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哪兒去了。」皇上的臉也要青了,「賀氏那生意,是你的?」
這事不挑明不行了,再不挑明周貴妃就得認定大皇子跟賀氏哪能哪能了。
「是。」到這份上了,大皇子只能咬牙認了生意這事,總比認了跟賀氏有私好吧。
「喔。」周貴妃鬆了口氣,隨即又哭上了,「你沒錢用,怎麼不跟我說?你是皇子,你做什麼生意?那是下三濫的事,你也不怕丟人,你怎麼能……」
「這些事朕和他說。」皇上上前拉起周貴妃,「這不是私事,你別管了,太醫來了,你好好看著四哥兒,讓太醫好好診診。」
「嗯。」周貴妃答應一聲,轉頭看到四皇子仿佛比剛才又腫高了許多的臉,淚眼花花盯著太醫診脈去了。
「說吧,怎麼回事?什麼事能讓你失心瘋一樣,把你弟弟當仇人打,把你阿娘氣成這樣?」皇上語氣很不善,他確實氣壞了。
「下個月阿娘生辰,」大皇子深吸了口氣,壓住滿腔幾乎壓不住的憤恨,「我想著阿娘愛珍珠,到處尋找,好不容易買到一箱子珍珠,找了工匠,打算穿一幅珍珠帳子給阿娘用。」
皇上臉色微霽,嗯了一聲,這是一片孝心。
「沒想到前幾天老四得了掛珍珠帘子,打聽著我正在給阿娘穿一幅珍珠帳子,就派人一把火燒了,就是昨天夜裡。」
大皇子痛心疾首,「我是氣極了,四哥兒怎麼能這樣?他要是不想讓我搶他的風頭,他要在阿娘面前賣這個好,他只要跟我說一聲,我都能讓著他,他這麼做……他怎麼能這麼做?」
皇上聽的一肚皮煩惱,「你怎麼知道是四哥兒放的火?許是下人不經心,走了水也是常事。」
「周家小六在蓮池邊上召了一群人慶賀,說就是慶賀這事,慶賀我給阿娘的珍珠帳子被人燒了!順寧王府的老九也在,親耳聽到的,小六說是四哥兒讓人放的火!」大皇子兜底說了個乾淨。
「小六?」皇上臉色微變,沉默片刻,「先不說四哥兒,只說你,頭一條,借著賀氏的名頭做生意,你以為你能瞞得過誰?皇子做生意,與民爭利不說,象你阿娘說的,那是下三流的事,你一個皇子,怎麼就不知道愛惜自己?銀子就那麼好?你難道還缺銀子使?你要用銀子,用多少你阿娘沒給你?」
大皇子低著頭不說話,他缺銀子,可沒法跟阿娘要。
「第二件,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就能下那樣的狠手打四哥兒了?那是你親弟弟!你怎麼下得去手?你看看四哥兒那張臉!這事,四哥兒有三分不是,你有七分!」
大皇子生硬的低著頭,忍不住錯牙,明明全是老四的錯!阿娘偏心,阿爹就跟著偏心!
「你是長兄,長兄如父,你哪有半分長兄的樣子?」皇上接著訓斥,「四哥兒要是跟你學著,你們兄弟難道要天天打架?別說皇家,就是一般的人家,有這樣的沒有?你這個兄長是怎麼當的……」
皇上越說越痛心,大皇子越聽越憤恨,阿爹越來越偏心了!
「……第三條,你阿娘一向嬌弱,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能當著你阿娘的面,做出這種事來?你的孝道呢?往後,朕百年之後,你豈不是更不把你阿娘放眼裡?這一件,朕最生氣,也最難過,在你阿娘面前,你怎麼也敢這樣?」
大皇子渾身上下除了憤懣就是仇恨,耳邊嗡嗡作響,皇上的話,有些如石頭般砸進心裡,有些,在耳邊繞了繞就如風而散了。
阿娘偏心四哥兒,阿爹什麼都聽阿娘的,他們都偏心老四,他們都在包庇老四……
「……去,到殿門口跪著去!什麼時候你阿娘消氣了,什麼時候再起來!」皇上發了話,大皇子猛磕了幾個頭,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到殿門口,撲通一聲,直挺挺跪在殿門口,面無表情。
皇上氣的連呼了幾口氣,手指點著大皇子拌了半天,唉的嘆了口氣,轉身進去看四皇子的傷勢了。
四皇子塗了半邊臉膏藥出來時,大皇子已經跪了一刻多鐘,這對大皇子來說,已經是前所未有過的處罰了,他已經跪的渾身痛楚麻木,搖搖欲倒。
四皇子晃到大皇子身邊,圍著他轉了一圈,吃吃笑道:「好好跪著,往後,你跪著的時候長著呢,阿娘說了,我消了氣,你才能起來,我倒是不氣了,不過,我不想讓你起來,正好,你好好學一學怎麼跪著,我這是為了你好!」四皇子拖長聲音,洋洋得意,「往後,你跪的時候長得很呢!」
四皇子說完,一袖子甩在大皇子臉上,揚長而去。
大皇子氣的渾身顫抖。
…………
今年夏天的雨水好象特別多,李桐進了寶林庵,又是細雨霏霏。
福安長公主立在廊下,李桐穿過薔薇花架時,恍然覺得她仿佛是一尊白玉雕像,從李桐認識她以來,福安長公主總是帶著她能看出來的情緒,或是喜悅,或是憤然,或是難過,或是鬱結……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全無情緒,卻又仿佛充滿了世間所有的感情。
李桐的心提了起來,進了廊下,站著看了一會兒,坐到茶桌邊,垂眉凝心,焙茶碾茶。
茶香溢出,福安長公主動了動,長長嘆了口氣,坐回椅子上,看著專心提壺沏茶的李桐,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前天,老大和老四在周氏宮裡打起來了,這一對同胞兄弟,不知道哪一天就要兵戎相見。」
李桐紋絲沒亂,仿佛沒聽到福安長公主的話,沏好茶,放下壺,這才抬頭看著福安長公主道:「你不是早就看到了麼?」
「嗯。」半晌,福安長公主才答了句,「看是看到了,可從前沒有寧遠。」福安長公主伸出手指,撫著注了茶之後,分外碧透的細瓷杯,「若是沒有寧遠,他們兄弟,也不過分個勝負,可現在……」