜吃泡飯,我水燒好了,鹹菜也拌好了,又要吃拌麵,現在不是當年了,窮講究啥?這面是留著明天吃的,今天吃了,明天吃啥……」
小鎖一聲不響,根本不理老婦,只管灑水,老婦忙的團團轉,一邊抱怨,一邊匆匆跑去提了桶水。
灑完了五遍水,小鎖從屋裡搬了張舊竹椅出來,「姑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